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與評述
(一)嘔心瀝血,延攬人才
曾國藩之所以"成功",可能有諸多原因,但他能夠網羅人才,把一大批有各方麵才能的人聚集在自己的周圍,成為他的幕僚,為他出謀劃策,是十分重要的原因。《花隨人聖庵摭憶》說:"文正之事業,所以不可及者,原因就在於此。"
曾國藩以培植、宏獎人才自詡。他說:"君子有三樂,而'宏獎人才,誘人日進'為其一樂。"對於曾國藩的知人善用,封建陣營普遍評價甚高,曾氏的故舊門生尤多褒辭讚語,郭嵩燾為曾國藩作墓誌銘,說他"以美化教育人才為己任,而尤以知人名天下"。俞樾說曾國藩"尤善相士,其所識拔者,名臣名將,指不勝屈。"就連剛愎自負的左宗棠,後期與曾國藩齟齬甚深,但曾國藩死後,仍寄聯挽曰:"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
《清史稿》說曾國藩為人威重,長著漂亮的胡須,三角眼睛棱角分明。每次接見幕客,注視很長時間卻一言不發,被接見者精神不免緊張,悚然不安。幕客走後,曾國藩記其優劣,從沒有差錯。又說"尤知人,善任使,所成就薦拔者,不可勝數。一見輒品目其材,悉當。"
曾國藩重視人才,對於發現、造就人才的方法,他概括為八個字。他說:"得人不外四事,曰廣收、慎用、勤教、嚴繩。"
"廣收",指廣泛訪求、網羅人才。這是延攬人才之道。主要有以下三點:
一是"衡才不拘一格";二是求才不遺餘力;三是注意人才的相互吸引,"得一而可及其餘"。
薛福成說曾國藩"凡於兵事、餉事、吏事、文事有一長者,無不優加獎勵,量才錄用。"為了做到人盡其才,使用得當,曾國藩對各方推薦來幕府的人員及州府以上主要官員都親自進行考察,並擬出考語。《湘鄉曾氏文獻》奏疏部分在這方麵保存著較完整的原始記錄。
曾國藩幕府主要的人才有:
謀略人才:郭嵩燾、左宗棠、陳士傑、李鴻章、李鴻裔、錢應溥、薛福成等。
作戰人才:水上有彭玉麟、楊載福等;陸上有李元度、唐訓方、李榕、吳迪修、黃潤昌等。
軍需人才:李瀚章、甘晉、郭嵩燾、李興銳等。
文書人才:許振礻韋、羅萱、程鴻沼、柯椒、向師埭、孫衣言、黎庶昌等。
吏治人才:李宗羨、洪汝奎、趙烈文、何豫、倪文蔚、方宗誠、蕭世本等。
文教人才:吳敏樹、莫友芝、陳鼐、俞樾、戴望、吳汝綸、張裕釗、唐仁壽、劉琬澎、劉壽曾等。
製造人才:李善蘭、徐壽、華衡芳、馮俊光、陳蘭彬、容閎等。
世傳曾國藩還頗精於相術,並著有相書《冰鑒》,他在運用相書的理論察顏聞聲、評判人品方麵堪稱一絕。
曾國藩頗精於相術。他所編寫的《相人口訣》說:"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氣概,富貴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風波看腳筋,若要看條理,全在語言中"。而在《相人十二字法》中又論述了六美六惡,提出"美者曰:長、黃、昂、緊、穩、稱;惡者曰:村、昏、屯、動、忿、月逐"。據《清史稿·曾國藩傳》記載,每逢選吏擇將,他必先麵試目測。審視對方的相貌、神態,附會印證相書上的話,同時又注意對方的談吐行藏,二者結合,判斷人物的吉凶禍福和人品才智。在他的日記中,有多處記載著初識者的相貌特征和他對其人的評價。
在這一方麵,劉銘傳的被重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證。劉是後起的淮軍將領,曾隨李鴻章赴上海鎮壓太平軍。出發前與其他將領一道去拜謁當時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曾午睡未醒,他們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劉銘傳按捺不住。當著眾人發作起來,"對部將如此怠慢,豈不令人心冷!烽火其間如此靜候,豈不延誤軍機!"話音剛落,曾國藩步入大堂,旁人皆為之捏把汗,耽心曾會降罪於他。豈料曾國藩見劉銘傳"顏廣麵長,鍾聲鐵麵",有"雄俠威棱"之氣,斷定他日後事業,非淮軍其他將領可比。因而在眾將拜謁之後,單獨留下李鴻章對他交待說,此人將是你最得力的助手,須好好看待他。此後,由於李鴻章對劉銘傳格外看顧,劉本人在戎馬倥傯中也努力鑽研兵法,曾力挫法國侵略軍於基隆,並首任台灣省巡撫。
