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貴粗著嗓門,對著門外說:“誰插一杠子?我跟秀秀多少年的關係,他才來了幾天?我沒把他送給太君關起來,已經很給他麵子了,他要是敢打秀秀的主意,我就一槍崩了他!”
水棲雲一幅怕惹事的模樣,手巾輕輕往劉貴身上一撣,說:“你小聲點兒,他們還沒出門。”
“就是讓他聽到!聽到了能把老子怎麼樣?哎,你那個相好的周老板在嗎?你告訴他們,明天晚上給我去唱戲,有我在,沒人敢給他們耍臉子,打狗還得看主人。”
水棲雲不樂意道:“要說你去說,咋讓我告訴?我跟周老板挨不上邊兒。”
“我說就我說,我說讓他們去,他們就得去。”
水棲雲喊道:“蓉蓉,過去看看戲班子的人在不?就說劉隊長找他們。”
蓉蓉應著,走出屋子,一會兒回來回話,說八成是下鄉演出去了,不在屋裏。劉貴心情不錯,轉頭對水棲雲囑咐道:“那就麻煩水老板轉告,明天晚飯前去仙鶴酒樓唱戲。
劉貴走後,水棲雲坐在藤椅上,顯得很疲倦,努力思考著事情,喃喃道:“李方正跟劉貴要有一拚了。”
蓉蓉不解地說:“姑姑不是說過,李先生跟秀秀隻不過是逢場作戲,他是在馬清遠身上打主意。”
“哼,就算逢場作戲,這一次李方正也要把戲做足了。他急於贏得馬清遠的信賴,明天晚上,李方正肯定會出現,他跟劉貴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了。”
聽說劉貴四處張羅著擺訂婚宴,馬清遠一家急壞了,秀秀垂著頭,眼淚汪汪的,急得坐立不安。鍾氏也是直抹眼淚,說:“老爺,你快想想辦法吧!”
馬清遠顯得稍微平靜些,說:“李先生不是說了,讓咱們去參加他的訂婚宴,他到時候會有辦法的。”
鍾氏埋怨道:“你有臉去參加訂婚宴?秀秀跟劉貴訂婚,親朋好友咋看我們?丟人!”
“這是緩兵之計,演戲而已。”
“演戲,把我們當猴耍的戲,你也演!要去你去,我和秀秀不去!”
馬清遠被逼得沒了辦法,歎一口氣說:“行,我找李先生去。”
一家人正急得沒有辦法,丫環紅紅急匆匆走來,說:“老爺,李先生來了。”
馬清遠心裏一喜,仿佛見了救星,擺著手道:“快快,請他進來。”
秀秀聽說李方正來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李方正進來一看這場麵,什麼都明白了。
馬清遠說:“李先生,劉貴那狗東西動真格的,讓我們明天晚上去仙鶴酒樓。”
李方正站得筆直,不慌不忙地應道:“我已經知道了,你們按照他說的,準時去逢場作戲。”
鍾氏抬起一張驚詫的臉,說:“趙城的上流人士都在場,你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
李方正冷哼一聲:“哼,你不要擔心,明天晚上就是劉貴的末日。”
馬清遠一驚:“你要……”
“時到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沒有什麼顧慮的了,隻是有一件事……”
馬清遠忙問:“啥事?”
“馬叔叔我想問你一個事情,很重要。”這個時候,李方正打算開口問金藏的事了。
“你說,啥事?”
“廣勝寺的金藏,轉移到哪裏了?”
馬清遠瞪大眼睛:“你問這個幹啥?難道你……”
“馬叔叔不要多想,我是替八路軍打聽的,八路軍答應我,隻要找到了金藏的下落,他們立即除掉劉貴。”李方正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話,隻想將秘密套出來。
馬清遠有些不相信,遲疑地說:“八路,你認識八路了,他們在哪兒?”
李方正昂起了頭:“這個你別問,我也不方便說,以後你會知道的。”
馬清遠留了一個心眼,想了想說:“這樣吧,除掉劉貴後,我一定告訴你。”
“好,一言為定!”
