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萬次微笑(2 / 3)

噴泉並沒有噴水,我走近坐在噴泉的沿邊,搓搓手,“要是噴水就好了。”

“可能是天氣太涼,才關閉的。”

唐紹雍板著一張臭臉走來,剛剛在蘢蔥幽徑的拍攝監場中,他就嚴肅異常,與劇組一派普天同慶的歡樂氣氛極度不搭調。看到別人還會寒暄微笑兩下,看到我就像見了鬼似的,恨不得化身鍾馗。而這會兒他的臉色越加難看,若不是天生長了一張女孩子都羨慕的瓜子臉,人家還以為是臭豆腐呢!

我四下看了下,“你、你來了?”

“嗯,我一個人。”他點頭,緩步走近,在我身邊坐下,隨後卻不置一詞。空氣像飄蕩著尷尬分子一般,我咽了咽口水,“誒,那邊好像導演在叫我哇,我去看看。”

我起身百米預熱,不料剛想像離弦的箭一樣發射時,他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林衿遲!中場休息,不會有人叫你的。”

“哦,那、那我去看看下一場的布景……”怎麼看怎麼覺得我在心虛。

“這麼怕見到我嗎?”唐紹雍不善的問。

“哪有,我……我還有點事要跟澤彥說!”

我這個大笨蛋,腦子抽筋找了全宇宙最不高明的借口。

唐紹雍非但沒有放開我的意思,禁錮著我的手反倒更緊了幾分,“怎麼連夜留宿澤彥那裏話都說不完嗎?你跟澤彥的關係這麼好?”

他是被觸到黴頭了嗎,這語氣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一個酸味濃重的陌生人,“你,你說什麼呢!我隻是跟他串台詞,把修改的劇本拿給他。”

“那為什麼會出現夜夜春宵的緋聞?”

“你問誰呢,”我用力搖晃手臂,想擺脫他,“我怎麼知道,又不是我寫的……哎呀疼!”

他忽的鬆開手,焦急的上前一步,卻又克製的退後回去,突然很暴躁,“林衿遲,為什麼你和澤彥的緋聞會忽然在這個時候傳開,之前我說過以後不許拿緋聞炒作當做宣傳工作,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你、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故意炒作?!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這樣的緋聞,你憑什麼這樣說!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完全憤怒,大聲回擊。

“你要這樣做的理由太多太多!難道還要我一一列舉嗎!”唐紹雍一反高雅常態,毫不示弱。

“你!”我卻張口結舌,想為自己說一句話,可所有的證據似乎都指正自己是那個凶手。我狠狠喘了幾口粗氣,“唐紹雍,這個緋聞不隻有我一個人,還有澤彥,你為什麼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我在炒作,為什麼不去問問澤彥!”

“澤彥不是那種人!他如果真的想紅想炒作,之前就有很好的機會!”理智而冷血的分析。

“唐紹雍!”我徹底憤怒,“所以在你眼裏我是個利欲熏心為出名不擇手段的女人?!那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真的跟於澤彥夜夜春宵,為什麼不認為這根本就不是炒作,這是事實報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我冷笑,“你跟朱秀美的爆料更惡心都有呢!”

“那是假的!”

“難道我的就是真的!”我氣的渾身發抖,“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炒作最高手段掌握在你手中,你憑什麼質問我!就算是真的,又關你什麼事!你當你是誰,你是我什麼人……”

我還有一堆憤怒狂躁的話沒說完,還有數不清的傷人段子沒出口,可我卻不得不收口,因為……

唐紹雍突然吻住了我。

我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唇上因那過度的壓迫而傳來一陣酸痛與腥甜。我支起雙手推他,他卻反而擁的更緊,兩隻手撫著我的臉頰,既溫柔又霸道,不讓我留一絲逃避的餘地。反抗讓他的攻勢愈演愈烈,他將對我的埋怨與怒火融入這個吻,帶著威嚴與懲戒攻城略地……

“你、你放開我!”

