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1 / 2)

順時針:有關天空的暢想光線為城/夜的冷暖自知/擁緊了希冀/摒棄掉感傷/你的生命應向上攀援這城,便是指引之燈……《折光之城》駕車沿來路回到起點,站在路邊迎接江山的是章倚,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卻說不上有著怎樣大的悲傷,似乎隻是由於睡眠不足而帶來的遲鈍。江山與他的接觸並不是很多,僅是由於Z仔的關係見過幾麵,有過幾次不深入的談話。他比江山小上七八歲的年紀,與他所崇敬的Z仔一樣,把自己的真實感情遮掩得很隱秘。關於Z仔的死,他並沒有向江山多說什麼,隻是一直默然地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抽著一支似乎永遠也燃不盡的卷煙,他引江山去將與Z仔告別的地方,在城的最西邊,還想要更西一些,或許這樣就能夠離天國更近一些。

載著章倚穿街過巷,他的眼睛似乎從未離開過後視鏡,凝聚、縮小再拋棄的感官世界,那些江山所熟悉的房屋、樹木,甚至是多年未見而變了模樣的商店老板,都無一例外地成為構成它的一部分。咖啡店、快餐館、賣不多見CD的音像屋,還有生意並不怎麼樣,靠著有利地勢勉強度日的24小時便利店,這些已經存在了很多年,比江山的記憶還要久遠。而另一些名字古怪的服飾店、婚紗館,櫥窗裏擺滿了誘人甜點的蛋糕屋,馬路上來來往往為著各自目的不停穿梭著的行人卻是新的,他們首次在江山腦子裏形成印象,準備生或死,銘記或遺忘。

陽光把路旁突兀的枝幹打成了烙印,一枝一枝地綿延伸展,也不時透過擋風鏡來混淆人的視線,懶洋洋的讓江山覺得暖。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把Z仔拋在腦後,不時地把眼睛瞟向窗外,險些過了紅燈。那是一條界線,一條無論如何也不能越過的訊號,自小江山便接受著這樣的說教,所以Z仔才會顯得是那樣地特立獨行。

江山記得他在一個故事裏說過,特立做得久了,便會習慣去獨行。他說那是江山的藍本,一份無法被預知的答卷,記錄著在路上的所見所聞,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得存在感。章倚說Z仔把他最後的時間留給了鐵軌,如果像警方所說他是自殺的話,那麼一定是帶著對於遠方的向往。想想他的一生,除去被江山拖去過西藏,就再也沒有離開過Z城。不覺間,江山已身處熟悉的街景之中,也踏入了他留下來的迷城,那些風景與Z城交合成為一體,由遠及近地填滿江山的感官。

過於閑適的60秒,江山看看身邊的章倚,他把帽簷壓得很低,是那頂Z仔經常在夏天用來遮蔽陽光的寬沿鴨舌帽。陰影爬滿了他的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後視鏡,盡管那兒已經蕩滿了灰塵,或者他隻是在想什麼事情而已,比如他剛剛過世的Z仔老師,走了神,於是這樣。繼而江山也跟著陷入了沉思,直到後麵的司機衝江山不耐煩地按起喇叭。

繼續走,房子越來越矮,人也越來越少,寂寞感隨之襲來。途經已然廢棄了的小學,荒草枯萎的莖和根像是在訴說著江山年少的時光,有些模糊,記不大清了,隻是沒有了所謂生活的柴米油鹽的羈絆,多一些對不切實際理想的幻覺而已。Z仔那時候留著尋常的小平頭,係紅領巾,穿每周洗一次的校服上衣。每天同江山一道騎單車上學回家,總會路過的音像店是江山時常光顧的地方,到初三畢業時江山已經攢滿很大一抽屜的卡帶,那是個卡帶機的時代,後來便漸漸沒落了,而那些在將近畢業時被借走的,也再沒有還回來。

江山很想念你們。

不覺間已開出了市區,可以看到一片片因為季節而蕭瑟的田野。還記得上小學時,每到周末江山都會跑來這裏,呼吸著泥土的氣息。如果是秋季,那麼江山也會到成熟了的玉米田中掰一些來,帶回家,但更多的時候是去找一片曠野,點起火,把它烤了吃。麥稈被燒盡後化作的灰隨著火光帶來的上升氣流(當然這是很久以後才了解到的事情)緩緩地飄向高處。“去天國了吧?”江山不記得有誰這樣說過,是Z仔,也可能是葵。如果是後者,那麼江山實在是想不起來她是在什麼樣的場景中說出了這句話,聲音與畫麵分開,像一張劣質的盜版碟片。江山在那個年紀像是吸收了大把的陽光和泥土的養分,之後就馬不停蹄地長大到了現在,是該停一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