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水棲雲在房裏燒香拜佛,口中喃喃有聲,仿佛入定了一般,升騰的煙霧將她的心思帶到了很遠很遠。
樓下傳來順子的招呼聲,“唉喲,馬會長怎麼得空來啦,趕快裏麵請。”
“哦,來看看你們水老板!”
水棲雲緩緩起身,馬清遠見到水棲雲,關切地問:“今天得閑,正好過來看看,胃病好些了?”
水棲雲歎一口氣:“就馬叔叔關心我,老毛病了,時好時壞。”
“唉!你也該找個人了,老這麼一個人過下去,也不是辦法。”
水棲雲已經八九不離十的猜中了馬清遠來意,聰慧的說:“我倒是不急,一個人過慣了,倒是秀秀妹妹的大事,怎麼樣了,有信沒有?”
馬清遠精神瞬間提了上來,往前傾了身子,小聲說:“你看李方正咋樣?”
水棲雲撥弄一下手上的玉鐲,說:“他……我真說不好!”
馬清遠沉浸在興奮裏,有些神秘的說:“我覺得他跟你秀秀妹,倒是挺般配。”
水棲雲看著對方興奮之色,提醒道:“您看著般配?”
馬清遠根本沒有感覺出來話裏的意思,自顧說:“嗯。前幾天,我給你妹妹算了一卦,算命先生就說,你秀秀妹的郎君,是遠方來的貴客,現在看來正巧合了,這就是個緣份。”
“那秀秀妹妹是什麼意思?”
“看得出來,她對李先生也很是滿意,你看,你能不能試探一下李先生的意思?就給你妹妹做個紅娘吧!”
水棲雲有些猶豫,說:“我覺得還是再過些日子,李先生剛來沒幾天,咱們還不太了解他。”
馬清遠肯定地說:“他家裏的情況我了解,看他本人的模樣,挺正派的一個人。”
水棲雲擺頭,問道:“那馬叔叔知道他現在做什麼事嗎?”
“還能做什麼?祖傳的飯碗,接替他父親,做瓷器字畫買賣。”
水棲雲考慮了一下,說:“我想呀李叔叔,秀秀妹的婚事,不能太草率。”
這時,馬清遠算明白過來了,臉色有些不高興,說:“那你不樂意跟李先生說了?”
水棲雲急急辯解:“不是不樂意,是太急了些,我想是不是再過些日子,我跟秀秀妹妹就像親妹妹,怎會不想她過得好些!”
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有些滯澀。馬清遠感覺抹了麵子,根本聽不進去,雙手扶了文明杖,起身要走,說:“行,那我就不勉強你了,呆會還得去一趟礦上。”
水棲雲站起來,說道:“馬叔叔,我的意思是,不要太過著急,您最好再考慮考慮。”
馬清遠似乎不再想聽她說什麼,搖頭失望的歎了一口氣,緩步下樓。看著離去的馬清遠,水棲雲心裏有些難受,她深深呼了一口氣,推開窗戶看外麵。陽光白晃晃的,刺得她睜不開眼,水棲雲拿手擋了,拂一下頭發,看趙城這座城市,那些黑色的瓦片竟相躍入眼簾,縱橫交錯的道路像方格子鋪得老遠老遠……
馬清遠回到家裏,夫人鍾氏看出了名堂,問道:“老爺怎麼了,一臉喪氣,難道他李方正看不上秀秀?”
“哎!不是,我去托水棲雲了,她不願意說媒。”
“這是為啥?”
“為啥?你看不出來,水棲雲現在還是單身,說不定她看中了李方正呢!”
“不會吧?”鍾氏扶著腦袋思考。
“怎麼不會,她說不出來李方正哪點不好,就是不願意說媒。”馬清遠說的唉聲歎氣,拿指頭直戳桌子。
“虧得我們兩人一直疼愛她,從沒拿她當外人,她怎麼能幹出這種事呢!”鍾氏也是一臉愁容。“我們老兩口怎麼去和秀秀說啊!”
老兩口在屋裏生了半天悶氣,管家來通報,說是王紳士來了。馬清遠調整一下情緒,馬上到了客廳迎客。
見到馬清遠出來了,王紳士拱手道:“馬老板,生意還好吧?”
