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皇複辟路
臨時改編劇本，還邊改邊拍，壓力可想而知。加上家裏的破事，唐紹雍的破事，我整個人亂七八糟，思緒飄蕩的熨鬥都熨不服帖。
新一周上班時，經過花園市場，看到裏麵綠油油的一片，老板新進了一批薄荷草。一株株安穩的立在花盆中，迎風簌簌輕擺，生機勃勃。
那一瞬間，讓長期埋首電腦前，密封在各種繁忙中的我，突然找到了一絲返璞歸真的寧靜。
果然，綠色和陽光一樣，總是帶給人希望的。
我買了一小盆回來，放在電腦邊，雖然不是仙人掌，但估計也能吸收點輻射吧。還能讓人心情變好，真是一舉兩得。
我不由得拍了兩下手。一抬眼，卻看到唐紹雍竟然詭異的出現在辦公室的玻璃大門前，隻是屋裏的人大半出去跑劇組，在的小部分也是該幹嘛幹嘛，根本沒人注意到他。
但他也並沒有理會有沒有人關心他，直勾勾的隻是望著我的方向，看到我發現了他，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淺笑。
那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心，馬上又七上八下起來，幾天來的一幕幕再次回放腦海，耳畔不住響起他表白的那番話。
“不行！”我厲聲嗬斥。趕緊收回視線，可鬼使神差的，再次的轉過了頭，望向他。
他的目光依舊緊追著我。
四目相對的刹那，我又不知所措的移開了眼睛。坐在位置上，隨手拿了本書擋在麵前，然而眼珠不爭氣，哧溜溜的轉到了他的方向。
他卻顯然沒有我這般百轉千回，坦然的毫無畏懼的展開心意，溫暖的感覺不疾不徐的綻放，仿佛這天地間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待看到我兩次躲閃，卻又拐著彎的留心他的存在時，他笑意濃重，那高高在上的貴氣都化作了孩子般單純的喜悅。
我瞬間反應過來，大腦短路了，剛剛那是什麼做派！純情小女生嗎！
懊惱之際，手機震動起來，我接通。
是陳醫生。
哥哥的病情又惡化了，到底要不要做手術，他等我的答複。
那天地間萬物虛無的感覺立時無影無蹤，所有美麗的幻覺都被殘酷的現實取代。我怔怔的放下電話，發了好一陣子呆。依舊能感覺到唐紹雍望向我的目光，可是我再也沒有心思顧及，反而愧疚感如潮水般湧來，淹沒我直至窒息……
我怎麼能在哥哥承受萬般苦痛之時，還有心思惦記唐紹雍，心心念念的隻是自己的幸福……
比原定的日期遲了兩周，我們迎來了《千萬次微笑》的殺青宴。
遲來的原因有多個版本，大家眼中最普遍的是編劇的失職，離奇失蹤導致劇本進展緩慢。隻有我和華大編幾個策劃和高管才知道真相，是因為李抒逸角色莫名其妙的添戲讓劇本的後續幾乎做出全部的修改。
我很想問李抒逸這是怎麼回事，可最終沒開口，可能潛意識當中總覺得在自己的事情中欠她N多個解釋和事實，心虛的不敢過問她的事情真相，仿佛這樣心裏的天平才能保持平衡。就像當親人都離我而去，哥哥獨自承受痛苦時，我寧願換一種方式來折磨自己，生活苦一點，來贖取獨自生存的罪惡感。
殺青宴，我不是一般的緊張。你說那群踩著細高跟，穿著清涼養眼一不小心就要驚世駭俗上一下頭條的新人小演員們緊張情有可原，而我一個穿著牛仔褲運動鞋打扮普通平凡到極點又不需要在鏡頭前拋頭露麵的人，緊張可就有點牽強。
澤彥顯然看出了我的牽強，走到我旁邊，“怎麼了，緊張？看你眼神不太對勁啊，”他暗中拉拉我的袖子，恰好碰到我的手指，隨即一聲驚呼，“林衿遲，你手怎麼這麼涼？”
我反扣住他的手，“大驚小怪的呢，穿少了唄，腳也一樣這麼涼，要摸摸不？”
澤彥“切”了一聲，低聲道，“怎麼，是怕媒體知道跟我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那個人是你？”
