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終於又相逢(2 / 3)

此時正是上課時間,空曠的操場上隻有孤零零的幾棵大樹。

雨雪過後,霧霾散盡,天空是少見的澄澈蔚藍。她仿佛看見多年前,一個粉嫩的小女孩在一株小樹下發呆,眼神幽幽地望著正走進醬骨店的一對母女,那個媽媽的背影特別美。

一位同她穿著同樣校服的少年剛好經過,在她的身邊站了很久都沒有引起她的注意。於是,他用力搖了一下小樹的樹幹,薄雪從枝丫上紛紛而下,落在樹下的小女孩的身上。

雪花融化在她的臉上,冰涼入骨,驚擾了她。她大怒,回頭剛要罵人,一見少年神采飛揚的笑意,怒瞪的眉眼立馬彎了下來,蹭到他的身邊:“哥,你又欺負我!”

他笑而不語,輕輕地拂去她發上的雪花,又拭去她臉頰上的水滴。旁邊有很多小女生經過,投來各種情緒的注目,她什麼都看不到,眼中隻有被驕陽鋪了一層金色的他。

“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他問。

她眨眨眼,指了指對麵的邢記醬骨店:“那個,好像很好吃!”

景安言用力眨眨幹澀的眼,才發現操場上的小樹早已長成了參天大樹,樹下也再也沒有被驕陽鋪了一層金色的少年,有的隻是空寂的操場。

時空如果真的可以穿越,她真想回到過去,告訴那時的她:真正的幸福,是一輩子隻做他捧在手心裏的妹妹。堅持著屬於自己的感情,那叫作執著;堅持著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感情,那叫作執迷不悟,傷人傷己……

也不知失神了多久,景安言回過神時,麵前的筷子、塑料手套、盛骨頭的瓷碗已整整齊齊地擺在她的麵前,茶杯裏也倒滿了熱茶,是她曾經的最愛——消脂減肥的鐵觀音。她端起茶杯晃了晃,茶香入鼻,心髒已被刺激得絲絲抽痛,這杯茶喝進去,她的心跳指不定會亂成什麼樣。

服務生剛好經過,景安言叫住她:“麻煩你,給我換杯白開水。”

景漠宇隻看了她一眼,也許以為她在故意踐踏他的心意,薄唇微抿,她也什麼都沒解釋。

一大盤色香味俱全的醬骨頭端上來,餓得快要斷氣的她馬上挑了塊最大的往嘴裏塞。醬香味分明沒有變,可油膩的肉香卻再也勾不起她的食欲,她勉強吃了幾口,便有些反胃,又堅持吃了幾口,便再也難以下咽了……

原來時間會改變許多東西,包括喜好。

景漠宇見她放下啃了一半的醬骨頭,改吃素菜,終於忍不住問:“怎麼了?今天的醬骨頭不好吃嗎?”

“不是,是我的喜好變了。”有些話,明知傷人,她還是想跟他說清楚,不想看他的反應,她轉過臉又看向對麵的操場,“我現在已經喜歡上清淡的食物,喜歡上無色無味的白開水,喜歡上病房裏的消毒水味……”

他手中的玻璃杯應聲而碎,觸目驚心的鮮血從他的掌心滲出,染紅了破碎的玻璃。

“你……”

見她大驚失色,他又用力地握住手,將嵌在掌心的玻璃碎片深深地握進血肉裏。

“你!”她慌亂地掰開他緊握成拳的手,“你這是幹什麼!”

他嘴角的笑意極冷:“你不是喜歡聞消毒水的味道嗎?”

愛極生恨,她對他大喊:“我要是喜歡停屍間的味道,你是不是要馬上去死?”

“我會先把文哲磊送進去。”

“……”她張開嘴,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站在急診室的角落,景安言背倚著牆壁,靜靜地看著醫生從血肉模糊的掌心裏一片片地取出玻璃碎片,鑷子的每一次深入,都像直刺進她的心髒。

她再也看不下去,按著心口逃出急診室,扶著牆壁深深地吸氣,吸進的全都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如果他傷害自己的目的是讓她討厭消毒水的味道,那麼,他成功了!

