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巳時,大吉。
距離巳時隻有六個時辰,此時的顧衣卻不在端居。任憑誰也沒想到,這些時日一直十分安分在家中待嫁的顧衣會選擇這樣的深夜出門,且去的是長安郊外的歸雲山莊。
這是第一次,深夜造訪歸雲山莊。
大門緊閉,掛著白色的燈籠,螢火般的光淒慘慘的在風中搖曳著,整個山莊籠罩在黑夜中,青石子鋪成的小徑堆滿了落葉和殘雪,有一種分外淒涼的味道。
從前的百花爭奇鬥豔,芭蕉棲閑鶴,不過如同一場閑夢一般遙遠,夢醒來,露出了猙獰的麵目。
數月之後再次相見,蕭桓玉滿頭青絲成了白發,神色癲狂,哪裏還有之前所見的溫潤如玉的風度。
這樣的蕭桓玉,才是顧衣所熟悉的。
從前在朝堂之上,蕭桓玉便就是這般,早早生了華發,整日裏醉生夢死,癡狂瘋癲。
這一世,她預知前世的命運,本以為能夠更改。卻不曾想到,所有的一切依舊延續著原來的軌道進行著。
章家的落敗,花蕊夫人的死,都是按照命定的軌道進行著,隻不過提前了幾年而已。
誰也不知道,何時周後病逝,元樂帝何時問仙求道,李宸煜何時登基……
而她的夢,也該醒了。
“你找我為了什麼事?”他神色麻木的問道,若非因為阿嬈生前與這個小姑娘投緣,三番兩次的提到於她,如今的他根本就不想搭理顧衣的。
顧衣的目光咄咄逼人,看著蕭桓玉道:“侯爺這般,難道就不想知道夫人真正的死因?”
“真正的死因?”蕭桓玉嗤笑一聲,像是在看瘋子一般看著顧衣:“她心結難解,最終,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選擇離我而去!”
所以,花蕊夫人的死,他沒有遷怒到任何人。
這些時日來,看著她夜夜驚懼,從噩夢中醒來,清醒的時候看著他靜默垂淚的樣子,無論是對花蕊夫人還是對他而言,莫過於是一場折磨。
兩個人,折磨了這麼些年,阿嬈的死,對於她來說何嚐不是個解脫。
可是,在臨死的時候,阿嬈讓她活著,替代她好好的活著,那些罪孽,讓她一個人下地獄去償還……
可是,真正滿身罪孽的是他!
顧衣沒有理會蕭桓玉譏諷的語氣,隻是十分平淡,似乎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花蕊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話音方才落下,卻見方才還渾渾噩噩的蕭桓玉眼神瞬間清冷如雪,帶著一種透骨的寒意,“四小姐,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麼?”
那樣的眼神,饒是顧衣也不由得心驚。這個男人遠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般平和無害,他為了花蕊夫人而隱居於此,遠離朝政。但是他的府上卻是有訓練有素的殺手,手中掌握的數萬的兵權。
顧衣迎著他的目光,瑩瑩燈火之下,她的臉色竟有些蒼白到透明。眼神比蕭桓玉還要沉暗。
許久許久之後,平靜的眼神後麵是風雲暗湧,最終似是做了某一種決定,決然道:“侯爺可知,世上有味毒藥,叫做曼陀羅……”
嫁衣,鳳冠,霞帔,滿目珠翠,奢靡耀眼。
李離的聘禮驚人煊赫,就連林嬤嬤都不由得道:“若是夫人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據說,這樣大的排場,堪比昔年元樂帝迎娶周後之時。
從歸雲山莊回到端居時,正好宮中來的喜娘已經在外麵候著了。顧衣接過了遠書遞過來的熱毛巾擦去了臉上的倦意,放下了幔帳,當做一幅似醒非醒的模樣。
天方才亮,便開始裝扮。
五重的繁瑣嫁衣,豔麗的緋紅顏色,寬大裙幅逶迤身後,上麵用金線繡著的桃花在燈火下粲然生輝。
妝成之後,搖曳的燭火前卻見銅鏡前的女子,容顏冶豔,雲髻峨嵯,綽約婀娜,林嬤嬤等一眾人,怔怔的看著,久久不能言語。
顧衣看著銅鏡前的女子,這分明是她,又分明不是她。那繡在嫁衣上的碧桃花不知怎的,在陽光下分外的刺目,在眼底深處,一片猩紅……
臘月二十四,據說是欽天監卜來的百年難得一遇的黃道吉日,但是一早天氣便就灰蒙蒙的,似乎是要下雪一般,屋簷下掛著八角琉璃宮燈,搖曳的燭火,照在那紅綢上,淒淒慘慘的。
顧衣前去兩儀堂給顧至遠白拜恩辭行的時候,顧南月也在。
見著顧衣這般盛裝打扮,看得眼中直滴血,她嫁給李明淵的時候,排場哪裏能及的上顧衣的一半。
但是……想到最近李明淵已經收了心,夜夜宿在她的房中,就連顧雪也被冷落在了一旁,顧南月眼中的恨意方才減輕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