算是其中一個原因吧，我忍不住長長哀歎。
他拍拍我的肩，寬慰我，“放心吧，有我在呢，絕對不會把你供出去的。再說你今天穿的這麼保守，一點看不出照片上的人是你。”
我翻個白眼，“什麼叫今天穿的這麼保守，照片上我也沒露肉。”
“是啊是啊，”他嬌憨的摸摸頭，“我的意思是兩種風格嘛，肯定看不出來的。”
不一會兒，管理層也出現在宴會現場，唐紹勳西裝革履的，身邊挽著高貴冷豔的劉苡彤。我事先並不知道她也會出現在這兒，不由得小驚訝了一下。條件反射一般的去尋找唐紹雍，就像尋求某種庇護一樣。隨後我心一沉，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這樣理所應當的依賴唐紹雍了？
可是他並沒有出現在這個場合。
我在人群中偷偷尋找了數遍，隻看得到唐紹勳在鎂光燈的照耀下，一副溫文做派的開始了演講致謝……
“澤彥，唐紹雍呢？”這戲一直都是唐紹雍在跟進，怎麼在關鍵時刻換做他大哥代領功勞，還加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劉苡彤！
“哦，不知道，他沒來，你知道前一陣緋聞鬧得厲害，他怕過來會模糊焦點。而且比起紹雍，確實紹勳哥更適合公關包裝的工作。”
我讚同的點點頭，雖有些許失魂落魄卻鬆了口氣，但又開始不安，每個細胞分裂的都是矛盾兩個字。
他沒有來，之前不還說要在殺青時讓我給出答案嗎？或者，是不是因為我這幾天冷漠的態度，他已經不需要我的答複了？還是，還是……我暫時還沒想到。
在唐紹勳的致辭中，不得不提的就是我和澤彥的緋聞，雖然他很客氣的並沒有提及我的姓名，但是全場的氣氛一下被他的幽默和親切炒熱。他笑稱我們這次的緋聞炒作有多麼成功，澤彥一舉成名，劇本也大獲成功。少數幾個知道內幕的人向我投來打趣的目光，我臉上是抽了筋的僵硬微笑，其實心裏頗不是滋味。劇本是我用心寫的，澤彥演技也是一步一步磨練出來的，一個緋聞卻抹殺了我們所有的努力，好像我們通宵達旦並不是為了讓電視劇達到最好效果，而是專門為了傳緋聞炒作一樣。
澤彥想必知道我的無奈，很是保護我。作為主角上台發言時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說是自己台詞背的慢，若不然也不會傳出一夜留宿這些不好的東西。
可那些不懂事的年輕女演員們，聽到他這樣說之後，更是爆出一陣笑聲，玩笑越開越大，竟然恭喜他，說這麼保護人家，關係這麼要好，看來是要修成正果了。
我知道在如今越來越速食的年代，越來越表麵化的娛樂圈裏，有好多人巴不得發個豔照床照傳個緋聞一舉成名，也並不在乎這些緋聞是給你正麵還是負麵評價，總之出名了就好。我心裏鄙視她們到死，真想扼住她們的喉嚨問問她們是不是這個劇集成功隻靠的緋聞。隻可惜，這麼多人，我真的不便發作。隻能趁人不注意將辣椒油、醬油啊醋啊鹽啊，偷偷倒入剛剛惹我不爽的人的酒杯中。
就在我小動作興致大發之際，手機在口袋震動了幾下。
一條短信：“散場後到我辦公室來，我等你。”
唐紹雍！
我頗有些意外，不知所措的捏著手機。
第二條短信又傳來了：“記得給我帶點吃的。”
殺青宴直至深夜才結束，我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見唐紹雍，最後決定過去，並且告訴自己，全是因為怕他餓著，是本著一顆大愛之心，母性的關懷。
我隨便點了兩盤餃子打包。在唐汕集團大樓下我直接到董事專用電梯，唐紹雍告訴過我電梯的密碼，我按了樓層上去。
