淳於瓊指了指營帳外麵守著的衛兵,道:“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他是看守營帳的,他呢,是來端盤子倒酒的。各司其職,互不相幹。還有,宮裏的小黃門就該是服侍皇帝太後的,要是出來帶兵幹政,就與身份不符,隻能被殺得幹淨。那些外戚,就是將女兒嫁給皇帝的,就該本分做個皇親國戚。要是沒有這些外戚,漢室也不會弄到現在這個樣子。你爹袁紹,四世三公,就該是做大事的。麴義,有本事,打勝仗,就該衝鋒陷陣。我淳於瓊,既然不能領兵打勝仗,那麼坐鎮後方,就該我坐鎮後方。是不是?”
袁熙嘴唇沾了沾酒杯中的瓊液,支吾道:“這麼說,也沒有錯。”
淳於瓊道:“就是麼。要是人人想著做皇帝,天下不就大亂了。什麼狗屁大賢良師張角,就是一個破農民,以為自己得了什麼天書,懂一點醫術,就能當皇帝了?害得多少人陪著一起家破人亡?董卓,那更是一個兵痞子,以為麾下有三千胡人騎兵,就能為所欲為了?死後還不是被人扒皮抽骨,做成油燈?一個人,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這道理,我以前年輕的時候不懂,覺得你爹做西園八校尉第二把交椅,憑什麼我就得淨陪末座?還有那閹人之後,曹操,憑什麼他也能在我前麵?現在看來,這人呐,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好。他麴義心野了,能怎麼樣呢?”
他說著說著,將自己酒杯裏的酒灑在地上。
“麴義啊,我敬你是一條漢子,一起喝杯酒。我淳於瓊雖然打仗不如你,但自問對這世道,看得還算是通透。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自己拿不到的,那也就別想了。二公子,你以為呢?”
袁熙看他這麼一斜眼望來,突然身子一震。他這話顯然是意有所指,感覺兜兜轉轉,繞著彎子就是在跟自己說,難道他的意思,是自己接過了先登營這個擔子,是自不量力的行為?
袁熙懷著一肚子問號,開口道:“淳於伯伯這番話,真是說得不錯。不過要是人人按你這麼說,那也就沒有追求了。那天下是太平了,但社會就是一潭死水,沒有進步了。高祖當年不過是個種田的,他運籌不及張良,政令不如蕭何,武功不如韓信,那他也就別混了,為什麼還能得到天下呢?照你這麼說,高祖就不該得天下,應該老老實實種田。始皇帝武功卓著,該一世以下,萬世以終。老秦朝應該一代代繼承下去。”
淳於瓊醉眼迷蒙,道:“所以說,年輕人嘛,總是有點自己的想法,以為自己能爭一爭,這很好。但到最後,萬一什麼都得不到呢。賢侄啊,這話,咱們做長輩的,不能不說,但怎麼做,還得看你們年輕人。希望你回頭細細思考一下……”
這話就有點重了,似乎隱隱指著袁紹三子奪嫡的事情。之前隻有袁譚和袁尚兩人互相有爭奪,袁熙這個次子完全就是雞肋。照這淳於將軍的說法,應該是站在長子袁譚那邊的。而自己呢,難道就因為先登營的關係,也被外界看作候選之一了嗎?
淳於瓊說著,手裏的酒杯掉在了地上,頭枕在手臂上,打起了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