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廣勝寺坐落在霍山的懷抱之中,通往寺中的盤山路遠遠看去,就像掛在山脖子上的一條項鏈。自從發現《趙城金藏》後,這佛門禁地再也沒有平靜過,看似安靜的廣勝寺裏,其實時刻都暗藏著一股暗流,每個人都在如履薄冰。
住持了明大師和師兄了悟在廂房議事,即使是在白天,兩人也盡量將聲音壓得很低。了明大師歎一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們終究還是來了!”
了悟略彎一下身,說道:“師弟,我等不必太過慌張。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一切自有定數!”
“阿彌陀佛!”了明道一聲佛號,半晌才說:“也罷,隻有那《趙城金藏》才是屬於世人的,切切不可落入賊人之手啊!”
“金藏現在還是安全的,但夜長夢多,一旦走漏風聲,那麼多卷金藏,我們想轉移都來不及呀!”
“也是!一定要讓了義師兄嚴密把守飛虹塔,不準外人接近。隻要飛虹塔的秘密保住了,金藏才能安然無恙。”
兩人正在小聲商量,外麵響起敲門聲。淨慧小和尚在外麵通報商會會長馬清遠來訪,了明大師讓趕快請進來。
馬清遠緩步進屋,並不客套,等淨慧上了茶水退出門外才開口說道:“上次日本人過來,想用一卷金藏拋磚引玉,被大師擋了回去,化險為夷,但日本人肯定不會就此罷休,不知大師還有什麼打算!”
“馬施主,貧僧也知道這隻是權宜之計。他們怎會相信寺裏《趙城金藏》已經散佚,想必下次再來還會更凶險。”
了明正說著,一個身影從窗戶一閃。了悟忽地站起來喊道:“誰?”說完快步閃身而去。再看外麵,廊橋黑瓦,古柏叢林,一片寧靜,隻有斷斷續續的誦經和木魚聲傳來。了悟低眉思索,剛才明明看見一個影子在窗口,眨眼就不見了蹤跡,這是怎麼回事?
了明和馬清遠也隨後趕了出來,卻並未見到什麼,急急問道:“怎麼了?”
了悟恢複了平靜,說道:“剛才見有一個人在門外麵偷聽,出到門來,那人就不見了。”
了明一驚:“哦,還有這事?善哉善哉!”
馬清遠雙手拄著文明杖,憂心忡忡的說道:“以了悟師傅的修行,想必不會看錯,看來這廣勝寺也不安全呐!”
聽馬清遠這麼一說,了明和了悟齊齊歎了一口氣,低眉不語。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前期剛剛發現金藏時,寺院裏雖然都是出家之人,但同樣不能有免俗之心,有人紛紛拿了出去賣錢。了明和了悟見狀,才馬上對金藏進行了保護,正所謂“佛在人心,人心是佛”,“佛不在人心,人心向惡”。
“馬施主,你剛才也看到了寺裏的狀況,所以我們得從長計議。”了明說道。
“我今天來就是想和兩位大師商量一下對策。現在看來,情況比我想的還要複雜。”
了明大師要返身回房,邁出步子停頓了一下,叫道:“淨慧!”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快步跑了過來,雙手合十道:“師父,您叫我!”
“剛才是否注意到有人過來?”
“報告師父,淨慧沒有發現其他人過來!”
“哦!”了明大師點頭,吩咐一旁的了悟道:“看來得讓了義師兄加派人手了,要不然真有可能出事!”
“住持放心,我馬上去辦!”了悟躬身退下,隻要有外人在場,了悟對了明絕對是畢躬畢敬。兩人私下裏時,才以師兄弟相稱。
了悟走後,馬清遠低聲說:“現在外麵都知道金藏放在寺裏,必然圍繞廣勝寺展開爭奪,隻要金藏不離開寺裏,這裏就永遠沒有安寧,談何修行呀!我的意思,了明住持要盡快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要保證金藏不流失搶到手中,又能讓廣勝寺複歸安寧。”
了明點點頭。他心裏犯愁,金藏交給什麼人才能得以保護?日本人當然不行,金藏是中國佛教瑰寶,豈能流落到倭寇手中!國民黨恐怕連國土都要丟盡了,大量財寶被強人掠奪而去,國人對他們已經失去信心。八路軍雖說為國為民,可能否成氣候,還不好說。
到了晚上,了明大師正在禪房做功課,突聞外麵吼叫聲一片,出到殿門,正好碰到了前來通報的小和尚淨慧。淨慧急得直撓頭,說:“師父不好了,了義師伯和人打起來了!”