《見聞瑣錄》"曾文正知人"條則記載這樣一件事:
曾國藩善知人,預卜終身。任兩江總督時,陳蘭彬、劉錫鴻頗富文藻,下筆千言,善談天下事,並負重名。有人推薦到幕府,接見後,曾國藩對人說:"劉生滿臉不平之氣,恐不保令終。陳生沉實一些,官可至三四品,但不會有大作為。"
不久,劉錫鴻作為副使,隨郭嵩燾出使西洋,兩人意見不合,常常鬧出笑話。劉寫信給清政府,說郭嵩燾帶妾出國,與外國人往來密切,"辱國實甚。"郭嵩燾也寫信說劉偷了外國人的手表。當時主政的是李鴻章,自然傾向於同為曾門的郭嵩燾,將劉撤回,以後不再設副使。劉為此十分怨恨,上疏列舉李鴻章有十可殺大罪。當時清廷倚重李鴻章辦外交,上疏留中不發,劉氣憤難平,常常出語不馴,同鄉皆敬開遠之。設席請客,無一人赴宴,不久憂鬱而卒。
陳蘭彬於同治八年(1869)經許振推薦,進入曾國藩幕府,並出使各國。其為人不肯隨俗浮沉,但誌端而氣不勇,終無大見樹。
作者說,觀曾國藩預決二人,真如天算一般。然其衡鑒之精,尚不止此。在軍命將,說某可為營官;某人可為大帥,某人福薄,當以死難著名;某人福壽,當以功名終。皆一一驗證。
實際上,曾國藩觀察人並不完全以貌取人,譬如羅澤南"貌素不揚,目又短視,"駱秉章"如鄉裏老儒,粥粥無能,"但他都能傾心相好,許為奇才。又如塔齊布,因為他起身很早,穿草鞋,每朝認真練兵,便為曾國藩所賞識。後來一力保舉他,並且說:"塔齊布將來如打仗不力,臣甘同罪。"
所以說,曾國藩善於識拔人才,主要是因為他能觀人於微,並且積久而有經驗,所以他能有超越的知人之明了。他對於觀人的方法,"以有操守無官氣,多條理而少大言為主。"他最瞧不起的,是大言不慚的人。
曾國藩能這樣"冷眼識英雄,"所以在他夾袋中儲藏了不少人物檔案,等到一旦需用,他便能從容地按其才委以職務,而且一一勝任。後來和太平天國打仗,曾國藩幕府中人才之盛,一時無二。這不能不說是由於做京官時,觀察羅致人才的好處。
曾國藩的"英才乃製勝之本"的理念為他以後的崛起奠定了基礎。在與太平天國農民起義軍對壘的十二年中,湘軍起先不過兩三萬人,由小到大,由弱轉強,直至勝利;太平軍則勃然興起,雄師百萬,卻逐漸由強轉弱,直到失敗。是不是由於武器懸殊?不。雙方的武器基本上是相當的,運輸工具,太平軍首先還占優勢。是不是由於戰略戰術上的得失?統觀全局,應該說,雙方在戰略戰術上都有得意之筆,也有失誤之處。茲事體大,不可以一二言概括之。然而,有一點很清楚,在強弱轉化的過程中,雙方在"人"這個因素上,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和反差。從廣西出發時,洪秀全周圍有東、南、西、北王和翼王,猛將如雲,士氣高漲。但是,一場內訌,死的死,走的走,元老喪失殆盡,不得不起用陳玉成、李秀成等第二代將領。洪秀全本人深居宮闈,疑神疑鬼,"俱信天靈,詔言有天不有人",即使對他不能不依靠的李秀成等人,也"信任不專",時常掣肘,重用他的老兄洪仁發、洪仁達,以致"人心改變,政事不一,各有一心",奸佞之人發達炫耀,而英明賢達之士卻四處散避,各方豪傑都不投門下,因而有今天的失敗。與太平軍相反,曾國藩起事於湖南時,不斷受到湖南巡撫以下官員的嘲諷、排擠與打擊,好友劉蓉在辦團練一事上與他若即若離,好友郭嵩燾兄弟並不應召,握有兵權的王鑫時與他發生齟齬,後來在江西,當地的軍政大吏也很有些與他過不去,使曾國藩常常有形孤影單之感。但是,發展到鹹豐末年、同治初年,曾國藩周圍,團結著大批良將謀士,胡林翼、李續賓兄弟、彭玉麟、楊嶽斌、左宗棠、李鴻章、曾國荃、鮑超等人,都手握符篆,威震一方。雖然他們與曾國藩都存在這樣那樣的矛盾,但在攻打太平軍這一點上,曾國藩基本上能號令如一。他們的步調基本上是一致的。一個"失人才",一個"得人才",太平軍與湘軍在同治元年前後已形成鮮明的對比。曾國藩說:"製勝之根本,實在於人而不在物。"這實是入木三分之論。
(二)知人之術,重在實踐
知人善任,說的是知人是用人的前提,不知人,就不能用人。善任又是知人的目的和深化。識人、知人完全是為了使人才能善任,在使用過程中又進一步更深刻地識人、知人。
