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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上原康夫極力打著幌子,表示和日軍指揮部不是一路人。但是,這次運送文物,他不得不親自出馬了,大清早乘人不注意,就帶著田村正二低調出了客棧。李方正和李潔茹站在窗前,不動聲色的看著這一幕,知道有一場好戲要上演了。
到了日軍指揮部,文物早已裝箱,運送文物的隊伍由劉貴帶隊,等候在軍卡旁。山原康夫檢查了一遍,下令出發,他對自己的計謀有足夠自信,就等著八路和國民黨來咬鉤。
車子穩穩朝同蒲鐵路開去,上原康夫和田村正二坐在副駕駛上,密切看著車前動靜。道路不寬,隻夠行駛一輛軍卡,剛出城門不遠,道路就變得顛簸起來。前麵路上走著一輛驢車,拖了一車煤,驢車後麵還跟著兩個扛鐵鍬的農民。駕駛員和驢車跟得緊,開始猛按喇叭,讓驢車讓路。可能是受到了驚嚇,驢拋起蹶子驚叫一聲,像一把箭飛了出去,趕車的人在後麵猛喊,驢根本不回頭,發了瘋一樣的跑。趕車的人隻好回來,對著身後的軍卡一個勁的作揖,想把煤車拉走讓路。
煤車直接把前路堵死了,上原康夫一下變得警惕,玻璃鏡後麵的鷹眼閃出琢磨不透的光芒。田村正二和司機想要跳下車去看個究竟,上原康夫叫聲“慢著”,仔細觀察前麵動靜。
趕車的人看了看煤車輪子,正好陷進了一個坑裏麵,三個人前推後拉了半天,煤車一動不動。
田村正二急著說:“上原君,我下去把他們統統趕走!”
上原康夫又開始觀察道路兩邊,點頭道:“走,下車。”
扮成車夫的正是龍遊山,另兩個人是耿耳朵和老莫,把路給堵住,正是他們計劃的第一步,如果不出意外,後麵的計劃會環環相扣。
龍遊山見日本人過來了,馬上點頭哈腰。“皇軍,實在對不住,畜牲受到了驚嚇,我們這就走!”
在車廂後麵的劉貴也跳下車,掏了槍嗬斥道:“給我快點,聽到沒有,誤了皇軍的事你們可擔當不起!”
龍遊山用了全力推車,惟惟諾諾道:“是……是,馬上就走!”他在前麵拉,老莫和耿耳朵在後推,一二三喊了半天,就是不見車動。
上原康夫朝田村正二點一下頭,田村正二上前將三個人搜了身,搖頭表示沒有東西。上原康夫圍著驢車看了一圈,臉陰沉得厲害,他突然一把抽出田村正二的武士刀,朝龍遊山走了過去,老莫和耿耳朵驚得站了起來,不知所措看著上原康夫。龍遊山還蹲在車輪下麵用鐵鍬撬,隻當作沒看見。上原康夫走到龍遊山旁邊站住,拿起刀來,狠狠的插了出去……
老莫正要喊叫,被耿耳朵一下踩住了他的腳。龍遊山感覺一陣刀風在耳旁一晃,涼了他的脖頸,他還是蹲著未動,喝道:“你們兩個還傻站著,趕快過來幫忙!”
上原康夫緊緊觀察著龍遊山的表情,刀風一晃,武士刀插進了煤麵裏頭。他的眼裏稍微有了一點放鬆,武士刀從頭到尾在煤麵裏插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
卡車後麵,周和平挑著擔子走了過來,他一出城門,就看見了堵在路上的軍卡。日偽持槍站在軍卡上麵,晃著槍讓他們靠邊走,車上有多少日偽,周和平心裏有了數。
龍遊山瞥了一眼後麵,跑步過來報告,說:“皇軍,這煤車太沉,我們想給您讓路,可實在是拉不動啊!”
此時,周和平正好走到了路側,朗聲招呼道:“看來是車卡住了,上原先生需要我們搭把手嗎!”
上原康夫見到周和平,有些警惕,說道:“多謝,那就有勞周老板了!”