可是電梯還沒到最高層，門就開啟了，我愣了一下，隨後看到劉苡彤和唐紹勳出現在門口。唐紹勳還好，劉苡彤看到我卻是明顯的驚訝。腳步頓了一下也不往前走了，仿佛跟我站在同一個空間中是對她極大的侮辱，“你怎麼會在這？這是董事專用電梯。”
天呐，平時唐紹勳為了親民，總是選擇用大眾電梯，我之前偷摸用過好幾次專用電梯都沒被發現。可今天劉苡彤也在，卻沒想到他們也用這專用電梯，更沒想到這麼晚他們也要上來。
“呃，我、我、我怎麼會在這兒呢？這是董事專用電梯，哈哈哈哈，我是怎麼進來的……”我笑的一浪蓋過一浪，快步走出電梯，搖頭晃腦的走遠，“怎麼工作這麼久還會迷路呢？怎麼回事呢……”
眼見他們走進電梯，劉苡彤那冷冷鄙視的目光隨著電梯門的關閉也落下帷幕，我才深深鬆了口氣。然後再度走過去，按密碼等著電梯下來……
上到頂層，為了留給劉苡彤和唐紹勳時間離開，我在轉角處等了好一會兒，待看到他們攜手遠去的身影才迅速溜進了唐紹雍的辦公室。
“抱歉，我來晚……”話還沒說完，唐紹雍桌子上那一個個精美的飯盒碗碟，已經裏麵精致的中餐西餐便映入眼中，“你……”
“你怎麼突然跳進來了！”唐紹雍臉上有驚有喜，瞧見我直勾勾盯著他桌子上那些盤盤碟碟，他笑了笑，“是剛才我哥和苡彤帶來的，他們知道我在‘加班’，上來看看。你剛剛有沒有遇到他們？”
“哦，算遇到也可以算沒遇到吧。”我扯扯嘴角，不知不覺的將手中拎著的袋子往身後藏了藏。
他卻沒放過這個小動作，嘴角一抹笑，“你帶了什麼？給我看看。”
“額，沒什麼。”反正跟他桌上嘴裏的那些是沒法比。
唐紹雍不放過我，笑的更加燦爛，上來跟我搶。拉扯一陣，我繳械投降，“給你給你，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兩盒餃子已經放的有點涼，一坨一坨粘在一起，其實有時候沒時間或者圖省事，我和李抒逸經常吃這種看起來很寒顫的餃子，但是我們不挑食，味道不覺得打折扣。隻是放在這裏，尤其跟唐紹雍桌上那些精美雅致金光閃閃的中西方點心一比，這些餃子看起來就像屎坨坨一樣，我隻覺得唐紹雍看一眼，餃子們都黯淡的想去自殺……
其實唐紹雍和我，就像這光鮮亮麗閃耀著鋒芒的精美點心和那藏汙納垢般透著屎色的餃子一樣吧。
盡管他並沒有嫌棄這群餃子，一口一口的吃進肚裏。
而我卻越發的沉靜，不切實際的昏沉終於被現實來了當頭一記棒喝，本來猶豫中兩邊亂晃的天平，也傾向了一側。
“唐總，如果沒事，我先走了。”我站起來。
“什麼……等等，”他嘴裏還含著一口餃子，明顯愣了一下，“你剛叫我什麼？”
“唐總。”
唐紹雍美玉般溫潤的臉立馬冷峻起來，就像我們初識那會兒，惱怒道，“唐總？林衿遲，你腦子進水了嗎！”
你腦子才進水了呢，“你是老板我是員工，這麼叫有什麼不對？”
“林衿遲，你裝什麼有禮貌！我又不是第一天才是你的老板，你以前這麼叫過我嗎！”
呦急眼了啊，我卻很平靜，“唐總，那做人最重要的是將眼光放在未來，我以後都會這麼叫你的還不行嗎。”
“你……”他也站起來，上一秒還是玉麵書生，這一刻卻是凶煞惡神，嚴厲的目光中，已然帶上了不確定的失落之色，還是嘴硬道，“林衿遲，你、你回去吃藥，吃完了再過來找我！”
那一刻的唐紹雍，眼中的絕望令人動容，可我內心早已腐爛，鐵石心腸的別開眼，“你已經知道我的答案了，還再過來做什麼。”
“林衿遲，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他默默搖頭，不相信。
我咬唇點點頭，“其實，你一早就知道不是嗎？”
他冷冷一笑，“我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我們、我們不是很好嗎？我們在一起時不是很開心嗎？就算會吵嘴，但是也很開心啊，還是你不喜歡這樣……”