“什麼!”了明急急往爭鬥的地方趕去,隻見在飛虹塔不遠處,了義和一個黑衣蒙麵人打鬥得厲害。黑衣蒙麵人身子一探,呈金雞獨立,右手瞬間變成了爪,直取了義喉嚨。了義並不慌亂,移力變成後弓步,前腳是虛步,將身子縮回去一截,整個身子成了箭形,正好躲過那厲害一爪,虛步舉腳並踢,腳尖繃得筆直,在天上劃出一道弧線,力道十足。哪知蒙麵人那一招鎖猴乃是虛招,而是想急於脫身,鎖猴不成之後,身子早已退出去好幾尺,舉腿並跑。了義豈容來人如此囂張,左腳落地後,右腿一發力,整個人已經躍出去好幾尺,正好一下搭住了那人肩膀,五指用力一扳,想將蒙麵人拉回身旁。蒙麵人雖被搭住肩膀,並不作停頓,身體稍微往下一矮,再往右後一抖,竟從了義的手上掙脫出來。了義沒想到此人動作如此輕便,手剛被掙下,又再次用力,手便從那人肩上掠過手臂,快要劃落的時候,一用勁,攥下了半截衣袖,稍微愣了一下,那人已經躍到牆頭。了義見此人想翻牆出去,並不追趕,手上一用力,一枚鵝卵石像彈丸一樣彈出,力彈凶狠,直奔蒙麵人腿上。蒙麵人已經越過牆頭,身形已全部張開,那枚鵝卵石正好擊中了蒙麵人腿部,整個身體馬上呈下落之勢墜下。了義手中再捏一枚鵝卵石,快步越過牆頭,前去追趕。
聽到動靜,了悟也趕了過來,夜風將他的衣角吹起,落下又起伏,像一部永遠翻不完的經書。看著兩人消失在圍牆之外,了明道聲“阿彌陀佛”,側身問道:“師兄,你說此人來我寺有何目的?”
“到了飛虹塔,想必也是覬覦《趙城金藏》,照此情況來看,現狀真是令人堪憂!”了悟歎出一口長氣,眼神迷離。
過了一刻鍾光景,了義帶人趕回了寺裏,卻是空手而歸。了明和了悟一看情形,便知道了結果。了義說道:“那人被我擊中,已受了輕傷,短時間之內,必定不敢來犯。”
了明歎一聲道:“師兄辛苦了,短時間內能保持安寧,但豈能長久!”
此時的趙城,整條貢院街道慢慢沉寂下來,白天的叫賣聲像被一陣風刮跑了。水棲雲客棧本來有幾個房間亮著燈,“噗”的一聲又被吹滅了,燈一熄滅,仿佛給夜晚更添上一層寂靜和神秘。
樓下大廳,有兩個穿著黑大褂的人在喝酒,一腳踩長條凳上,一手撐著桌子,搖頭劃拳,聲音有恃無恐。夥計順子有點撐不住了,掌著油燈昏昏欲睡,腦袋蜻蜓點水好幾次,都及時醒了過來。
順子無精打采的看了看兩個喝酒的人,正準備將閉店的門板準備好。突然看見來了幾個江湖藝人,拎著木箱子,腳穿厚底布鞋。雖然風塵仆仆,但還是麵露和善的笑容。
“喲,這麼晚了,幾位辛苦,請問是住店還是吃飯啊?”順子將門板靠了牆,搭話問道。
借著夜色,周和平他們扮成江湖藝人混進了城。他們在進城的時候耽誤了一會兒時間,從明薑村出來,按理說離北門比較近。等他們走到北門的時候,看到盤查比較嚴格,擱在箱子裏的槍支弄不好就會被搜查出來,周和平決定繞過北門,從南門進來,等好不容易混進來時,已經到了晚上。水棲雲客棧是本地最大的客棧,便於藏身,老板水棲雲又跟王紳士素有交情,因此周和平聽從了王紳士的建議,決定在水棲雲客棧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