“能好到哪裏去!”馬清遠邀請王紳士坐了,說:“到處封鎖檢查,很多貨物連城門都進不來。這日本人哪,一天不走,咱們的日子就別想清靜。”
王紳士是來摸底的,一個是看看馬清遠對八路的態度,再一個打聽一下金藏的下落,說道:“日本人一來,國軍跑得沒影了,誰給咱老百姓撐腰呀,到是八路,跟咱們老百姓親近。”
馬清遠望著桌麵出神,說:“八路倒是為老百姓說話,隻是能不能成氣候,還說不好!”
“咱就盼望他們能早一天成氣候吧。哎,我今天來,有件事情要問你。”
“什麼事?”
“聽說日本來了個東方文化考察團,住在水棲雲客棧裏,你知道他們來幹啥?”
“幹啥?他們來是要弄走廣勝寺的《趙城金藏》,那可是咱們趙城的寶貝,我們為了金藏,真是煞費心血。”
王紳士說:“那你看咋辦,金藏在寺內,了明住持會不會……”
馬清遠說:“不會。了明大師也暗自著急,前些年很多人想把金藏買走,了明都不答應,他應該知道金藏的分量。再說了,沒有我們點頭,了明住持也不會擅自作主的。”
王紳士擔憂地說:“可這回來的是日本人,了明住持,還有我們能作主嗎?萬一日本人強行進入寺院搶奪……”
馬清遠沉默了,他也感到事情有些麻煩,說:“金藏放在寺裏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也不安全。”
王紳士歎一口氣說,試探性地往下說:“唉,金藏放在彌陀殿可是危險了,隨時都有可能被日本人搶走。”
馬清遠思考著說:“你放心,沒有那麼容易,多虧金藏已經轉移出了彌陀殿!”
“轉移到哪了?”
馬清遠看了看王紳士,搖搖頭說:“了明住持再三叮囑,此事隻能我們兩個人知道,不能告訴第三個人。”
王紳士看向院子裏麵,花草開得茂盛,一隻蝴蝶正往開得鮮豔的迎春花上落。他說:“我也不想知道,不過我覺得寺內沒安全的地方。”
馬清遠點點頭,要轉移話題,於是笑了笑說:“王老弟今兒來得正好,我正在為一件事情發愁,想托你幫忙。”
王紳士有些詫異:“托我事情,啥事?”
馬清遠臉上換上了一副溫情,拉家常的說:“我那女兒秀秀,也老大不小了,咱們身邊,還真沒合適的。”
王紳士明白了,笑說:“沒合適的,憑你馬兄的家門,是要好好挑選一個乘龍快婿。”
“眼下,倒是有一人,我看他對小女,也有好感,隻是不知道……”
王紳士問道:“誰?”
“就是到咱們趙城來尋根祭祖的李先生,就住在棲雲客棧。”
王紳士點了點頭:“噢?馬兄看好的小夥子,一定很優秀了,有空我要去拜訪一下。”
馬清遠麵帶滿意笑容,說:“還好,你見了就知道了,他父親是我的老朋友,也是緣分吧。我想,王老弟方便的話,去試探一下李先生的意思。”
王紳士也想會一會李氏兄妹,應允下來:“好好,我願意做,一定盡力。”
“我想了半天,也隻有王老弟這張嘴,能錦上添花了。”馬清遠說。
夜已經很深了,月光如洗。李方正輕腳起床,細聽一番,才出門跨過圍欄,閃身到了房頂。
一路上,李方正步履急促,走走停停,他到了城郊一片樹林才停下腳步,左右張望。林子裏一片漆黑,老鴰似乎也發現了秘密,時不時拖上長調叫兩聲,給夜更添一層神秘。一隻貓頭鷹蹲在樹上,兩眼大睜,閃出犀利的光芒。
李方正慢慢走進樹林,在一棵空心的老楊樹前停下,收回手時,多了一個紙條。他迅速打開紙條,劃燃一根火柴,隻見紙條上寫著:明午12時,日軍運文物至同蒲鐵路,4月16日。火光印得李方正臉上一明一暗,他兩眼睜得滾圓,將紙條內容記下,再點一根火柴,準備燒掉。
火柴燒得正旺,快接近紙端,突然一塊石頭飛來,準確地擊中了他的手劈,李方正隻覺一麻,手自覺就鬆了,紙條飄然落地。他馬上醒悟過來,有人想搶奪消息,還沒等看清來人,李方正就地一個翻滾,撲向了紙條,正準備勾身去撿,肩膀上卻重重挨了一腳,側身倒落在地。
剛才對著火光,照花了他的眼睛。李方正一時難以適應黑暗,他反應還算敏捷,落地以後一個掃膛腿,就勢起身以後長拳打出,對方退出一步,無法近身。
在模糊的光線下,李方正看清了來人的打扮。來人穿一身黑色夜行衣,後退的同時,兩臂張開,像一隻燕子的羽翼。李方正大吃一驚,失聲叫道:“燕飛俠!”
