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檀煙一炬
沈瑄果然甩掉了樊胡子,展開輕功,到城外打了個轉,又向沉香社尋去。
他還是想把汪小山帶出來。另外,失落的洗凡劍,無論如何要拿回。 已是五更天,東方微微白了。沉香社裏似乎很安靜,還沒有發現他和湯慕龍走脫。吳霜帶出了很多迷香的解藥,都給了他。他對沉香社的種種迷香心有餘悸,每種解藥都服了一枚。
轉瞬已經到了黃瓊芝那間香閨前麵,沈瑄仔細地將飛雪白綾纏在手中。 噌,一把長劍削到他麵前,接著是汪小山那張陰鬱的臉。 “又來了,你究竟想幹什麼?”他低聲喝道。 沈瑄不假思索道:“帶你回家!”
“你連劍都沒有,還配說這種話!”汪小山一臉冷漠。
沈瑄道:“我就是沒有劍,也能帶你走。隻怕你敗在我手裏,連走的力氣都沒有。”他說完這句話,立刻足尖點地,騰空而起。汪小山果然被激得大怒,舉劍直追而上。兩人就在屋頂的青瓦上過起招來。沈瑄輕功較好,顯然占了上風,他卻沒有展開飛雪白綾,隻用洞庭宗家傳的掌法與他的長劍周旋。汪小山此時則用了洞庭劍法。他的洞庭劍法早已修習到出神入化,比起其師吳劍知來,所差的隻是功力而已。沈瑄以一張肉掌相搏,頗為艱苦。這時兩人的打鬥驚動了沉香社裏的人。黃瓊芝領著一幫宮人仰頭觀望著,卻並不叫人幫手。隻見屋頂兩人一掌一劍,相持不下,飄飄搖搖的倒十分好看。
漸漸地,汪小山劍上的力道越來越大,金刃破空之聲都透著一股辛辣味。沈瑄身子一轉,展開“玉燕功”又往高處躍去,卻是落向另一座屋頂。
“想跑!”汪小山叫道,跟著躍了過去。
就在他身子還在半空的時候,沈瑄忽然抖出了飛雪白綾,呼啦啦向他腰間卷去。汪小山正要揮劍去劈白綾,卻聞到一股清涼的氣息直衝腦門,登時被沈瑄拉了過去。原來沈瑄把吳霜的解藥磨成粉,卷在了白綾裏,試圖一擊之下,叫汪小山清醒過來。
汪小山被白綾縛住,怔怔地瞧著沈瑄。沈瑄一把抽開飛雪白綾,拉他立起來:“師兄,吳霜在等你,跟我去吧!”汪小山若有所思。
“小山!”黃瓊芝在下麵叫道,聲音甜得像裹了蜜,“還不快拿下這個人,我不喜歡你了。”
汪小山臉色大變,舉劍又向沈瑄砍去。沈瑄隻得揮出白綾招架,卻是一招“煙波浩渺”,汪小山隻覺劍光炫目,不由得倒退三四步。沈瑄連連逼上,“高屋建瓴”接“醍醐灌頂”,收上一招“月白風清”,都是洞庭劍法的絕招,用意不言而喻。
汪小山歎道:“我自甘墮落,你又何必費心!”
沈瑄道:“吳霜一直等著你,隻要你回頭。”
汪小山道:“人間哪有回頭路,一步走錯,就回不去了。你不要管我,自己走吧!”
黃瓊芝在底下冷眼瞧著兩人對話,隨時都會上來。
沈瑄還不死心:“你為了這個妖婦執迷不悟,對得起吳霜嗎?”
汪小山道:“就是為了不辜負霜娘,我才留在這裏。霜娘太好,我配不上她。”
黃瓊芝聽得不耐煩,又開口了,聲音變得煞氣沉沉:“是不是要我幫忙?”
汪小山聽見,臉色又是一變,沈瑄也一驚,暗暗備戰。汪小山忽然道:“師弟,你快殺了我!”
沈瑄駭然:“我不想殺你!”
汪小山道:“我中毒太深,早就完了。你的解藥隻能讓我清醒片刻,隻要她一過來,我立刻會變回禽獸不如的東西,又會和你為敵。你殺了我吧!”
無論變成什麼樣子,汪小山始終是沈瑄的恩人和師兄,沈瑄苦笑道:“你叫我如何能下手?”
