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身世和真相(2 / 3)

“還是等明天到醫院做徹底檢查之後再說吧。”

秋風起了,卷著地上零星的幾片殘葉,在半空飛旋,恰如詩人筆下,瑟瑟秋風的蕭索。

江醫生離開後,景安言坐起身,問景昊天:“爸,你說他要是知道自己被騙了,真的會恨我們嗎?”

他抓著她的手僵了一下:“能不恨嗎?我騙了他二十幾年,逼他做了那麼多他不願意做的事,到頭來……”

他看著她,臉上已沒有了原有的霸氣和威嚴,隻剩下發絲中的銀白和眉頭深深的溝壑。此時的他,不再是曾經呼風喚雨的景昊天,他僅僅是一個父親,渴望守著兒女度過餘生的老人。

“言言,你以為你告訴漠宇真相,他就會開心嗎?他不會……他隻會更為難。就算爸爸求你,別告訴漠宇……”

她也知道這個秘密是個定時炸彈,一旦引爆,將會炸毀這個原本很幸福美滿的家。爸爸、她,還有景漠宇,無一幸免。謊言之所以在這個世界經久不衰,就是因為它穿著一件真相沒有穿的華麗外衣。她也不想扯掉這件華麗的外衣,讓景漠宇麵對醜陋不堪的真相。可是,景漠宇的親生父母呢,隱瞞這個秘密對他們又公平嗎?

“爸,景漠宇的父母還活著嗎?他們在美國,他們姓吳,是嗎?”

“……”景昊天沉默不語。

“你一定知道他們是誰,你告訴我吧。”

“言言,你現在身子不好,醫生不讓你想太多事,漠宇的事情,爸爸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第二天,景安言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江醫生找了幾位心髒專家會診了一個上午後,表情凝重地告訴景昊天:“安言患的是先天性房間隔缺損,因為缺損小,以前沒有明顯的症狀。現在隨著年齡增長,病情加重。”

“怎麼會這樣?”景昊天跌坐在椅子上,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一樣,麻木地自言自語著,“怎麼會這樣……”

江醫生說:“你不用太擔心,她的病情並不嚴重,隻要做手術就能治愈。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隻不過她的心髒缺損部位偏下,接近心室處,手術風險很大。”

景昊天立刻搖頭:“不!不行!我不能讓言言冒險,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風險,也不行!”

“如果不做手術,也可以通過藥物治療,雖然不能完全治愈,但也可以控製病情,不會有生命危險。”

“隻要沒有生命危險,怎麼都行!”

“這樣吧,你先讓人辦住院手續,住院治療。是否做手術,看看治療的效果,再做決定。”

“好!”景昊天忽然抓住江醫生的手,“江醫生,言言的病情真的沒有生命危險嗎?”

“如果病情能夠控製住,不會有事。但是如果她過度疲勞或者情緒受到嚴重刺激,病情加重,就很難說了……”

景昊天連連點頭,雙手緊緊握著江醫生的手:“江醫生,言言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保住她的命啊!”

“你放心吧。”

在醫院度過的第一個夜晚,景安言一整晚無法安睡,她裹著被子坐在病床上想了很多事,想起每一次和景漠宇去找尋親人時,他眼中的期待和失落,也想起他說過的話:“我隻想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

那是骨血中流動的親情,她無法抹殺,也無權抹殺。

天色微明,她終於做了決定——她要告訴他真相,無論真相有多殘酷,她都不能欺騙他。心安定下來,她躺回床上,剛剛迷糊了一下,忽然感覺一雙溫暖的掌心捧住她的手,她驚喜地睜開眼,眨了眨,果然是景漠宇坐在她的床邊。

她想起身,他將她按回到病床上,幫她整了整枕頭、掖了掖被子,柔聲說:“好好躺著,別動。醫生說你血壓偏低,需要好好靜養。”

“你怎麼回來了?”她的聲音聽起來都是心虛的。

“我在電話裏聽說你暈倒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以為……”

她替他把沒有說完的話說出來:“你以為我知道你去了美國,才會暈倒的?”

“言言,你別誤會,我去美國是為了找我的父母。”他急切地解釋。

“我知道,爸爸告訴我了。”她盡量笑得很平和,“你找到當年在拍賣會上買走那條十字架項鏈的人了嗎?”

他淡淡地搖頭:“我從機場回來的路上,爸爸告訴我,那個買下鏈子的神秘富商其實是他的好朋友,他的朋友見我可愛,把鏈子送給了我。後來,爸爸看我身上連一件父母留給我的東西都沒有,有些不忍,於是騙我說那條十字架鏈子是我父母留給我的,讓我可以有個用來悼念他們的物件……”他苦笑了一下,繼續說,“我早該想到的,我父母既然丟掉我,又怎麼會留給我這麼貴重的東西。”

心頭又是一陣刺痛,景安言隻覺得呼吸困難,拚命地吸氣還是無法緩解。景漠宇見狀,急忙輕拍著她的背:“你沒事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我沒事。”她搖頭,用盡全力地抱著他,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沒機會這麼抱著他,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在他的胸前,“對你來說,是你的親生父母重要,還是我和爸爸重要?”