第二天,她便接到了文哲磊主治醫生的電話,醫生告訴她:“景小姐,文哲磊的家屬來醫院辦理了出院手續。”

“出院?他醒了嗎?”

“沒有。他的家屬說要轉去別的醫院治療。”

“他們為什麼要轉院?”這家醫院已經是最好的了,而且經過一年的治療,文哲磊的病情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打電話給你,隻是想通知你,有時間來醫院結賬,把剩餘的住院抵押金取回去。”

“嗯,好的。謝謝你,劉醫生。”

掛斷電話,她馬上又撥通文阿姨的電話,對方的手機卻已經關機。

這一年中,文哲磊的媽媽雖然對她很排斥,但因為承受不了高額的醫藥費,迫於無奈接受了她出錢給他治療。現在他的病情明顯有了好轉,醫生說他的意識逐漸恢複,隨時可能醒過來,文阿姨為什麼突然給他轉院,而且這麼匆忙,好像怕她知道一樣。

難道……有人逼她?而會在這個時候逼她的人,好像隻有一個。

景安言平複好情緒,才去找景漠宇,見到他便直截了當地問:“文哲磊轉院了,你知道嗎?”

他的沉默印證了她的猜測。

“是你逼文阿姨這麼做的?”

“我沒有逼她,我隻是讓人給她一大筆錢,讓她帶文哲磊去更好的醫院治療。”原來,景漠宇也變了,說話的語氣變了,連眼神都變得陰寒,她幾乎無法把他和‘景漠宇’三個字聯係到一起。

“為什麼?他已經昏迷不醒了,你為什麼還不能放過他?”到底是多深切的恨,才會讓他變得如此冷酷。

“因為……”他走近她,“我不想你再被利用。”

“我還有利用價值嗎?爸爸病了,景天如今負債累累,我一無所有,還有什麼怕人利用的?”

“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這四個字,攪亂了她所有的理智,讓她有種深陷夢魘的無助,不禁惶然退後。他看著她的反應,嘴角泛起苦澀的微笑。

回程的路上,景安言的腦子裏始終一團亂,耳邊始終環繞著他那句“你還有我”。她原本以為他這次回來,隻想拿回他應得的,可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她怎麼也想不通,猜不透,以至於景漠宇停好車,下車給她開門,她還沒反應過來。

“下車吧。”他提醒她。

她一看,眼前是景天大廈的停車場,更蒙了:“你這是……”

看出她的疑惑,他淡淡地答:“你不是說,今天要把總經理的位置讓給我?”

“你不是說你不在乎嗎?”她愣愣地看著他。她真的越來越讀不懂眼前這個與她一起長大的男人了。

“可我沒說我不要。”

“呃……”突如其來的變數讓她不知如何麵對,她裝作低頭看手表,“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恐怕來不及召開董事會了。”

“那我先去你辦公室,你給我簡單介紹一下景天現在的境況。”

麵對他的咄咄逼人,她無從反駁,隻得點點頭:“好吧。”

與景漠宇並肩走進景天公司,那場麵的震撼效果可想而知。每一個在景天做過兩年以上的員工,都會停下手中的工作,驚訝地看著二人。

景安言將高跟鞋踩得更用力些,並從喉嚨裏擠出兩聲輕咳,他們立刻聚精會神地投身於工作中。然而,她和景漠宇走過之後,他們又開始深入地探討她與景漠宇同時出現的緣由。她從不慎落入自己耳中的隻字片語推測,大部分的員工支持她和景漠宇“舊情複燃”的論點。

這也難怪他們誤解,她和景漠宇的“新仇舊恨”,連她的親爹都看不明白,更何況其他人。

漫長的走廊終於走到盡頭,他們經過金助理的辦公室時,剛好金助理推門出來。成熟穩重的金助理到底是見過世麵的,明顯比其他人冷靜很多。見到景漠宇,他隻微微地訝異了一下,便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然後,有些疑慮地看向她:“景總,晚上的應酬……”

“沒有問題。我會按時到。”她說,“把近期的重要項目資料整理一下,拿到我的辦公室。”

“好的,我半小時後送去您的辦公室。”