劉貴不耐煩的招手:“快快,趕緊過來幫忙。”
周和平放下挑子,叫田海、高山坡都上前幫忙,一起開始推車。但是煤車輪子卡在了坑裏,需要好幾個人將車體抬起來,再把輪子撥弄出來,這樣煤車才有可能移動。
上原康夫著著他們把車推得晃了兩下,還是沒有多大效果,開始顯得著急起來,兩眼緊緊盯著車輪。周和平拍了拍雙手,抬起憋得通紅的臉說:“上原先生,人不夠,還得多叫些人來。”
上原康夫根本沒來得及考慮,吩咐道:“去叫車上的人下來幫忙,趕快推到一邊去,我們好走。”
劉貴吆喝了一嗓子:“都下來都下來,幫忙推車。”
車後麵的日偽都跳了下來,將槍上肩,來回跑動。日偽一下來,趁著人多嘈雜混亂,高山坡就勢摸到了卡車後麵,他輕輕爬進車裏,直奔鎖頭,車箱後頭又跟了兩個接應的遊擊隊員……
前麵,“一二三”喊起號子很是熱鬧,上原康夫緊緊盯著車輪,隻見車輪慢慢動了起來。
遊擊隊員輕聲提醒道:“車輪動了……”
高山坡一手攥著鎖頭,一手摸出勾針,聚精彙神的盯著鎖孔,用力一捅,鎖沒有開。
“車子出來了……”
高山坡再捅一下,勾針居然一下彎了,他頭頂豆大的汗珠滲下來,手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車廂外麵的聲音就在耳旁炸響,他呼吸越來越急驟,心髒的搏動聲都在車廂裏回響。他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一滴汗順著眉毛流進了眼睛,被他狠狠的吞了進去。
“一二三,走!”眾人齊力喊道,車子從坑裏麵爬了出來。周和平一頭大汗,低頭從胳膊縫裏看卡車後麵,但沒見到得手的暗號,他不得不隨著煤車往前移動,隻覺得煤車走得太快,車輪輾壓著他的心,讓他口幹舌燥。
上原康夫看到煤車開始前進,終於鬆了一口氣,指揮道:“快點,把煤車推到溝裏去!”
龍遊山和周和平交換一下神情,從人堆裏跑出來。“皇軍,求求您了,求您高抬貴手,這車煤可是我活命的啊。”
上原康夫置若罔聞,眼神越過煤車。劉貴蹦出來說道:“少廢話,你是要命還是要煤,快點給我推!”
日偽們再次用了勁,煤車有了慣性,走得更快,那車輪絞出一朵花,把周和平的目光絞得生疼。
高山坡快速從兜裏摸出一根細釺,換了鉤針,再一次對準鎖孔,用力插了進去,使勁一撥。
“煤車推到溝裏去了,快點,開了沒有?”遊擊隊員急得直跳腳,小聲催促道。
高山坡汗如雨下,顧不上插汗,“咣當”清脆的一聲,在他的耳邊彈響,鎖開了,高山坡兩眼一亮,快速打開箱子。他驚得一屁股坐在了車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裏麵裝的是一箱子石頭。高山坡馬上將箱子關上,又準備去打開另一個箱子。
“怎麼樣,開了沒有?”
高山坡來不及回答,看準另一隻箱子,再一次拿起了鎖頭。外麵“轟”的一聲清晰傳進他的耳膜,他知道車子被推進了溝裏,日偽馬上會回到車裏來,手下變得更加緊張。
“漢奸過來了,你快點下來……快點!”
高山坡手腕用車一抖,鎖鼻冒了出來,他快速打開箱子,又是一箱子石頭。他來不及多想,車頭前麵傳來了腳步聲,高山坡將開鎖工具往懷裏一揣,快步跳了車……
前後不過三兩分鍾,煤車被推進溝裏,升起一陣煤煙,飄在了空中,嗆得人直咳嗽。龍遊山和周和平分別站在道路兩旁,見高山坡下了車,以為文物得手,正轉身打算離開。上原康夫眼裏閃出一陣戾氣,陡然一聲斷喝:“站住,八路!”
聽到斷喝,日偽馬上拿槍圍了過來,齊齊對著周和平和龍遊山幾人。老莫和耿耳朵心裏一顫,腳下停住了,木樁一般立在那裏,兩人臉上一片死寂,要是沒有煤麵罩住,隻怕露了馬腳。周和平好像沒有聽到,朝自己的擔子走去,試了一下挑在肩上,似乎與已無關。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出氣如鼓,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剛才的暄囂沒有了,顯得四周更加沉寂,空氣中似乎能點得著火。太陽火辣辣的照在臉上,讓人覺得躁熱,蒼蠅在天上飛過,“嗡嗡”聲像炮彈爆炸般刺耳。龍遊山臉上滿是漆黑,轉身笑了,說:“皇軍您誤會了,您看看,這是我的良民證。”
上原康夫緊緊盯著龍遊山的表情,接過良民證查看:“是嗎?”
“我祖上八輩都是良民,牲口沒了,煤也廢了,皇軍您給我留條活路吧。”
上原康夫陰險笑了,把良民證遞給龍遊山。“好的,你們都走吧。周老板,也一並謝謝了。”
“不用客氣!”周和平拱了拱手。
大家懸著的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輕鬆不少,轉身準備離開。
上原康夫看著這支鬆散的隊伍,冷不丁突然喊了一聲口令:“立正——”
大家本來走得好好的,都沒有什麼反應。高山坡剛入伍不久,聽到這聲口令,沒來由的緊張,馬上停了步子,本能的直了身子。見到這一幕,上原康夫手一揮,日偽瞬間圍了上來,幾把槍齊齊指著高山坡……
高山坡雖然本能站直,卻迅速反應過來,一隻手馬上摸了胸口,說:“嚇我一跳,上原先生,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