人才的識別,是對人才在政治覺悟、思想品質、知識、工作能力、性格、精力和體力狀況等方麵,進行全麵的曆史的考察與評價。"知人"既是人才管理的重要內容,又是對人才合理使用和科學管理的前提條件。可以說,知人是堅持公道正派、任人唯賢的基本保證。沒有識人的"慧眼","近己之好惡而不自知",就不能堅持公道正派、任人唯賢的原則。知人是對人才實施科學管理的重要環節,知人是做到人盡其才,才盡其用的必不可少的環節,同時也是激勵人才奮發進取的有效措施。
《史記·陳丞相世家》記載:陳平,陽武(今河南省陽武縣)人。家境清貧,好讀書,初事魏咎,繼事項羽,後歸漢。他通過魏無知推薦得見劉邦。劉邦跟他談話,見他有才智很高興,問:"子之居楚何官?"陳平答:"為都尉。"當天,劉邦就任陳平為都尉,使為參乘,典護軍。諸將知道了都為之嘩然,說:"大王一旦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與同載,反使監護軍長者。"劉邦聽了,更加厚待陳平。
過了一段時間,周勃、灌嬰等大將也對陳平有意見,認為劉邦如此信任陳平不當,都讒毀陳平說:"平雖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臣聞平居家時,盜其嫂,事魏不容,亡歸楚;歸楚不中,又亡歸漢。今日大王尊官之令護軍。臣聞平受諸將金,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平,反覆亂臣也,願王察之。"劉邦聽了也起疑,便叫魏無知來,責備他為何推薦陳平這樣的人,無知說:"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無益處於勝負之數,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漢相拒,臣進奇謀之士,顧其計誠足以利國家不耳。且盜嫂受金又何足疑乎?"劉邦也叫陳平責備他說:"先生事魏不中,遂事楚而去,今又從吾遊,信固多心乎?"平答道:"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說,故去事項王。項王不能信人,其所任愛,非諸項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聞漢王之能用人,故歸大王。臣裸身來,不受金無以為資,誠臣畫有可中者,願大王用之,使無可用者,金具在,請封輸官,得請骸骨。"劉邦見他說得有道理,便向他道歉,厚加賞賜,擢升為護軍中尉,監察全體官兵。從此,諸將不敢再讒毀陳平。
劉邦這人的長處是善於知人用人,大膽於基層中提拔人。陳平歸漢之初,與之談話知道他有才智,便賞識其人,任為都尉,兼參乘,典護軍,這雖非大官,但卻是重要的官職,參軍是親信侍衛,與劉邦同車出入,非心腹之人是不能任此職的;典護軍是軍法監察,是參加管理人事工作的,陳平新來而監察原有的將兵,可見對他的信任。盡管眾將認為劉邦如此信任一個從楚來的逃犯而大嘩,並不能動搖劉邦對陳平的信任,反而更厚待陳平。
劉邦如此重用陳平,足見他確是善於知人和用人。而陳平也確是個奇才。後來劉邦能戰勝項羽,處於危急而能轉安,以及劉氏政權不被呂氏所奪,陳平出奇計起了重要的甚至是決定性的作用。
"不知人之短,不知人之長,不知人長中之短,不知人短中之長,則不可以用人,不可以教人。用人者,取人之長,避人之短;教人者,成人之長,去人之短也。惟盡知己之所短而能去人之短,惟不恃己之所長而後能收人之長。"
在這裏,魏源辯證地論述了用人的長短關係,把能否知人之長短作為能否用人的決定性因素,尤其是他強調:"惟不恃己之所長而後能收人之長",是很有見地的,他揭示了能否知人用人的關鍵原因。
在楚漢相爭中,劉邦為何能用人之長,而項羽則不能?這是因為劉邦沒有滿足於自己的長處,也不認為自己的計謀超過人,更不以為自己有軍事天才,正因他有自知之明,故能虛心聽取張良、陳平等的奇謀深策,放手讓韓信、英布、彭越等猛將去獨當一麵各自作戰,也就是說他能用謀臣武將之所長,為他打天下;項羽則自恃深懂兵法,又有力可拔山舉鼎之勇力,認為比謀臣武將都高一等,也就不能用他們的長處,既不聽謀主範增的計謀,對於韓信、陳平的獻策也不屑一顧;有猛將也視而不見,有也不信任。致使範增氣得辭職,韓信、陳平等天下奇才和猛將英布離楚歸漢。結果是:劉邦能用眾人之長成己之長,項羽不能用人之長而致成己之短,誰勝誰敗,大局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