汪小山拚命地晃著頭,滿頭大汗。沈瑄道:“聽我說,跟我去見她……”
“不!”汪小山叫道,“我絕不見——”忽然語聲噎住,手中利劍已割斷了喉嚨。沈瑄趕快扶住他,隻聽他喃喃道:“永遠……不見……”
沒想到他神誌清醒,沈瑄還是帶不走他。看著他自刎在麵前,沈瑄心裏一陣失落。臂彎一鬆,汪小山的屍身順著屋瓦就滑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
黃瓊芝還在下麵,冷笑道:“你若不想被亂箭射死,就趕快下來。”
沈瑄四顧,果然院子裏排滿了弓箭手,一張張拉滿的弓,箭在弦上,對準了他。擒賊先擒王,沈瑄收起白綾,像大鳥一樣飛了下來,撲向黃瓊芝。
“放箭!”黃瓊芝喝道,她十分機警,迎著沈瑄飛來的方向奔去,讓他淩空錯過。
空中頓時密布蝗蟲一般的箭雨。
她卻不知道天台輕功有空中轉身的方法。沈瑄半空中向後一轉,追上黃瓊仙,直抓其天靈蓋。黃瓊芝一閃而過,卻不防他手裏的白綾又抖了出來,一下子被鉤住腰帶。她慌忙用匕首去砍白綾,誰知這柔軟的絲綢上附了內力,柔韌得如浸水的牛筋。說時遲那時快,沈瑄已將她的身子擲向空中。
隻聽一聲慘叫,又一具屍體落到地上,如刺蝟一般渾身插滿了箭。
一院子的侍衛和宮人都嚇呆了。忽然一個宮人尖叫道:“主子死了,快跑呀!”眾人頓作鳥獸散,一下子滿院子亂成一團。
“都給我站住!”又一個珠光寶氣的宮裝婦人從天而降,厲聲喝道。
嘩啦一聲,院子裏亂七八糟的人群頓時停下來,伏倒在地。隻剩下沈瑄一個人和盧瓊仙對峙著。
盧瓊仙越過人叢,走到那一堆插滿了箭支、血肉模糊的綾羅綢緞麵前,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卻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沈瑄全神貫注,一點也不敢懈怠。他知道盧瓊仙和黃瓊芝都是出身廬山的一流高手,極不易對付,尤其盧瓊仙,更加狡詐狠毒。剛才他突施古怪招數,殺了黃瓊芝。如今她的大師姊來了,可就沒這麼好的事了。
忽然,砰砰幾聲,幾個侍衛的身子橫飛出去,砸在牆上,渾身軟軟綿綿似骨頭全碎了,卻也沒有人去扶。原來盧瓊仙心中憤怒,先殺幾個侍衛出出氣。旁人見慣了她殺人如麻,也不敢吭一聲。沈瑄見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盧瓊仙注意到他這個表情,莞爾一笑:“殺了我師妹,你好像很厲害嘛。”
沈瑄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隻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盧瓊仙又道:“咱們倆比試比試?不過你好像沒有劍,不太公平。滿地都是兵刃,你隨便揀一把好了。”
不看都知道,地上一把劍都沒有,卻不知她耍什麼花招。盧瓊仙道:“這些侍衛竟敢射殺黃侍中,實該千刀萬剮。如今便宜他們,做做我們的兵刃吧!”說著抓起地上一個侍衛,向沈瑄擲了過來。
沈瑄大驚失色,沒想到她對自己人也如此殘忍。那侍衛在盧瓊仙一抓之下,穴道封住,動彈不得,直愣愣地向沈瑄插過來,真的像一把碩大無朋的利劍一樣。沈瑄自然不能也拿活人當劍使,而且這飛來的“人劍”連擋也不能擋。因為那人已被盧瓊仙內力相加,再受他一掌,非五髒碎裂不可。沈瑄除了躲避“人劍”,別無他法。
第一把“人劍”撞上牆,頭顱縮到了胸腔之中,鮮血濺到丈外,宮人們尖聲驚叫。第二、第三把“人劍”又飛了出來。沈瑄心想,我不接招,這些人也是要撞死的,不如試試。他連退幾步,忽然使出《江海不係舟》上“百川入海”的技法,雙掌托住人劍的膻中、氣海,屏氣一吸,“人劍”身上的內勁頓時消解了,引入了沈瑄自己的體內。那“人劍”被沈瑄撥了個轉,輕輕落在地上。雖然被沈瑄一吸,不免渾身虛脫、功力盡失,但一條命總算保了下來。另一把“人劍”卻撞了個頭破血流,又當場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