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兄弟,我們幾個住店,麻煩給我們安排兩間房。”周和平將肩頭的毛巾拿下來擦了擦汗,邊說邊打量客棧。
“好嘞,幾位稍等!”
周和平已經注意到在大廳喝酒的兩個人,他們正是劉貴手下的歪把子和包喜,兩個人在那裏發牢騷。自從受領去鄉下收購散落金藏的任務後,再也沒有那麼清閑了。他們將平時穿的日偽服換下,穿上生意人的敞胸大褂,開始走村竄巷搜尋散落的金藏,同時搜集八路和遊擊隊的消息,哪有以前那樣輕鬆,難免唉聲歎氣。兩個人喝著悶酒,旁若無人,包喜滿臉橫肉,有些呆頭呆腦,將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墩,說道:“小日本可真害人,為了一部《趙城金藏》,把咱兄弟們都給用上了,是不是歪把子?”
歪把子眼睛往上嗆了嗆,手在空中用力一揮。“你得叫我歪哥,給你小子說過多少遍了,是誰帶你進了保安隊的?要不然你有今天?管他找得著找不著,咱照樣天天喝酒吃肉。”
“歪把子,是你把我帶過來的,但天天累得像條狗一樣!”包喜“滋”了一口,頗為不滿的說。
“剛才給你說的啥呢?你得尊重老子,叫我歪哥!什麼累得像狗一樣,咱壓根就是一條狗,日本人養的狗,劉貴都這麼說。”
“可我不願意當狗!”包喜往口裏塞了一把花生米,說道:“狗會看家護院,還會咬人,但是我們都不會!”
“你這是啥!”歪把子站起,將包喜的槍抽出來拍在桌子上。“有了這個,咱誰都敢咬!”
“歪把子,那我們去咬誰?”
“廢物,當然是咬八路軍共產黨啊!”
“那他們咬我們怎麼辦,我還不想死,天天有酒喝該有多好!”
“你他媽就是一個廢物,老子白把你帶出來啦,要不然過兩天你給我看倉庫去。”
“歪把子歪把子,你可別讓我去看倉庫,我聽你的就成,你說是一條狗就是一條狗,你幹啥我就幹啥,行不!”包喜趕緊拉了歪把子的手,苦苦求道。
“那你叫我歪哥!”歪把子說道。
“我才不叫,姨媽說了,你應該叫我哥才是!”
“媽的。”歪把子罵了一聲,心想這表弟看著傻,心裏還愣是知道。拿筷子狠狠夾了一塊牛肉,突然瞥見坐在門邊的周和平幾人,上下梭了一眼,馬上將筷子拍了,跳起來用手勾著說:“你們四個,過來,幹什麼的?”
周和平滿臉帶笑的站起來,說道:“老總,我們是演皮影戲和京劇的,混口飯吃。今天剛來,還請多多包涵!”
歪把子走過來,拿腳使勁推了木箱一腳,卻沒推動。“嘿喲,這裏麵裝的啥,這麼沉!”
“也沒啥,都是些皮影道具!”
“打開看看!”歪把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箱子吆喝。
站在一旁的高山坡有些緊張,咽了一口唾沫,緊緊盯著眼前的箱子,手卻摸向了腰間。田海在一側,一把抓住他的手,說:“多大個事啊,快打開吧!”
周和平帶著笑,蹲下來。“各位老總看看,這是牛皮人、銅鑼、銅鈸、銅鑔、梆子。還有我們換洗的衣物,搭台的簾布、繩子、線樁……”
“行啦行啦!”歪把子揮了揮手。
“那各位老總繼續喝著,我們先上去了!”周和平彎腰合上箱子,準備上樓。
樓上的順子說是去查看空餘房間,卻在水棲雲房間彙報,他們把樓下的一切看了個一清二楚。水棲雲讓順子下樓,把人帶上來住店,然後讓喝酒的那兩個人盡快滾,就說要閉店了。
順子跑步下樓,招呼道:“四位樓上請,客房已經備好了!”
