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剛剛降落，路上的行人就已經少了，樹在黑暗中變成了一個冠形的影子，貓頭鷹的叫聲時不時從遠處傳來，讓人頓感神秘。不知名的鳥兒“撲棱棱”突然會從空中掠過，從這棵樹又飛到了那棵樹上。貓頭鷹在樹叢後麵蹬著警醒的眼睛看著一切，隻留下那淩空飛過的聲音傳得老遠老遠……
上原康夫和田村正二從水棲雲客棧出來，把風衣領口豎起，左右打量一番，快速坐上了一輛人力車，一頭紮進暮色中。
幾裏外的日軍指揮部，橫山一郎少佐和副官邊渡浩野帶著翻譯袁文耀站在門口守候，三人時不時往路口張望。
上原康夫剛一下車，橫山一郎就低頭道：“上原老師辛苦了！”上原康夫停步還禮，一行人急匆匆往指揮所走去。指揮所裏正當中掛著軍事地圖，中間是紅楠木桌，楠木桌上方擺一部黑色電話，右側架著一柄日本武士刀，右側牆上還有一把大的折扇，用漢字寫著“武”，窗台兩側還擺了幾盆綠色盆景，長得很是繁茂。
落座後，上原康夫掃了一眼袁文耀，滿是疑問：“這位是？”
橫山一郎少佐回答道：“這位是我們的翻譯兼情報員袁文耀先生，之前在北平做新聞記者，由上海租界岩井公使發展成了我們的情報人員。岩井公使曾經安排他到日本學習，他回來後，從共產黨和國民黨處獲得過不少情報。袁文耀很出色，上原君可以信賴。”
袁文耀向上原康夫問好，並進一步說明情況。“上原先生，我剛開始是新聲通訊社的記者，可以出席南京政府的記者招待會，在這期間結識了日本駐滬領事館的岩井公使。當時，中日正在談判關於貨幣換率和關稅問題，大家都想得到這方麵的情報，由於我的消息比較及時準確，所以得到了岩井先生的賞識，他讓我去日本學習了一年。回國後，杜月笙得知我和岩井公使關係不錯，他想接近公使，所以介紹我加入了青幫，後來又在杜月笙的介紹下，結識了軍統戴笠局長，得到岩井先生的批準後，我又成了軍統的情報人員。因為後來租界情況太過複雜，所以暫時到了橫山少佐這裏。”
“上次我來時，袁先生好象並不在，是不是有什麼事去了！”上原康夫還保持著警惕，欠了欠身子，不經意問道。見袁文耀經曆這麼複雜，他心裏沒來由地沉了一下。
“那次他去了洪洞縣，上原君你完全可以放心，郭先生雖然是中國人，但絕對是忠誠的。”橫山一佐相當信任翻譯郭文耀，放心說道。趙城淪陷以後，袁文耀作為一個中國人，還是給他拿了不少主意，比如說在各個村都成立了維持會，這在趙城的管理上，已經初見成效。
“哈哈！”上原康夫輕聲笑了。“我不是不相信，實是在佩服袁文耀先生的三重身份，入了軍統，又加入了幫會，還是我日本帝國情報人員，這得多高的智謀才能擔當。岩井君推薦的人才，我百分百的相信！”
“也好，那就不必顧慮，上原君深夜過來是不是有要緊事？”橫山一郎走到盆景前，拿起剪刀剪下了兩片枯葉。
“是有幾件要事商談。一件是關於《趙城金藏》的，據我所得到的消息，《趙城金藏》本來有近7000卷，廣勝寺現存的恐怕有近5000卷，還有2000卷由於前期在下寺保管不善，流落到了民間，為了使這部國寶更加完善，指揮部要委派劉貴去趙城各地購買搜尋！”
“購買搜尋？”邊渡浩野臉上肌肉一挑，騰地站起。“這太費事，叫劉貴滿城貼滿告示，讓支那人主動交上來。要有敢私藏一卷者，統統誅殺！”
“萬萬不行，這樣恐怕隻會適得其反。有個成語叫一舉兩得，這麼做既能搜尋出經卷的下落，還能不動聲色的打探遊擊隊和八路軍的下落，到時摧毀他們的窩點，這樣才叫致命一擊。”上原康夫說完，握了握拳頭，眼裏露出陰險狠毒的光芒。他心裏明白，趙城雖然淪陷，但是八路和遊擊隊一天也沒有停止活動。至於說金藏，恐怕八路和其它勢力也是蓄謀已久。還不如趁此機會，一舉鏟除異已。
橫山一郎輕鬆的丟下剪刀，說道：“果然是個高招，端了八路和地下黨的窩點，趙城就完全被我們掌握了。上原君放心，這件事我會派劉貴去辦。”
“還有另外一件事是關於前期所劫獲的文物，要盡快運回我大日本帝國。這都是無價之寶，有很高的文化價值，以免夜長夢多。”
