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喜留戀的看一眼桌子,上前又抓起一把花生米,樂顛顛的走了。
進了房間,周和平將擔架放下,回身把門閂上,在屋裏觀察一番,才把那個木箱朝床底下放好。好在那個木箱底下有一個夾層,把槍和子彈放到夾層裏,外麵根本看不出來,隻是確實重了點。這個辦法還是周和平想出來的,想不到剛才差點讓歪把子發現。周和平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朝外看下去,說道:“這個老板娘可真厲害,一會兒臉上還是笑容滿麵,一會兒就叉著腰罵開了。”
“簡直就是個地主婆,還厲害呢,瘋瘋癲癲的。”崔琴撇了撇嘴,將辮子上的頭巾摘下來,露出一頭黑發。
“可不要小看人,得注意觀察,多發現人的優點,不逞口舌之快,這是對我們偵察人員的基本要求。”周和平一邊說一邊從隨身帶著的包袱裏拿出一個風鈴,風鈴上麵貼著一個鬼符,凶神惡煞,顯得很是怪異。
“是是,周老板教育得是!”在周和平麵前,崔琴就不是那麼火辣辣了,用手編著辮子,顯很心服口服。
高山坡打好了水,又去收整道具,有使不完的力氣。等忙完了手裏的活兒,他拍拍手說:“要是依我,剛才就將那兩人收拾了,一看也不是什麼好人,放了他們以後又來殘害百姓。”
“不能衝動,如果衝動,自己就先亂了分寸,怎麼能去對付敵人?平時要多注意觀察,三思而後行!”周和平拍了拍高山坡的肩膀。“休息會兒,明天再幹。”
“我不累,力氣長得太快,不幹完我睡不著覺。”
周和平轉過身來,對崔琴說道:“走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嗯,你也早點休息。”
“我還得待一會兒,一會兒我出去一趟,弄清清楚文物到底放在哪兒,你們早點休息!”周和平看了看夜色,外麵正是沒有月亮,很適合行動。
“我跟你一起去!”三人幾乎異口同聲,他們都在替周和平擔心,怕一個人出去不安全。
周和平堅定的擺了擺手,說:“不用,兩個人出去目標太大,房間裏也要留人看著我們的‘東西’。”
“你可要注意安全,盡力而為,不要和他們發生衝突,我……我們等你回來。”崔琴的眼裏滿是不舍,她心底的溫情,在分別的一刻體現得啉漓盡致。平時,她給人留下的是一個潑辣的印象,和男同誌一樣,打日本人、翻山越嶺、肩挑馱扛都不服輸。從太嶽軍區趕過來的時候,和日本人遭遇上了,崔琴將辮子往嘴裏一咬,一下子臥倒在石頭後麵,抬手一槍就放倒了一個敵人。但是,表麵潑辣的女人也有柔情的一麵,隻是藏在心底的最深處,像一枝月季,想采摘的人伸手卻碰到了刺,遇見心儀的人,她會開成一朵花,反而比那些玫瑰、牡丹更紅豔、更動人。
“放心吧,大家先休息,等到後半夜我再出發!”周和平有他自己的打算,店裏還有不少人沒歇息,耳目太雜,恐怕給人留下線索。
兩間房,崔琴單獨住一間,周和平等三個人住一間。幾個人都盡快休息了,周和平躺在地鋪上,雙手墊在腦後,睜著眼想事情。現在的局勢,怎麼樣才能保護《趙城金藏》的安全?聽說國民黨也派出了人馬,他們來了沒有?遊擊隊裏出了內奸,那個人會是誰……問題越想越多,伴著沉重的氣息聲,周和平輾轉反側。
高山坡感覺到了,翻一個身問:“周科長,你在想事情嗎?”
“是的!”
“我剛才也在想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麼事情,說說看!”
“崔琴姐好像不開心,要流眼淚了,她是不是碰到什麼難事了?”
“小家夥兒,想得挺多,別想了,沒事!”