“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側身而過時,餘光似乎瞥見金展鵬瞄了一眼景漠宇的臉色。

整個下午,景漠宇霸占了她的位置,研究著景天近期項目的企劃案,特別是Bill投資的那個項目的合同,他看得格外仔細,幾乎字斟句酌,眉峰時而收緊。

本著對項目認真負責的態度,景安言悄無聲息地為他續了杯咖啡,順便瞄了一眼他看了很久的那一頁,正好是她和Bill一直不能達成協議的某新型石油開采設備的銷售渠道問題——Bill希望由他代表的DMS公司全權代理銷售,也答應會讓出足夠的利潤空間給景天,而她堅持由景天負責市場這塊。

景漠宇習慣性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微微一怔,遂抬頭看著她。

她趁機問他意見:“你認為我該不該讓步?其實,這一年多我都在盡力推廣,投了不少錢,卻一直拿不到訂單……你也知道,最近的貴金屬市場不穩定,競爭激烈,完全處於不規範競爭的狀態。”

說白了,就是沒人看你的東西有多好,隻看宣傳有多廣。

“那你為什麼拒絕讓DMS代理?”

“我不想讓景天淪為一個外資企業的代工工廠。”她沒有告訴他,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項目當年由景漠宇主導,於她而言,他始終是它的主人,“如果是你,你會讓出銷售權嗎?”

“會,景天沒有實力做這項產品的市場推廣。不過,我不會簽這份合作協議,”他隨手將手中的文件丟進垃圾桶,“因為DMS根本沒有誠意跟景天合作,他們一心想獨占。”

她何嚐不知道,可是,除了DMS,沒有一個公司願意投資這個風險性過高的項目:“可他們是唯一肯出錢投資的。”

“如果吳氏肯投資呢?”

“吳氏?你?”

他要投資這個項目?這聽上去是個不錯的主意,可她第一反應就是懷疑他的企圖。紅土山的開采權已經被他買下來,這個項目是她孤注一擲的最後一個籌碼,一旦讓他做了景天的總經理,再由吳氏投資,他便可以輕而易舉地侵吞這個項目,到那時,景天還剩下什麼?一個負債累累的空殼罷了。景昊天手上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恐怕也等同於虛無。一想到這些,她的脊背頓時滲出冷汗。

景漠宇將坐的椅子向後一滑,與此同時,他伸手將她拖進他的懷中,曖昧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今晚,你是不是應該將你好好‘談談’的對象換成我呢?”

腦中一閃而過PASSION PUB火辣的場景,她堅定地搖頭:“不,我絕對不會跟你合作。”

他的聲音一寒:“為什麼?”

“Bill最多想侵吞這個項目,而你,會吞了整個景天……”她頓了頓,“還有我……”

他沒有因為她揭穿了他的心思而懊惱,反而笑了:“景天早晚是我的,你,也早晚是我的。”

她全身一縮,驚覺地跳了起來。因為用力過猛,她差點跌倒,連退了數步才站穩。

“不,不可能!”她理直氣壯地告訴他,“你什麼都得不到。”

“你確定?”

她不確定。她心裏十分清楚,隻要有足夠的錢,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沒什麼是得不到的,時間早晚罷了。

傍晚,接近景安言和Bill約定的時間,她換上了保守的職業套裝,告訴景漠宇:“我一定要去和Bill談合作。”

她沒有時間再等了,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一定要和Bill談妥協議的條款,趁著她還能掌控,盡快把合作的協議簽好。也許這不能阻止景漠宇侵吞景天,但有了Bill的支持,她至少還有贏的機會。

她以為景漠宇會看出她的心思,阻止她去。她想好了各種對策,甚至想到讓才叔幫她武力解決問題,卻沒想到,景漠宇非但不阻止,還說:“我陪你一起去。”

見她有些猶豫,他淡淡地說:“你應該知道,在PASSION PUB那種地方,無論包房裏麵發生什麼,都不會有人進去阻止。”

這個她當然知道,可是,萬一他想破壞她和Bill的合作就麻煩了。

他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你放心,我不會為了阻止你們合作,做出有失自己身份的事。”