橫山一郎說道：“您說得極是，我會馬上將文物清點彙攏，盡快運走。”
“這兩件事一定要辦好，不能出現任何差錯，下一步我還有更大的目標。”
“上原君請放心，隻是我擔心老師您的安全。上次去廣勝寺，要不是有人通風報信，很有可能就遭到了遊擊隊的伏擊。我給您安排一小隊士兵，在水棲雲客棧隨時聽候您的調遣。”
上原康夫自信地擺手：“不要緊，我自有分寸，士兵就不要了，目前的情況，我足以掌握。袁文耀先生，這兩件事不知道你有什麼看法？”
“上原君部署非常周密，我沒有什麼看法，隻是據我所知，除了共產黨，國民黨也在覬覦著這部《趙城金藏》。”
上原康夫馬上坐身了身子，傾身道：“哦，是嘛？這點也值得我們提防？哼哼，一個腐敗無能的政府，居然也對金藏產生了興趣。橫山君，一定要嚴查各個路口和城門，還有，良民證這個辦法很好，還要繼續推廣下去。”上原康夫所說的良民證類似於身份證，在淪陷了的中國土地上，必須要有日軍蓋章的良民證才算認可，這是日軍對中國民眾從思想上的奴役。有好多民眾就是因為沒有良民證而被日本抓去當了苦力，一輩子再也回不到家鄉。
“您說的我會一一督辦，如有人膽敢違反，定要嚴懲！”橫山一郎咬了牙幫，目光如炬。
正準備起身，上原康夫突然記起來，半舉著帽子問道：“我聽說前段時間從水棲雲客棧抓了一個人，叫李方正，被關押起來了，犯的什麼事？”
袁文耀回答：“那天巡防士兵發現一個黑衣人，摸到了我們存放文物的倉庫，在外邊偷窺。劉貴一路追到了水棲雲客棧，從李方正房間裏搜出了一張字條，和廣勝寺有關。但據李方正交代他是來探親的，當晚並沒有走出房門一步。”
邊渡浩野武斷地背手：“他沒有交代全部，給我好好的用刑，支那人狡猾狡猾的。”
上原康夫思略一下，說道：“這麼一說，裏麵還有些疑點，看來我們的文物已經被人惦記上了，更要盡快運走。聽說袁先生對此人也很感興趣，不知因為什麼原因！”
袁文耀明白是劉貴使的鬼，在上原康夫那裏告了他的刁狀，心裏略微有了不快，說道：“因為他是一個國民黨，我得謀劃一番，好好利用他！”他說完，滿眼書生氣的臉上，是一片肅殺之氣。
邊渡浩野一聽說是國民黨，兩眼睜得滾圓，說：“什麼？國民黨，是國民黨那絕對不能留，更要殺掉！”
橫山一郎背手轉過身來，嗬斥道：“住嘴！不能逞武力之快，請聽上原老師安排。”
“哈哈！”上原康夫點頭，他一字一句聽得清楚，這個袁文耀，起先他還不敢相信，雖說他是岩井公使介紹的，但畢竟加入了國民黨的軍統，現在他居然主動提供出李方正是國民黨這樣的重要情報。看來追根到底是在幫我大日本帝國做事，不由得好好打量了幾眼袁文耀。“袁先生真是高明，怪不得對他感興趣，原來是有更大的計劃，不知你是怎麼審出來他是國民黨的？”
袁文耀臉上現出一抹輕笑，說：“先生忘記了我特殊的身份？用不著審他，國民黨的那一套我很清楚。國民黨軍統情報四處有一個接頭暗號，就是這個五味香囊。”說完，他從腰間解下了那個香囊，和李方正所佩帶的一模一樣。當初，他就是憑這個香囊，一舉識出了李方正的身份。
上原康夫接過香囊捏了捏，哼一聲道：“你們做情報工作的還真不簡單，這麼說來，他的妹妹李潔茹也是國民黨了？”
袁文耀肯定地回答：“如果不出所料，應該也是國民黨。上原先生經過她身旁時，一聞便知。這個五味香囊的味道很是特殊，是由茉莉、香草、菊花、山茶、桂花材料混合而成的。”
“嗯！”上原康夫把香囊狠狠聞了一下，將香味記在了心裏，點頭道：“關心這個李方正的人還不少啊，水棲雲客棧的老板也在托我打聽，下一步袁先生有什麼打算？”
“我正在仔細琢磨，用不了幾日，肯定會有一個完整的計劃。雖說他是一個國民黨，但此人說不定對我們極為有用。”
“哦，是嗎，我倒是很期待，不知人在牢裏是否還好？”
“還好，就是有一點輕傷！”
“好的，隻要沒死了就行！”上原康夫硬梆梆的說完，不再過問，大步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