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塔樓十九層(下)(3 / 3)

汪娜說,看也白看,幹咽唾沫吧他!

兩人一路故意輕鬆地說笑著,到了霍老師家門前。汪娜貼牆根躲在一邊,示意史曉梅去摁門鈴。史曉梅摁門鈴的時候,手指有些抖動,完全不像是來彈奏古箏,似乎是上門打劫的。

門是一個小夥子打開的。小夥子一看到史曉梅,就愣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找誰?

史曉梅說,霍老師住在這兒嗎?

小夥子說,是,你有什麼事兒?

裏麵傳來霍老師的聲音,說,是史曉梅吧?快進來。春寒,是我請來的。

小夥子疑惑地“哦”了聲,說,請進來吧。

史曉梅走進去,小夥子剛要關門,汪娜忙從門邊閃出來,把小夥子嚇了一跳。

霍老師從客廳朝門口走,聲音平靜地說,來了曉梅,你們先到我書房坐一會兒吧。史曉梅發現霍老師的臉色不太好看,還發現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位中年婦女,就猜想一定是霍老師的妻子,雖然看上去並不難看,但長得完全不像史曉梅。史曉梅就想,這個霍老師,說話沒邊兒,他愛人哪兒跟我一樣?也就是性別一樣吧。

霍老師帶著史曉梅和汪娜進了書房,史曉梅忙指著汪娜,說這是跟我住在一起的同學,叫汪娜,她不放心我一個人來,就陪我了。史曉梅說得很真誠,也很坦然,霍老師理解地點點頭,說你們隨便坐,我有點事兒。霍老師關上書房的門,走回了客廳,汪娜就一屁股坐在靠背椅子上,有些失望地歎一口氣。

汪娜說,白緊張了半天,啥事沒有。

史曉梅說,你還巴望有點什麼事,是不?

說著,史曉梅朝書房窗口下的那架古箏走去,掀開古箏隨意彈了幾下,確實是一架音質不錯的古箏。她開始細細地打量書房了。書房很大,有二十平米的樣子,一麵牆全是書架,書架內的書滿滿當當的。就在史曉梅打量書架內的書籍時,汪娜發出一聲驚叫。

汪娜說,曉梅你看,你看那張照片!

史曉梅愣住了,在霍老師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個相框,裏麵鑲嵌著霍老師和一個女人的合影,那女人的相貌,簡直跟史曉梅一模一樣。史曉梅奔過去,把照片拿起來仔細觀察,想從中看出一些破綻。

汪娜說,曉梅,我敢說這張照片就是你的,他是用電腦把他的照片跟你的拚湊在一起了,媽呀,這個霍老頭……

史曉梅說,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那你說,這個女孩子是誰?真是見了鬼了!

是見鬼了,霍老師說我長得很像他妻子,可咋能這麼像?汪娜,我腦子裏嗡嗡的,頭疼。

汪娜來了精神,一揮手說,甭怕,一會兒我問問霍老頭子,這照片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說著,聽到客廳裏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兩個人對視了一下,悄悄走到門口,拉開一道門縫,朝客廳窺視。

客廳內,霍老師的兒子霍春寒,站在那女人麵前,說,不可能,辦證不可能,都這把年紀了,還辦什麼證呀,你搬過來住就行了。

女人說,那不行,我要的就是堂堂正正,這麼偷偷摸摸地搬過來住,算啥?啊,老霍你說這算啥?

霍老師坐在沙發上粗粗地歎氣,不吭聲。三個人沉寂了半天,那女人最先說話了,讓霍老師給她個準話,到底願不願意辦證。

霍老師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女人,說,辦不辦,都一樣吧?你就不要堅持了。

霍春寒對女人說,這事你就不要琢磨了,我哥哥和我姐姐都是這個意思,我們支持你們在一起,但辦證就免了。

女人站起來,看了看霍老師,說那就算了吧老霍,你們不想辦證,就是不肯接納我,其實我就是要個名分,讓你們承認我,其它的什麼我都不要……算啦算啦,咱倆沒緣分呀老霍。女人說著,站起來朝門口走去,霍春寒已經給女人打開了門,說你要走就趕快走。女人一腿邁出屋外的時候,回頭看了老霍一眼。

女人的眼裏淚花閃爍。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霍老師朝書房走來。史曉梅和汪娜急忙坐好。她們多少聽明白了一些,正因為明白了一些,新的疑惑就更多了。霍老師推門走進書房,滿眼的老淚終於流下來。他顯然是為了躲避兒子,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讓淚水在書房內流出來。很奇怪,他似乎不避諱史曉梅和汪娜。

霍老師擦了一把淚水,如釋負重地對史曉梅說,沒事了,忙完了,咱們開始吧。

他走到古箏前,慢慢地打開覆蓋在古箏上的絲絨紅布,把古箏和一把椅子的位置調整好,看著史曉梅,又說,你坐吧,開始。

史曉梅坐在椅子上,她覺得很奇怪,椅子的高度和距離古箏的位置分毫不差,她不需要調整姿勢,伸手就可以演奏了,仿佛這架古箏就是為她設置的。她愣了愣,回頭看了霍老師一眼。

霍老師就坐在了書桌的那張合影照片前,凝視著史曉梅的背影。

史曉梅不多想了,很快進入演奏狀態。書房內回響起《秋思曲》,霍老師和汪娜都沉醉在濃重的感傷氛圍裏。最初汪娜試圖故作輕鬆,盡量讓思緒飛出這間書房,但她很快就發現,這感傷的氣氛密密實實的,無法穿透。

一個小時的古箏彈奏結束了,霍老師和汪娜的身子沒有動彈一下,兩人的眼睛都濕潤了。汪娜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站起來故意調侃,說自己剛才聽著古箏曲,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她說,曉梅你真討厭,你讓我想家了。

史曉梅一聲不吭,霍老師也一聲不吭,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古箏上,要說的話似乎都在古箏曲中。霍老師掏出二百塊錢遞上去,史曉梅從霍老師手裏接過錢,提起自己的包就走,像是逃跑似的。

霍老師的兒子霍春寒一直坐在客廳沙發上,他一定也聽到了書房傳出的古箏曲。史曉梅和汪娜走出書房,他急忙給她們打開了房門,把她們送出門口,反手帶上了房門。

霍春寒盯住史曉梅問,我爸給你多少錢?

史曉梅瞅了一眼霍春寒,說,二百。

霍春寒又問,他請你演奏幾天?

說不清,他讓我每天都來。

霍春寒把頭仰起來,瞅著樓道頂部,說,神經病。他看了看史曉梅,忙糾正說,哦,我不是說你,你明天不要來了。

史曉梅一下子對霍春寒有了一種厭惡感,憑直覺她就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儀表堂堂的男人,內心肮髒齷齪。於是她說,為什麼?我不能聽你的,我是霍老師請來的。

霍春寒有些嚴厲地說,我不讓你來你就別來!

史曉梅白了霍春寒一眼,轉身就走。汪娜站在那裏沒動,她想問問霍春寒為什麼不讓史曉梅來了,但看到史曉梅已經走遠了,也就急忙去追趕史曉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