燕飛俠看準了飄落在地的紙條,淩空起腿向李方正踢去,李方正退步雙手一擋,正要奔向紙條。燕飛俠雙腿搭在了李方正手上,兩手卻已落地支撐,整個身體呈了一條斜線,稍一停頓,後身一個翻轉落了地,在樹林裏快步幾個連躍,轉眼消失不見。李方正快步跑上前一看,地上哪還有紙條,已被燕飛俠搶了去。
李方正悻悻回到客棧,將門掩了,一直在思量,這個燕飛俠到底是什麼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等李潔茹起來,將淩晨樹林子遭遇的事說了,李潔茹倒顯得很平靜,問道:“看來,這消息又是袁文耀給你的?”
“是的,沒有他的幫助,我們怎麼能從日軍那裏弄來情報,你猜燕飛俠會是誰?”
李潔茹臉上一層冰冷,雙手推開窗戶,看著貢院大街說:“可以肯定,燕飛俠不是我們的人。倒是這個袁文耀,雖然給了我們情報,弄不好就是日本人拋的一個餌,到時他們來一出請君入甕!”
李方正有些著急:“此話怎講?”
“你想想,我們一去,八路也會去,到時日本人正好一網打盡!”
“你不要這麼多疑,袁文耀要想打擊我們,為什麼還幫我們?”
“你可不要忘了,他是在幫日本人做事,到時連同我們一起打擊,這是一箭雙雕。”李潔茹一字一頓地說。
“你懷疑他有雙重身份?他雖然表麵在幫日本人做事,卻是我們的人,我接觸過他,他不會賣國求榮。”李方正堅持已見,辯解道。
李潔茹轉身,緊緊盯著他。“你不要意氣用事,我們要多留一個心眼。你知不知道,所有存在的事情都有懷疑的必要,不要百分之百地去相信一個人。”
李方正冷靜下來,但心裏還是不願意相信,他換了個思考方式,語氣緩和了。“這麼一說,燕飛俠很有可能是八路的人,要不然,誰會惦記這份情報!”
“可以這麼猜測,共黨到時會有行動,他們肯定不願意眼睜睜看著國寶流失。”
李方正停止了踱步,說:“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哼哼,不能出動,坐在店裏等消息!”
“坐山觀虎鬥?”
“是的,隻有這樣才能保存我們的實力!”
“為什麼,眼睜睜看著文物流失?”
“這批文物丟了就丟了,對於我們沒什麼損失。你不要忘記了我們的任務,我們是來爭奪金藏的,不必為其它東西分心掛念!”
李方正據理力爭,甩手道:“荒唐,那也是我們的國寶。”
李潔茹回身又笑了,拉著李方正坐下。“看不出來,你還挺愛國。不論從哪個方麵講,我們都不適宜出手,先不說袁文耀是不是百分百的可靠,單是劉貴也在懷疑我們,所以我們得做出姿態給他們看,把自己撇出來,到時出了事情,也和我們沒有關係。即使我們拿到了那批國寶,要是完全暴露了身份,下一步還怎麼去爭奪金藏?再說了,現在情報已經被燕飛俠竊走,到時不一定會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