終於,我狠狠咬向他的唇,然後兩個人喘著粗氣,分離了身體。

我摸著麻木腫痛的唇,驚慌不知所措。他唇角還留有一絲猩紅,像突然找回了理智,眉宇間一絲恍然,他再次上前一步,似乎想解釋什麼,“林衿遲,我……”

可話未說出,噴泉突然噴出漫天的水花,池中各色的燈光閃耀,打的我們一身潮濕冰冷。

那各色燈光與水滴反射,讓唐紹雍英俊的容顏,挺拔的形象映在我眼中,是那樣不真實,就像他緊蹙的眉心中那抹關懷之色,似乎隻應該出現在夢境,美好的夢境,而不是發生在現實,醜陋的現實。

我捂著耳朵,大叫一聲,既害怕,又恐慌,淚珠在眼眶中打圈圈,在未讓它們落下之前,我轉身踉蹌的逃亡。

這真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夜晚,唐紹雍他竟然吻了我,用那麼狂暴的方式。我怎麼就那麼鬼迷心竅非要省那點錢跟著劇組去山頂呢,不去不就啥事都沒有了……

我坐在梳妝台前反省,臉蛋一陣一陣熱辣辣的,嘴唇右下還微微紅腫,像被打了似的。

歎口氣,其實仔細想想,唐紹雍對我確實跟對別人有些不一樣。我沒有那麼偽單純,潛意識中覺得他是有點喜歡自己的,也對他這種特殊的喜歡感覺一絲心歡。可是,我卻從未真正想過這個問題,未曾真正去考慮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如果喜歡我,我要怎麼做。

我隻是任爾來,憑汝去。盡情忽略他對我的感情,其實,更多是在無視自己對他的感覺吧。

曾經有過那麼幾次,剛剛結識唐紹雍的時候,碰巧有過幾次特殊接觸的時候,吵嘴鬧別扭的時候,被劉苡彤打了受委屈的時候,第一次在他家留宿的時候,尤其是他對我說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相信我的時候……那時心裏的悸動難以言喻,仿佛就要淪陷進對他的感覺當中,似乎就要繳械投降。可是我挺了下來,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可能有結果,也不要讓自己這樣輕易暴露在傷害之下。所以我逃避一切可能見到他的機會……

後來陰差陽錯進入了唐汕,開始習慣了他三不五時的陪伴,並告訴自己這很正常。

我用盡所有方式給自己洗腦,讓自己不要去思考未來。即便連李抒逸都懷疑我跟唐紹雍的關係,我都篤定的堅信,隻要我不想,就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

可到了今時今日,該來的終於來了。他吻了我,似乎默認了我們之間的曖昧情愫。

而我們兩個身處的天差地別的世界,距離有拉進一點嗎?

“鈴鈴鈴”家裏的座機響起,我接通,是李抒逸,她的聲音掛著笑,我頗為驚訝,因為她去橫店拍戲前,我們還在鬧別扭。

“小遲,我在賓館有跟劇組看《千萬次微笑》,我跟同事說是你寫的哦,他們都誇你呢!我真為你驕傲。”

這是我今天第一個好消息,“真的嗎,太好了。這個戲雖然小成本,但其實我的壓力和期望都挺高的。”

“我當然知道,還不了解你嗎……”

事隔近半年,似乎我們工作之後,這還是我們頭一次煲電話粥。

“我下周殺青回家,對了,《千萬次微笑》你不是編劇嗎?聽報道說又加拍了,能不能在加拍的劇集裏讓我客串一下,沾沾光提高個知名度什麼的?”

“好啊,當然好,我們本來就需要很多客串的角色,還擔心你嫌鏡頭少不屑來呢。”

我對李抒逸這樣明晃晃的要求並不反感,朋友間不存在什麼利用關係,有什麼需要幫助都可以直說,怕的卻是什麼都在心裏憋著。就像我現在這樣,猶豫到底要不要對她講今晚我和唐紹雍發生的一切。我有些彷徨,需要別人的幫助和引領,卻又不知在怕什麼,不敢明說出口。