他被她問得一愣,隨即笑著拍拍她的肩:“當然是你和爸爸……你們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對於他們,我不過想盡到一個做兒子的責任。”

“如果你找到他們,你會不會離開景家?”

修長的指尖帶著絲絲暖意落在她的心口,他說:“言言,不要胡思亂想了,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嗯,我知道了。”她的手也放在心口與他的手緊緊相扣。

“我以後不會亂想了。”她對他舉手保證。

他滿意地笑著,脫了衣服爬上床,把她擁在懷裏。靠在他的懷中,她頓覺困意襲來,昏昏沉沉地睡著。可她剛剛睡著,就被噩夢驚醒。她身邊的景漠宇也被驚醒,快速地坐起來:“言言?怎麼起來了?身體不舒服?”

她攏了攏黏在臉頰上的濕發,應著:“我很好,沒有……不舒服。”

黑暗的房間亮起台燈柔黃的光,一時適應不了突然亮起的光,她忙遮住眼睛,手背碰到了眼中的濕潤,她才發覺臉上也不知何時沾滿了眼淚。來不及掩飾,他扳過她的肩膀,麵對她滿是淚痕的臉。

柔和的光線下,景漠宇的眼神卻顯得銳利:“你哭了?”

她慌忙以手背拭了拭眼角,以自以為很輕鬆的口吻說:“我沒事。剛才做了個噩夢,夢見你找到了親生父母,你要跟著他們走……你問我願不願意跟你走,你說,在你和爸爸之間,我隻能選擇一個。”她笑笑,雖然笑得很難看,“我不知道怎麼辦,就急哭了。”

他深深地皺眉,想說什麼又忍了下去,安撫她說:“如果能找到,我早就找到了。更何況,就算我找到他們,也不會離開你和爸爸。”

“你可以找到”這句話,卡在景安言的喉嚨裏,吐不出,咽不下。她不知道爸爸是怎麼守著這個秘密長達二十幾年的,她確實做不到,不管謊言有多麼華麗,不管噩夢有多麼可怕,她也沒辦法眼睜睜地欺騙他……

“好!”看她一言不發,他無奈般拍拍她的背,耐著性子繼續安撫,“我答應你,就算他們活著,我也不會離開景家,這樣你安心了吧?”

安心?一生背負著對他的欺騙和愧疚,她又怎麼會安心?想要真正的安心,唯一的方法就是麵對。雖然那結果注定了會毀滅這個家,毀滅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但至少,她不會像爸爸那樣,一錯再錯。

“你能陪我去旅行一次嗎?”她仰起臉,期盼地望著他,“去哪裏都好,隻有我們兩個人……度一次蜜月。我想和你一起去夏威夷,我們去海灘上曬太陽,享受海風,好好放鬆一下。”

“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旅行。”

“那等我的身體好些了,你就帶我去吧。”

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我明天去問問醫生。”

“嗯!”想到夏威夷晴空萬裏、海風徐徐,她的心中也有了陽光,“等度完蜜月回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好。”他無所謂地應著,表情沒有任何的好奇和意外,就像小時候她神秘兮兮地告訴他某個漂亮女生暗戀他很久一樣,她視為天大的秘密,謹慎萬分觀察著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而他,毫無反應。

“言言,別胡思亂想了,再好好睡一會兒。醫生說你這種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充足的睡眠。”

“嗯,我好好睡。”她又一次在他的懷中安睡,夢境裏依然是悲傷的別離。

自從住院以後,景安言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她的老爸和老公把她像個犯人一樣輪流看管著,強製她臥床養病,不準做任何事,連想事情都不行。

她的老爸向來不務正業就罷了,一向以事業為重的景漠宇也開始不務正業了,除非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回公司主持大局,他才會去公司。在醫院的時間,他也很少鑽研企劃書,每天抱著一堆心髒病相關的書籍寸步不離地監督她,不準她這樣,不準她那樣。

他已經把醫院當成了家,每天晚上都住在醫院裏,她幾次抗議:“醫院裏有護士照顧我,你不用擔心,還是回家睡吧,在家裏睡得安穩些。”

他卻說:“我現在已經習慣了有你在身邊。沒有你,我在哪裏都睡不安穩。”

明知他是為了在醫院照顧她而哄騙她,她還是聽得無比受用,瞬間打消了趕他回家的念頭。

連續幾天景安言被監視得密不透風,連偷偷打個電話的機會都沒有。她等啊盼呀,終於有一天,公司要開董事會討論新項目的一個重要合約簽署問題,距離會議開始隻剩半個小時,他才換了衣服,臨走前還不忘再三地叮囑她不要胡思亂想,保持心情舒暢……

景安言點頭點得脖子都要酸了,他才離開醫院。看著他的車消失在大門口,她收起臉上的笑意,拿出手機,撥通A市最有名的那家私家偵探的電話號碼,問:“事情調查得怎麼樣了?還是查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