“唐紹雍！唐總，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偶爾的開心是因為新鮮，累積起來就會變成疲憊與怨念了。”
“林衿遲……”
“唐總，”我打斷他，“我以後會叫你唐總，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走的很勻速，一點都沒有拒絕一個你有點喜歡的人後五味陳雜的激動。
有時候你有千萬個拒絕別人的理由，可是隻是因為“喜歡”這兩個字，就可以奮不顧身的將那千萬計理由拋棄，可生活中的棱角總可以讓人變得現實，現實的因為那不足以千萬計的理由，而拒絕“喜歡”的感覺。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能拋下哥哥隻惦記自己，我不想變得依賴喪失自我，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一個人的痛苦，而我跟唐紹雍，若是在一起，似乎也是為了以後的分離……現實吧，傷害了你，保護了自己。避免了傷害，避免了結束，也避免了一切開始。
陳醫生連續三天打電話給我，催問到底要不要做手術；我被巨大的壓力逼迫，連續三天買了三株綠色盆栽，終於做出了最終答複：做手術。
手術安排在六個月後，先交了訂金。
其他的費用，手術費醫藥費，以及手術後的療養費等等可以利用這六個月來賺。我不想借別人的，或許這也是一種逃避，不想讓判決的時間到來的那麼快……。
然後我翻賬本查賬戶，手頭不輕鬆。
怎麼能掙更多的錢呢？要求加薪？在拒絕了大boss之後？
我無奈的翻著唐汕最近的劇本安排，突然一道光芒劃過天空。
唐汕有個很讓人滿意的地方，他們隻重視效率與效果，而工作的過程可以選擇性忽略。例如，隔壁的老張上班總是打瞌睡，可是每每夢境過後，寫出來的腳本總是一稿通過，所以連上班瞌睡時的呼嚕聲，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再例如，孔璐璐例假的那幾天起不來床，在家搞創作，但因為稿子還過得去，華大編根本沒點名查勤。
我看著那或是空缺或是密集的行程安排，一個想法在腦中平地而起……
“哎瞧一瞧了看一看，YK服裝工作室，新款童裝不容錯過，可拆卸鬥篷式小帽子，刮風天擋風，下雨天擋雨，既美觀又實用……”
同學們，你猜我在做什麼？推銷？導購？拉皮條的？
錯！
我是在配音。
YK公司服裝設計部新推出一款幽默又大方的童裝，需要活潑充滿喜感的聲音來給廣告配音。這廣告是跟唐汕合作的，導演不滿意那幾個配音演員的聲音，偏偏在走廊過道遇到跟孔璐璐大聲喧嘩的我，被我磁性特別的嗓音吸引，讓我來試配音。
而皇天不負有心人，在聽到配音一個小時五百塊的優渥薪酬後，我的表現可圈可點。成功將配音過程拖至三個小時後，廣告完成。
沒過兩天，那導演將副本推薦給一動畫片編導，編導大讚我的聲音明朗，聽了就讓人想笑，於是給我打來電話，希望由我來給他們新製作的動畫片中一隻傻缺小鴨子配音。
雖然我覺得小鴨子前麵的形容詞有點傷自尊，但好在酬勞填補了自尊的空虛。而且是完全利用周末休息時間的兼職，可遇不可求，當即毫不猶豫的應承了下來。
這樣一看，每天除了時不時翹班的唐汕正式工作，我還有早上6點到9點的健身房打卡，晚上5點到淩晨1點的酒吧侍應生工作，以及周末的配音。
我估摸著這陣子的劇本的任務不是很重，想見縫插針再弄幾個兼職。
站在健身房接待處，我邊給客人打卡疊毛巾，邊上網看有什麼適宜的工作。
“謝謝，祝您健身愉快。”我頭都不抬眼睛繼續盯著屏幕，用最官方的微笑示人，接過客人的健身卡，將毛巾卡和毛巾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