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先生也明白了。這些話太過深奧，他亦是從書上看來的，跟這些娃子講，怎麼解釋他們也聽不明白，還不如直說冰糖葫蘆是山楂子做的，直接先在紙上用朱砂帶筆畫一串圓紅，再沾墨汁畫一根竹簽子串在一起得了，隻得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合上茶蓋，重新把茶盞掌在手心。
正在這個時候，念之旁邊的一個光頭娃子站了起來，但發覺竹桌子高得到了他的胸部，隻得雙腳爬上凳子跪在上麵，然後胸脯貼著桌子用力把腦袋往前伸，看著喝茶的先生笑嘻嘻的說道
“先生你很久之前教過俺們觀是用眼睛看，想是用腦子想。先生讓俺們看各種花鳥，再用筆將那些鴨子，雜毛鳥畫出來，先生，這法子到最後，是不是隔壁的徐寡婦洗澡，我們看到她拿隻筆，啥紅肚兜，白肚皮的就全能畫出來啊？”
說完還眨巴著眼睛看了看四周的夥伴們
先生端茶的手一僵，麵容一愣，雙目直瞪著杯底，嘴唇緊閉，喉結往裏一縮，整張臉變成了豬肝色，
“噗！”
一口濃茶直接噴出，茶葉尖子混著白色沫子濺滿了長褂。
學堂內所有孩子頓時笑作了一團，念之後麵那位紮著辮子的女孩子紅著臉，連忙用手捂著臉，眼睛透過指縫往外瞧，隨後又不經意看了下坐在前麵的念之，發現念之目呆呆看著窗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於便鬆了一口氣。
女孩子叫葉若萱，這個名字還是佛老村長幫她父母取得，對於這個名字，兩口子樂了一天雖不知個啥意思，隻是覺得三個字的名比兩個名的好，比隔壁家的娃啥叫狗蛋的，福娃的好多了。
“王凡！”小女孩又隔著指縫看著已經爬到竹桌上的那個名叫“王凡”孩子。
娃的爹娘嫌棄麻煩就把王凡的頭發直接用刨子刨了個精光，隻剩下個鋥亮的腦瓜。王凡頂著個光頭站在桌上，咧著缺著牙的嘴巴笑著就跟個歪嘴葫蘆似得。
先生已經站起了身子，顧不上被茶水弄濕的長褂，茶盞重重按在石台上，又從下方抽出一根木質的戒尺就朝著王凡走去。
王凡一看先生發火了，連忙跳下桌子，一弓身子鑽到了凳子底下，隻露出一個虎頭虎腦的光頭腦袋，打量著周圍，旁邊的孩子們有的笑趴在了地上直打滾，有的笑得喘不過氣來，漲得滿臉通紅隻得發出“嗤嗤”的聲響。
念之依然不為所動的坐在椅子上發呆，腦子裏還是想著書裏麵所記錄的神仙鬼怪之事
先生看著鑽入凳底的王凡沒有法子，總不能不顧自個的身份趴下去和一個孩子較勁，隻得抓著周圍笑的最響孩子作勢就要打下去，機靈的娃子們紛紛躲閃著先生，一時整個學堂充斥著孩子們的笑鬧聲和先生的叫罵聲，好不熱鬧。
“你們所有娃子回去，全部畫十幅百草圖，等慶雨節過後，交給俺”
先生喘著氣看著窗外的日頭，心裏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也該放課了，收回了戒尺。周圍的孩子立刻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睜著眼看著先生，知道這下完了，得整天待在屋裏磨墨作畫了，先生看著這些娃子也不心軟摸了摸八字胡，硬聲道：
“十幅，一子都不能少，誰...誰要是少畫了或者沒畫的，回來俺逐一登門拜訪”說罷哼了一聲。
娃子們隻得歎氣收拾東西，一個個垂拉著腦袋，大夥兒知道先生的脾氣，跟村裏犁地的老牛一樣倔臭，這畫是畫定了，隻得接二連三走出了學堂。
“念仔，跟俺過來”等那些娃走得差不多了，先生皺了皺眉頭對著呆坐在窗口的念之喊道，然後推開了背對著學堂的一扇竹門，抬腳跨進了裏屋。
“是，先生”念之站了起來揉了揉被竹椅上破書墊著生疼的屁股，將書丟入布袋囊中提著向裏屋方向走去。
又是一年的慶雨節，今夜佛爺爺又要挑燈畫符了，但望今年能順順利利，不要像上年一樣大旱三月，把村口的老井都曬枯了，池子邊的青蛙都曬得翻肚皮了。
念之正想著，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先生的後麵，先生背對著念之，聽到身後聲響，心中知了，抬手從案台處撩起一黑布袋，遞到念之手中。正色道：
“此袋中裝有朱砂岩四五斤，行袋直到入夜不要起口。帶回家中交給佛老村長。慶雨節後如若有餘也不必送回，”先生說完指了指門口“走吧。”
念之向先生道別後便提著布袋和行囊走出了學堂，抬眼便看見過道邊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女娃正樂嗬嗬衝自己笑。正是在學堂中坐在自己身後的葉若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