我們聊了一會兒,到掛機我還是沒有坦白。放下電話後,我想也許這真的是我自己的事,需要先理清亂七八糟的自己。

然後我又接了一個電話,是C市醫院來的。

瞬間不能呼吸,世界天旋地轉。什麼唐紹雍,什麼李抒逸,什麼事業什麼感情,我都顧不及了。

因為我的哥哥,病情又惡化了。

當晚我乘坐夜機趕回去,在機艙中,哭的不能自已。每次都是這樣,從第一次接到醫院的電話開始,每次都要哭上好一陣子。每次我都告訴自己要堅強,最後再眼睜睜的看著,堅強它在我麵前土崩瓦解。

我知道大家一定會奇怪,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絮絮叨叨,怎麼突然會冒出個哥哥來。

我似乎也一直沒有提及過家人,甚至在唐紹雍請我吃魚無意間提起他和他父親的往事時,我會那麼驚慌失措,想要快些跳到下一話題……這些都有原因,下麵就告訴你們來龍去脈。

我的家鄉在C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城市。城市為國家貢獻的GDP算不得名列前茅,但城市中還是有很多富貴人家。我們家就是其中一個,曾經的我們家。

我們家有兩個孩子,哥哥叫林金譽,比我大三歲,不愛學習愛做生意,高中畢業沒有繼續讀書,而是幫助父親打理家業——一家小型茶葉公司。我則考取了S大,離開家鄉獨立求學。是以很多時候的家庭聚會或者家庭出遊我都沒辦法參加。

三年前,我在學校忙著期中考試。最後一門過後,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要我去確認屍體……原來那天我們家以及祖父祖母外出遊玩,出了嚴重車禍,除了我哥,無一幸免。我哥雖然活了下來,卻變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活死人植物人。

除了這些親人,我隻有一個叔叔。在我全身每個細胞都浸泡在哀痛中時,他適時的騙了我,背著我把我們家的公司給賣掉,攜款潛逃。我連給我哥哥治病的錢都沒有。走投無路,隻好賣了家裏的房子,初中同學芳芳出高價買了下來,還讓我陪她住。可我哥的病開銷實在太大,不隻要治病,還要有專人的看護,所以後來,我開啟了打工女皇的生涯,所以,我時時刻刻都處於缺錢的狀態。

我知道你們一定奇怪,為什麼我畢業後不回來C市邊打工邊照顧我哥,而是賴在S城不走?

因為S城的薪水高,是C市的十倍。即使S城的物價比C市高,我還是可以賺到比C市多得多的錢。一來我可以填補我哥治病的巨大開銷,二來,我知道這樣說會顯得我很冷酷,可是我的潛意識,確實很抗拒回家,很抗拒看著我那原本相貌英俊的哥哥,如今毀容毀到麵目全非,隻能麻木的躺在那裏,吃喝拉撒全部要靠別人幫助。

隻要腳步踏進這裏,我就會很沉重,肩上的重量壓的我不能呼吸。

總是有人跟我說我是多麼多麼的幸運,因為身在學校,而免去了那次劫難。可其實,有時我倒羨慕他們,那樣一撒手就什麼都不管了,留下所有的痛苦與懷念給我一個人承受。誰說活著是恩賜,生命原來竟是場浩劫。

清晨左右,飛機在C市機場降落。我坐在出租車裏,看著周圍的變化。

大概,又有快一年沒回來了吧,在S城庸庸碌碌的賺錢,滿身銅臭味,可即便那銅臭味,都讓我感覺比醫院的消毒水味好聞太多。每次踏進這裏,我就會想起那日眼睜睜看著祖父祖母、父親母親一個一個離我而去,醫生每隔幾分鍾就提醒我一下我又失去了哪位親人……

不寒而栗。

我坐在哥哥的病床旁,等著陳醫生的報告。我知道我不是個稱職的妹妹。哥哥從前那樣照顧我寵著我,這不是因為他的相貌改變就會發生改變的事實。可我在他身邊,看著那陌生而淒厲的容顏,就像一個噩夢,讓我害怕,不敢觸碰它。

“林小姐,你來了。”我哥哥的主治醫師走了進來。

“是啊,我哥情況怎麼樣?”我小聲問。

“林先生前幾日一度出現呼吸困難,嚴重缺氧狀況。我們又給他做了一次檢查,發現他的心髒腎髒等功能已經出現衰竭,若是仍舊依照現在的治療……”

“他還能活多久?”我哭的累了,問問題的語氣麻木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