仔細想想,他說得也有道理。他到底是吳氏的太子爺,礙於吳家的顏麵,他絕不會在DMS的中國區域總經理麵前說出什麼失禮的話。

再說,Bill若是真心誠意地和景天合作,便不會因為他的破壞就放棄。

她拿了外衣遞給他:“我們走吧。”

兩年沒來PASSION PUB,這裏沒什麼變化,還是張揚著激情的旋律和燈光。

由於心情迫切,景安言一路加快腳步穿越走廊,來到Bill預訂的包房。她推開房門,隻見Bill已經到了,正愜意地端著酒杯,聽著交響樂。

平心而論,Bill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美國男人,棕色的短發,石雕一般挺直的鼻梁,高大健碩的身材,充分展現著異國男人的美感。可惜,那一雙妖異的碧藍色眼眸,充斥著不加掩飾的欲望,令人心驚膽戰。

一見她進門,Bill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她的麵前,送給她一個美式的傳統見麵禮——擁抱。

雖說這是正常的社交禮節,可他抱得未免太緊了,她用盡了全力都沒能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隻好裝作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Hi,Bill!”

門聲的響動有些異樣,不用看,她也知道跟在她身後的景漠宇進門了。

“Bill,我給你介紹一個人。”她借機推開Bill,回身指了指站在門口、右手死死地抓著門把手的景漠宇,“這位是……”

“Vincent?”Bill興奮地大叫,隨即衝過去又擁抱了一下景漠宇,頗有些激動地問他什麼時候來中國的,為什麼會在這兒,看上去非常熟稔。

景漠宇也用英語答:“剛才我聽言言說約了你談項目,我當然要和她一起來,幫她好好談談。”

Bill雖是美國人,但也在中國工作生活多年,懂得中國人的處世之道:“既然Vincent你出麵,一切好談。”

“謝謝!”景漠宇拍拍他的肩膀,回身拉著她的手,一同坐在側麵的沙發上。

Bill幫他們倒滿紅酒,與景漠宇舉杯交談了一些彼此的近況,才想起她的存在:“咦,Vincent,你和景小姐是什麼關係?”

“我是她……”

“我是他妹妹。”她替他答。

景漠宇沒再說下去,算是默認了。

“妹妹?你不是姓吳嗎?”

“……”景漠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紅酒,映著豔麗的紅色,他嘴角的笑引人遐思。

Bill頓有所悟:“哦,我懂了。”

“Vincent,你這個妹妹真是太漂亮、太可愛了……”他的眼中又閃動出欲望的光芒,或許在美國,這是不需要避諱的讚美,但她始終不習慣。

“是啊。”景漠宇笑著看看她,手臂環住她的腰,唇親昵地蹭了蹭她額角的發絲,“我一直都很愛她。”

她沒有聽錯,他說的是“愛”,是“love”,是這個她以為她一輩子都無法從他口中聽到的字。明知他在有意向Bill宣告他的主權,讓Bill以為她隻屬於他。她還是覺得心慌意亂,口幹舌燥。

紛亂中,她端起麵前的紅酒杯喝了一大口,辛辣的苦澀刺激著味蕾。有人說,紅酒的辛辣中透著甘醇,酸苦中浸著甘甜,這就是愛的滋味。她從未嚐到過,不知是她喝過的酒不夠極品,還是她不懂得如何品味……

景漠宇接過她手中的酒杯:“言言,這杯是我的。”

說完,他又故意將唇印在酒杯的口紅印上,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在他們的“曖昧”上描繪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Bill,看在咱們的交情上,你怎麼也要照顧一下我這個可愛的小妹妹吧?”

“這是當然!”