“好的,打擾了!”周和平向身後使了個眼色,正準備上樓。
“慢著!”歪把子轉了身,突然想起了什麼,喊道:“你再把木箱打開,老子琢磨了半天,就是不明白你這箱子哪有那麼沉?”
包喜在一旁說:“沉就沉吧,咱繼續喝酒。”
“你知道啥,就他媽知道喝,老子還想立功往上爬呢,弄不好逮兩個八路共黨,一輩子就不愁吃喝了。”
周和平並不慌張,笑著再將木箱打開。“都是些銅鼓銅鑔的,確實不輕,出來討生活啥也不敢缺,缺一少十啊!”
“別廢話,包喜你再過去翻翻!”
包喜小步走過去,費力的蹲下身,拿一雙胖手在裏麵“嘩嘩”直攪。看得倒是仔細,攪了半天,啥也沒發現,粗著聲音說:“歪把子,什麼也沒有,我們繼續喝酒吧!”
“不是給你說過,叫我歪哥,走,繼續喝!”
“兩位爺,小店要打烊了,要不改天再來!”順子拱了一下手,說道。
“嘿,你這是趕老子們走哩,老子們還沒喝好,壞了大爺的雅興你想不想活了!”歪把子扯一下腮幫子,將嘴裏的骨頭“呸”的一聲吐出。
“是啊,我們還沒喝好哩,喝好了就走!”包喜舉著一個雞腿,一口咬下去,隻剩下雞骨頭。
“兩位爺,好多客人都休息了,我也是一片好心,擔心兩位誤了大事……”
周和平挑著木箱往樓上走,在過道迎麵碰到了老板水棲雲。她穿一條旗袍,叉都開到了大腿根兒,笑著打量幾個人,說道:“幾位稀客,我是這裏的老板水棲雲,這位老板,怎麼稱呼啊?”
“不敢稱老板,跑江湖的手藝人,叫我周和平就行!”
“我看周老板謙虛了,看您的鎮定和氣量倒像是個做個大買賣的。喲,旁邊這位長得可真夠俊,是你相好的?”水棲雲眨巴丹鳳眼,肆無忌憚的打量。
“你瞎說什麼,再瞎說撕了你的嘴,不好好開店在這裏賣什麼風騷!”崔琴一步上前,白了一眼。
“謔,這位還是一個朝天椒呢,夠潑辣的,出來跑江湖的臉皮怎麼這麼薄啊,經不住兩句玩笑話,是不是周老板!”
“她頭發長見識短,水老板您別見怪!”周和平拱手一笑,直拿眼睛製止崔琴。
“謔,瞧您這說的,順帶著連我也一塊兒給罵了。”
周和平有些尷尬,慌忙解釋,“不是的,我真沒有冒犯的意思!”
水棲雲不在意的揮了揮手,扭動腰肢。“不要緊,開個玩笑,有事情需要幫忙就來找我。”
“好的,謝謝水老板!”
水棲雲指著下麵,“蹬蹬”大步下樓。“你們怎麼還在這裏喝啊,喝了點兒貓尿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要不要我去把劉貴請過來,再把上原康夫請過來作陪啊!”
一看水棲雲聲色俱厲,歪把子趕緊把手中的肉丟了,拿手在褲腿上抹了抹。心想這個婆娘說不定還真做得出來,挺會拿人壓事兒的,說道:“水老板你可別發火,不值當是吧,我們來這裏也是捧場來了……”
“滾滾滾,快滾,賺不了你幾塊錢,說得倒好聽,又吵又鬧的,要捧場白天來,哪天要是來包場老娘親自陪你喝酒。”水棲雲推著他們往外攆。
“包場可包不起,走嗎,歪把子?”包喜問。
“走吧,再不走都能吃人了。”歪把子抖了抖衣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