到了晚上八點左右,霍山炮樓突兀的立在路中間,周圍都是鐵絲網和遊動哨,顯得戒備深嚴,探照燈一次次劃破黑夜,在空中留出一束銀白。
周和平隱身在一片樹林,探照燈從頭頂掃過,他都紋絲不動。終於,對麵樹林傳來一陣布穀叫聲,高山坡興奮地說:“叫了叫了,快告訴他們,開始行動。”
周和平連著回了四聲布穀叫,俯身道:“行動!”
對麵樹林,龍遊山和耿耳朵、老莫牽著十來匹騾馬,從樹林裏走出來,直奔通往炮樓的路上。按照周和平的主意,七個孩子被綁在馬肚子下,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孩子們一個個瞪著膽怯的小眼睛,盯著馬肚子。
離炮樓越來越近,最小的一個孩子卻在馬肚子下扭動起來。龍遊山發現了異樣,小聲叮囑道:“豆豆別動!”
小孩細聲說:“叔叔,我要撒尿。”
龍遊山停頓了一下,小聲說:“豆豆聽話,再憋一會兒,走過前麵那段就行了。”
豆豆很乖,再也不動彈了,馬隊漸漸接近了哨卡,炮樓上的偽軍“嘩嘩”拉動槍栓,大聲吆喝:“站住,幹什麼的?”
龍遊山舉起手說:“老總,趕路的。”
“深更半夜的,你他媽趕路,我看你是八路!”
“是八路就不敢深更半夜驚動皇軍了,我們都是良民,求您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
立在炮樓上的日軍,遙看著下麵,哇啦喊叫。
偽軍立即喊道:“你們退回去,離遠一點兒。報告皇軍,沒小孩,全是大人。”
日軍查得相當嚴格,對下麵喊:“出去檢查!”
哨卡裏麵終於走出四個偽軍,放下了吊橋,準備檢查龍遊山一行。
炮樓上的探照燈調到了龍遊山這邊,一次次從馬背上掃過,馬肚子下的孩子們嚇得緊緊貼住馬肚子。
偽軍放下吊橋,四個偽軍剛走過去,吊橋就要升起來。躲在黑暗處的周和平田海突然躍出,奮不顧身地衝上了吊橋。
見此情景,隊伍大亂,偽軍喊叫著,要把吊橋升起來。周和平早已看準負責升降吊橋的偽軍,當機立斷將偽軍擊斃。田海上橋以後,跑向炮樓吸引對方火力。
龍遊山見兩人飛身上了吊橋,也不遲疑,還沒等日偽反應過來,就隨同跟身上來的耿耳朵和老莫,上前就是幾刀,利索的解決了四個偽軍。
龍遊山翻身上馬。“快走!”說完,打馬躍過了吊橋,老莫緊張催馬跟在身後。
“嗒嗒嗒……”炮樓裏的機槍響了,狠狠的罩著馬匹射擊,最後麵有兩匹馬中彈倒下,所幸後麵馬匹身上空無一物。
偽軍慌張得大叫:“太君太君,八路、有八路——!”
“快拉起吊橋!”
周和平見龍遊山已衝出吊橋,馬上和田海撤退,往相反的方向逃出。日軍哪能善罷幹休,紛紛從炮樓跑出來,往摩托車上架了機槍。幾輛三輪摩托車開道,很快集結起來,分兩路開始追擊。
不遠處的路旁,高山坡用火力狠狠壓製著小日本,眼見龍遊山騎馬跑了過去,後麵緊跟著傳來了突突聲,他的眼裏瞪出了火,把扳機扣到底不撒手。崔琴趴在路旁草叢中,指揮遊擊隊員,做好了拉地雷繩子的準備,看著日軍的摩托車進入地雷區,崔琴一聲短喝:“拉!”