話題既然拉到了主題,景安言把握時機對Bill表達了一番合作的誠意,然後試探著提出:她願意讓BMS代理銷售,但不是獨家,問他是否可以接受。

Bill為難地看了一眼景漠宇:“這……”

景漠宇沒有插話,又端了杯紅酒,優雅地倚在沙發扶手一側,淺淺地品著,一隻手搭在她的腿上,看似隨意,又有著說不出的曖昧。

Bill盯著他的手看了一陣:“好,看在Vincent的麵子上,我接受。”

景漠宇噙著笑看向她。

她緊緊地按住劇痛的太陽穴,所有的希望都消失殆盡了。和Bill接觸這麼久,把利益永遠擺在第一位的Bill從未在利益上做過任何讓步。今天他能對景漠宇處處讓步,明天,他就可以為了景漠宇出賣景天。

景安言原本把希望寄托在Bill的身上,迫不及待地來跟他簽約,現在看來,她太天真了,這一切都在景漠宇的掌控之中。

應酬完,已是深夜時分,客廳裏燈火通明。景漠宇將車子停在房子前,下車為她打開車門。

景安言以為他想讓她先下車,再把車停進地下車庫,沒想到,她剛邁下車,他一隻手撐住車門,另一隻手搭在車身上,將她囚禁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她戒備地垂下頭,躲開他準備靠近的唇:“你——”

“爸爸在窗前看著呢,你不想讓他失望吧?”

瞄了一眼窗前的暗影,再抬頭時,她已換上嬌媚的笑臉,雙手環著他的脖頸,將自己送了上去。

在這個吻裏,她不是讀不出他的渴望,可她不敢再接受。不管他是假意,還是真心,她都不想再讓他靠近。因為,和他在一起,她看不到未來,也不確定在人生終點等待她的是什麼——是悲,還是喜,是生,還是死。

二十歲時,她年輕,敢用婚姻做賭注,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命,希冀換來他哪怕一絲的留戀,結果,她換來什麼?

她心髒停止跳動時的無望,還有最後一次見麵,他撕得支離破碎的不隻是衣服,還有她對他的愛……她用了近兩年的時間,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看淡了男歡女愛,治愈了心髒病。她隻想為爸爸、為景家好好地活下去,不去愛任何人,也不去恨任何人……

一吻結束,景安言理好淩亂的長發和衣物,進了門。景昊天真的坐在窗前,臉上是怎麼也隱藏不了的欣慰和開心。

“爸,您還沒睡?”她故作驚訝地走到他的身邊,將他搭在膝蓋上的毛毯圍在他日漸消瘦的肩膀上,“以後別坐在窗邊,這裏風大。”

“知道了,你說了很多遍了。”他看了看她的身後,“漠宇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去停車了。”

“哦。我讓玉姨做了夜宵給你們吃。”

“太好了,我剛好餓了!”

景昊天趕緊叫玉姨把準備好的飯菜端上來。

飯菜都是景漠宇最愛吃的,她索然無味地吃著。景漠宇每吃一口,都會慢慢地咀嚼很久,似在仔細回味。景昊天什麼都沒吃,一頓飯隻顧著看他吃飯時的神情。

從小到大,她以為爸爸偏心,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現在她才知道,他給她的是愛,給景漠宇的是一生的期望和寄托。他不是承受不了失去,而是承受不了失去這個兒子。

或許,當初真的是她錯了。假如她沒有逼走景漠宇,爸爸是不是就不會病成這樣……

吃過夜宵,景安言和景漠宇在爸爸熱切的注視下一起回了房間,鎖上門。她早已筋疲力盡,洗漱完便一頭栽在床上,隻想醉生夢死地大睡一場。

見景漠宇躺下來準備抱她,她真心誠意地告訴他:“我真的累了,沒力氣和你演戲,也沒力氣反抗,你想怎麼樣,隨你吧。”

“言言……我真懷念你身上的味道。”深情的聲音在她的耳畔輕輕響起。

她靜靜地睜開眼,外麵的天空是沒有盡頭的黑暗,身邊的人與她親密無間地相擁著。

生活真是有趣,結婚時,他們同床異夢,離婚後,他們異夢同床……

苦笑著,她閉上濕潤的眼睛。

這一夜,景安言做了各種紛亂的夢,毫無邏輯,卻特別真實。她夢見自己和景漠宇複婚了,她正在準備蜜月之旅,他又提出離婚,並分走了景天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她還夢見他和Bill聯合,讓項目陷入僵局,DMS突然撤走了投資,她被銀行逼債,連爸爸的醫藥費都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