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打在他們的身上,周圍一片暗淡,她看不見周圍人的表情,卻聽到不止一兩聲的唏噓驚歎,隨後又是各種聲音交織而成的竊竊私語。
“當然可以。”景安言將手放在他的掌心,他左手搭在她腰間輕輕一攬,紅色的裙擺在半空中掠過飄逸的弧光,在許多恍然大悟的人的麵前蕩過。
他的唇貼近她的耳側,灼熱的呼吸與清淡的語調完全不符:“我不喜歡你這樣的打扮。”
她就知道!她正欲把責任都推到大師的身上,卻聽見他接著說:“你會讓男人有種想把你抱上床的衝動。”
她笑著揚起眉梢,斜斜地看著他:“也包括你?”
“我也是男人!”
她決定以後做造型都去找那位大師了。
舞曲到了尾聲,景安言擺正了姿勢準備來個漂亮的退場,景漠宇的目光倏然一頓,流暢的舞姿也明顯僵了一下。隨著樂聲他們交換了一下位置,景安言剛好看見他目光停頓的方向。宴會廳的門前,站著一個一身素白的女人,即便麵無血色,即便形容憔悴,她的美依然觸動人心……
景安言的心狠狠一沉,腳下的舞步比節奏慢了半拍,幸好景漠宇迅速改變步伐以配合她的節奏,否則,她一定會被他的腳絆倒,讓眾人看笑話。調整好舞步,她皺著眉頭仰頭看他:“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他回她一個事不關己的微笑,小聲地提醒她:“專心跳舞,別去考慮那些不相關的事。”
“你的‘舊愛’看上去挺可憐的,你要不要過去打一下招呼?”
景漠宇深深地看她一眼,回眸對站在一邊的金助理使了一個眼色。金助理會意,快步走到許小諾的身邊。她說了些什麼,表情似乎很焦急地想跟景漠宇說話,但金助理跟本不給她機會,將她半拖半拉地帶走。
原本以為不速之客被請走,一切恢複了平靜,沒想到,許小諾剛被拉到門口,才叔又帶了幾個景昊天的保鏢快步追了出去。景安言一驚,轉頭看見景昊天正緩步走進大廳,他霸氣不改的身上隱隱透出駭人的戾氣。
她明白那戾氣來自何處,忙回頭看景漠宇的反應。他已揚了揚下頜,金助理猶豫著鬆了手,讓才叔將許小諾帶走了。
見此情形,景安言的太陽穴陣陣抽搐地疼痛著,舞步也開始淩亂:“爸爸會怎麼對她?”
景漠宇看出她的惶恐,撫慰地攬住她的肩:“你放心,爸爸不會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太過分,最多就是嚇嚇她。”
她有些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他拍拍她的背,神色無比淡定:“真的沒事。”
說完,景漠宇摟緊她的腰加速旋轉,帶著她在舞池中繼續展示著夫妻的和諧有愛,直到一曲終結,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的舞步完美收場。
燈光亮起,照得宴會廳猶如白晝,景漠宇嗬護備至地攬著她走到前方的台上,上台階的時候,他體貼地幫她輕提裙擺,輕聲地提醒她:“留意腳下。”
早已安排好的侍應生端著一杯紅酒、一杯清水走到他們的身邊,景漠宇先將清水遞到的她手中,自己才拿過酒杯。
主持人先代表景漠宇感謝大家的到來,然後簡短地介紹了一下景安言的身份,便將話筒遞給景漠宇。
因為是西式的宴會,他的發言也是西方人習慣的侃侃而談:“感謝大家能來參加今天的宴會,讓我有機會可以把我可愛的太太介紹給大家認識……我和我太太結婚已經四個月了,這四個月來,經常有人問我,為什麼不把太太帶出來給他們認識?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讓我迫不及待到僅用了五天時間準備婚禮?也有人問過我,為什麼會娶養父的女兒?是什麼樣的女人,讓我不惜有違道德倫理……”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掌心握住她無措的手,“還有人喜歡每天問我一遍‘你愛我嗎’。”
這最後一個“有人”很明顯是在指她,人群中傳來曖昧的笑聲。
景安言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嘴角卻已掩不住笑意。
“說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些問題。因為,”他半舉起他們緊緊相扣的十指,“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很久以前,我就隻想這樣牽著她的手,陪她走完這一生……不管將來我們要麵對什麼,我絕對不會放手。”
“……”
滾燙的淚水從景安言的眼角滑落,凝聚著她太多的期盼和苦澀。
他伸手將她攬到他的懷中,在她微顫的唇上輕輕一吻:“言言,與我們二十多年的感情相比,‘愛’這個字太輕了……”
如果可以,景安言真的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身邊的人就這樣擁著她,不管人生有多少的高低起伏、多少的悲歡離合,他們一起去麵對,不離不棄!
可是,時間不會停止,生活不是愛情小說,可以結束在最幸福的時刻。
結束了一場觀賞性極強的示愛,他們舉杯敬了大家,宴會正式開始。
景漠宇牽著她的手為她介紹景天的一位位股東,她努力記住每一張認識卻不熟悉的麵孔。
剛介紹了幾位重要的生意夥伴,景漠宇的手機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微微驚訝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怎麼不接?”她有些疑惑,那是他的私人手機,號碼隻有他認為重要的人才知道,“是誰打來的?”