一排地雷在日軍的摩托車當中炸開了花,在黑夜裏發出炫麗的光芒,日軍的一輛摩托車淩空翻了起來,瞬間落入無邊的黑夜。後麵緊跟而來的日軍小分隊,在雷區止步,哇啦叫喊不敢再往前。
隨後趕上來的橫山一郎,看著遠去的馬匹,氣得臉色鐵青,瞪眼大喊:“追擊,給我追擊,消滅八路!”日軍再一次集結,往前瘋狂追趕。
周和平騎馬趕過來彙合,見小日本又一次追趕上來,周和平命令道:“我先去把鬼子引開,田海你們在這裏阻擊,給龍隊長爭取時間。”
田海揮手對身後的隊員道:“跟我來!”遊擊隊員迅速在路邊臥倒,做好伏擊準備。
日軍的摩托車開了過來,田海率先甩了手榴彈,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周和平看準方向,拍馬衝了出去,後麵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聲音越來越近,離他不過百十米距離。周和平看準一處草地,翻身跳下馬,神不知鬼不覺的滾落到了草地裏。日本人還恍恍惚惚的跟在馬後麵追,漸漸耳邊沒了聲音,四周變得安靜下來。
周和平從草叢中爬起來,觀察一下左右,隻見路邊玉米地裏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周和平自語道:“什麼人在跟蹤我?想這麼容易就離開!”
黑影並不想停留,閃身藏進了一片草叢,快步隱去。
周和平看清楚對方藏身的位置,順手從地上摸起幾個石塊,朝草叢中投去,然後快速繞到了前麵,攔住了黑影的去路。黑影一愣,沒想到對方這麼快,接連在地上幾個翻騰,然後騰空而起,一隻腳正衝周和平喉嚨蹬來。周和平橫手一撥,擋開對方的飛腿,一個箭步跳開,肯定地說道:“李先生,請扯開麵罩吧。”
對方一愣,收回腳,緩慢地摘下了麵罩,果然是李方正。李方正將麵罩往地裏一拋,心裏吃了一驚,說道:“周老板,沒想到我們在這個場合見麵,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早就知道李先生是國民黨軍統特情處的高級特工,你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我已經觀察得很熟悉了。”
“周老板,哦……不,周科長,我可是把今晚的事都看在眼裏了。說實話吧,你是怎麼知道我們的身份?
“李先生難道不清楚?趙城有我們八路軍的地下聯絡站,在這裏,到處都有我們的眼睛。”
“既然知道了我們是國軍,為什麼沒對我們下手?”
周和平很平靜,淡然道:“你們來的目的,也是要從日本人手裏搶奪金藏,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當前國共合作,共同抗日,自家人為什麼要相互殘殺?”
“說得真好,周科長願意退出,讓我們國軍接管金藏了?”
“金藏在哪裏?你們如何接管?”
“我們會找到的。”
周和平不相信地搖頭:“日軍封鎖嚴密,四五千卷金藏,就算你們找到了,也運不出趙城。”
“隻要找到金藏的下落,我們可以調動山西的國軍協助。”
周和平抬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說:“山西的國軍在哪裏?距離趙城最近是浮山,全是國民黨的雜牌軍,根本不能跟日軍作戰。”
“那你的意思,隻有八路軍才能保護金藏?”
“我們不僅有地下黨組織和遊擊隊的支持配合,而且距離解放區最近,八路軍總部隨時都可以派部隊支援我們,很容易突破日軍的封鎖線。”
李方正想了想,說:“我們先不要爭論誰能把金藏運出去,眼下是要跟上原康夫比速度,看誰能最先找到金藏。不妨,我們共同合作,對付上原康夫和日軍。”
周和平說:“好,這正是我心裏想的。不過,你們國軍向來表裏不一,我希望李先生不要打自己的小算盤,讓上原康夫鑽了我們的空子。”
早晨,上原康夫早早起來了,他走出屋子,在樓道裏伸一個懶腰,眼睛卻朝著周和平的房間看去,他充滿猜測地自言自語道:“今早上,周老板睡懶覺了?”見順子正在樓道裏伺弄衛生,上原康夫拉住他問道:“順子,戲班子昨夜出去唱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