“哼,平時看她挺堅強的,我猜她也沒睡著覺!”
田海在黑暗中咧嘴笑了,說:“多大個事啊,還值得你去想,等你過個幾年,這事不想就明白了。”
“是嗎!”
正像高山坡說的一樣,崔琴也沒有睡著,她的心一直提著。周和平一刻不走,她一刻也睡不著,周和平要真走了,她更睡不著,必定要等他回來。她起身將紋帳放下,似乎什麼也沒想,但心裏卻覺得滿滿的,要說想了,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窗外的夜黑漆漆的,一牆之隔,卻有一種叫牽掛的東西在她心裏瘋長。
水棲雲也還沒有睡,她在佛前禱告,平靜得就像波瀾不驚的一汪河水,閃爍的白晰光芒鍍到了她的臉上,更顯美麗。自從丈夫去世以後,她每天都來祈禱,也許跪在那裏的水棲去才是最真實的,沒有了白天的打趣周旋,沒有了對蓉蓉順子滿囤的苛責,沒有了客棧的嘈雜囂鬧。但是,她比誰都清楚,丈夫回不來了,她必須要麵對現實。再起身的時候,她似乎換了一個人,剛才的平靜不見了,臉上又是一個老板的機警和幹練,叫道:“蓉蓉!”
蓉蓉穿著小碎花布短襟,邁快步急急過來。“姑姑您叫我!”
“交給你一件事,現在就去辦!”
“什麼事!”
水棲雲從神龕前的爐鼎裏抓出一把香灰,輕聲囑咐道:“將這個灑在周老板門口,看他們是不是要搞什麼鬼!”
“是,您放心好了!”
“不要被他們發覺了,要小心,再將滿囤給我叫上來!”
滿囤在下麵廚房準備第二天的酒菜,他拿刀在狠命的剁一隻豬頭,那隻豬頭麵目猙獰,在滿囤手裏翻來覆去卻像一個玩具。蓉蓉叫他上去,說水老板找他,滿囤趕緊擦了手往樓上跑。他雖然看上去笨拙,身形卻非常輕便敏捷,上樓無聲。
見了水棲雲,五大三粗的滿囤柔順得像個孩子,低了頭站在一側。水棲雲溫柔的讓他坐,說道:“現在店裏可是牛鬼蛇神都有了,剛剛進來的周老板,你看到了沒有?”
滿囤點了點頭,說:“看到了,水老板你要我做什麼,隻管吩咐。”
“找個時間,你拿上鑰匙去他們房間,看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寶貝。”
“水老板你放心,馬上給你打探出來!”滿囤豪不猶豫的回答。
到了子夜,外麵的天越發暗了,變成了深黛色。周和平輕輕下床,推開窗戶一看,一隻蝙蝠嚇得“吱吱”叫了一聲,朝另一個窗簷飛去。樓下的青石板發出淡淡的暗光,濕淋淋的模樣,視線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裏沒有落點,滑溜溜的。這樣的夜晚,怕是連日本人的哨兵都要睡覺了。周和平換了身夜行衣,一身黑衣溶在房間裏,根本看不清輪廓。他輕手將門拉開,早已定好了行動路線。剛一落腳,頓了一下,低頭一看,還沒看清腳底,就聞到了一陣香灰的氣味。周和平並不驚慌,豪不遲疑的縮腳回來,再次將門推上。
高山坡剛從睡夢中醒來,吃驚的望著周和平,問道:“科長,這麼快就回來啦!”
“噓,還沒走!”
“這是……?”
“一會兒再走!”周和平不做過多解釋,找了一雙鞋,重新換上。聽了半天動靜,又在心裏想,這香灰到底是誰放的,想不出個頭緒。既然木已成舟,遂再次拉開門,大步跨了過去。
周和平回來的時候,已近淩晨三點,他探聽到了想要的消息,已經確定有兩箱文物放在日本人倉庫裏,不幾日就會運走。周和平安下心來,回去以後睡到了早上八點鍾的光景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