“不重要的人。”
“是許小諾吧?”
不待他回答,手機鈴聲又響起來,他再次掛斷。等到手機第三次響起時,景安言無法再淡定了,看他又要掛斷,索性直接搶過他的手機,接通:“喂,您好!”
電話裏沉默了一下,才傳來女人纖細的聲音,那是化成灰她都認得出的聲音:“你好!”
景安言深呼吸,舒緩了一下心口的悶疼。她自認憑她的身份和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她有資格說點什麼:“我是景漠宇的太太,請問你是?”
“我姓許,我有點事想找他,不知道他方不方便接電話?”
她瞥了一眼端著酒杯平靜地看著她的景漠宇,看出他沒有接電話的打算,便道:“許小姐,他已經連續掛了你兩次電話,你還猜不出他方不方便嗎?”
電話裏傳來不穩的呼吸聲,見他經不得風霜雪雨的小情人連這點打擊都受不住,她心底泛濫的同情讓她的語氣軟了些:“許小姐,這樣吧,他的確不太方便接你的電話,你如果有什麼話想跟他說,我可以幫你轉達一下。”
“……好吧。”許小諾幽幽地說,“麻煩你幫我轉告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我要和他當麵談。”
見麵?一想到他們在醫院裏默然相對的場景,景安言握著手機的手不斷縮緊,因為她怕自己會把它摔在景漠宇的臉上。
作為景太太,在這樣重要的場合,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態。她努力壓下胸腔中燃燒的怒火,端著一個合法妻子該有的姿態,好言相勸:“許小姐,他若是真想見你,不用你打電話,他自然會去,他不想見你,你又何必強求呢?”
“景太太……”許小諾的聲音哽咽著,柔得快要擰出水來,“我是真的有話要和他說。”
景安言真心想告訴她,既然沒有資格要求,就別提這樣的要求,見了又怎麼樣?她過得不好又怎麼樣?他終究是別人的老公,與她何幹?
可景安言也愛過,也嚐試過死亡的絕望,她在黑暗的雨夜,何嚐不是撐著最後一口氣想見他一麵,想對他說一句話,希望沒有了她,他也能過得很好。
一個將死之人的期盼,無論多過分,都是值得尊重的。她說:“好吧,我會幫你轉達!”
“謝謝你!”
“不客氣!”
掛斷了電話,景安言甩手把手機丟給身邊的男人:“她說想見你,有話要對你說。”
“我不會去見她。”景漠宇斷然拒絕後,又端著酒杯去跟其他合作夥伴聊天了。景安言心口一陣悸動,按著心口站了好一會兒,心悸的疼痛還沒有消失,熱鬧的宴會廳在她眼前變得一片空曠,聲音也好像忽然被拖到了遠處,什麼也聽不見。
最近幾日,她的心悸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每次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她在T市的時候去看過醫生,那位年輕有為的文哲磊醫生一直勸她手術,她總以為他小題大做。現在看來,專家的話就是專業,不得不信。
一抹亮麗的裙擺晃過,楊瑩說:“景太太……”
景安言立刻鬆開緊咬的雙唇,笑著抬頭:“瑩姐。”
楊瑩看看周圍,沒見到剛剛還對她嗬護備至的男人,問:“咦,你老公呢?”
“他去跟其他合作夥伴聊天了。”想起她以往的關照,景安言覺得自己有必要趁此機會表達一下歉意,便對她說,“瑩姐,真的很抱歉,我一直沒告訴你們我和景漠宇的關係,我不是存心想騙你……”
“我明白。”楊瑩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的關係了……有些事不宜說得太透,我懂。”
“你早就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楊瑩告訴景安言,“記得在T市,我們第一次請景總吃飯,我就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同,雖然你確實很迷人,可他看你的眼神不是欣賞,而是專注。那是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才會有的眼神……”
愛上一個女人?景安言一直以為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眼神應該是深情的,而非專注。
“後來,我們來了景天,他毫不避嫌地讓助理請你去他的辦公室,我就更奇怪了。就算他再沉不住氣,也不會在嶽父的公司如此明目張膽地叫女人去他的辦公室。那天晚上吃飯,我無意間聽見景天的員工們提起景總是素食主義者,偏愛口味清淡的食物……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吃飯時他點的菜,才恍然大悟。”
“……”想起當初景漠宇點的那一桌菜,景安言也憋不住笑出來。
楊瑩搖搖頭,感歎道:“這年頭,報紙真是太不靠譜了,如此感人至深的真愛,他們居然解讀得那麼低俗,害得我被誤導了……”
景安言和楊瑩聊了一會兒,又和幾個景天熟悉的員工寒暄幾句,她禮貌地微笑著,浸透笑意的目光落在大廳的一角,意外地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消瘦的臉頰,清秀的眉眼,不笑時嘴角也噙著笑意。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又仔細看看,真的是她在T市看的醫生——文哲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