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外(2 / 3)

伍國正一聽車主是個農民,心裏發緊。交通法規他多少懂一些,車主是應該對車禍負連帶責任的,不管是不是他開的車。可是,這個農民,他能拿出錢來嗎?

屋漏偏逢連陰雨。這下他可是麻煩大了。

劉警官說,明天開事故協調解決會,要把車禍的幾個方麵的人都叫來,看能拿出多少醫療費。劉警官安慰他說,我想多少會有一些的。

伍國正說,怎麼是“多少會有一些”呢?應該全賠啊。

劉警官笑笑,說,你開完會就知道了。

第二天伍國正丟下一切事情,急惶惶地趕到交警支隊。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參加。他怕其他人不得力,要不來錢。

事故協調會由劉警官主持,他剛進去,身後就跟著就進來個壯漢,壯漢進門就嚷嚷說,誰把我的車給撞了?怎麼回事啊?撞得凶不凶啊?

他這麼一嚷嚷,伍國正知道他就是肇事車的車主了。

劉警官說,你就是車主肖富貴?當然很凶啦,不然不會找你的。

其實肖富貴問的是車,劉警官答複的是人。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屋裏先來的另外兩位,據介紹一個是修理廠的老板,另一個頭上包著紗布的,是撞車的另一方的車主。肖富貴氣哼哼地衝著修理廠老板說,你說怎麼辦吧?送你那兒去修,你給我修了一坨禍事出來!你說怎麼辦?

劉警官製止住他,讓頭上纏著紗布的那位先說。他是什麼房地產公司的老總,叫於海量。

“本來昨天早晨我是滿懷希望出門的。”於海量撫著受傷的額頭開始說。

前些日子他一直很心煩,甚至是焦躁,老想罵人。他的樓好不容易動工,籌劃了整整三年時間,費了那麼大勁兒跑了那麼多路花了那麼多錢求了那麼多人,差點兒他就堅持不住想放棄了。現在樓市不好,政府一般不同意再蓋這種商住樓。可他不蓋不行啊,前期投入太大了,不蓋他就死定了。他想著隻要把樓蓋起來,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哪知上個星期開工,這個星期就出事了:挖出了什麼文物!這下可好,工地馬上被封。這種事誰敢阻攔?法律管著的。他一聽簡直是頭大如鬥,那個文物局的負責人還說,至少先停一個月吧,如果下麵還有大量的文物,你就別想再複工了。

於海量說,“我就算是真有海量,也盛不下這樣的悲痛打擊了。”

劉警官打斷他的話說,你公司裏的事就不要詳細講了,直接講車禍經過吧。

於海量解嘲道:我說這些,不是想說明我為什麼會進慢車道嗎?這叫新聞背景。昨天早上我是去聽最後結果的。聽說北京專家來了,研究了一整天,我一宿沒睡,一大早就爬起來想趕快知道最後的情況。因為心裏急,路上又有點兒堵,我就開進了非機動車道,哪知剛開進去幾分鍾,對麵就拐進來一輛小貨車,我趕緊避讓,還減了速,可那小貨車卻直端端地朝我撞過來,那一瞬間我就想,完了,遇到瘋子了!後來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於海量結束了他的陳述,最後說,我覺得我真是挺冤枉,我肯定刹了車,也肯定靠邊了,但那家夥是個瘋子。我隻有自認倒黴。人撞傷不說,車也拿去修了,得花2萬多。到現在我腿都是軟的,腦袋都是昏的。

伍國正一聽,真還有些同情他。但他不能說話,他就把眼挪開,拿出煙來點上。

劉警官說,的確,主要責任不在你,可你畢竟也負有一定的責任,如果你不開進慢車道,或許這事就不會發生。

於海量歎息一聲,點點頭。

劉警官說,現在你說吧,肖富貴。

肖富貴急巴巴的也是可憐巴巴的說,我才倒黴!這車是我花一萬元二買的,二手車,我知道不是個好車,好車我買得起嗎?但一萬二對我來說也不是小數目啊,我是下了狠心才買的,打算用來跑運輸的。為了買車我還欠了錢,所以我急著想讓這車趕快生錢。現在可好,八字沒一撇就給撞了。我老婆已經臭罵我了,她說我叫你別拿那兒去修你不聽,這下好了!我說那怕什麼,誰給我撞的誰得給我修好!

劉警官笑笑,給他講了一下處理意見。肖富貴一聽傻掉了,他這才明白,不但沒人賠他的車,他還得賠那個被撞者的醫藥費。天下竟有這樣的事!

肖富貴氣得跳起八丈高,說簡直是豈有此理!簡直是打胡亂說!又不是我撞的!誰撞的誰賠啊,我還不想撞呢,我的車還沒人賠呢!我還倒了黴呢!誰賠我?

他站起來在屋子中間亂竄,吐沫星子四濺。

劉警官說,您別生氣,咱們坐在一起是為了好好商量解決問題。劉警官還給他倒了杯水,把他按到座位上,十分和藹地說,我也覺得您倒黴,可您再倒黴,不也得按交通法規來辦不是?您是車主,您的車撞了人,其他原因都甭說了,就得付上一定的責任。這叫連帶責任,懂不懂?

肖富貴說,這是誰規定的啊?什麼歪理啊?

劉警官說,你看,我就知道你沒有好好學習交通法規。買了車,準備跑運輸,怎麼能不好好學習交通法規呢?怪不得你會遇到麻煩。肖富貴被劉警官拿到了短處,一時對不上話,就轉身糾住修理廠的老板說,反正你得賠我,你賠了我我就賠人家。修理廠的老板一副可憐相,說,我知道,反正我這廠也辦不下去了,要錢沒有,其他什麼值錢的東西你看著拿吧。肖富貴看他那耍賴的樣子更加後悔,當初老婆是叫他不要拿到這種雞毛野店去修的,說不保險,可他為了圖便宜沒聽。現在說垮就垮,他怎麼辦?

劉警官說,他的問題工商局還得找他呢。你就先說你這塊兒吧。

肖富貴還是抓住修理廠的老板不放,他說,他賠了我我就賠你。反正我現在一分錢也沒有,我的錢都拿來買車了。他賠我我就賠你。

劉警官說,不是賠我,我要你錢幹什麼?你看看人家。

劉警官指指頭纏繃帶的於海量,說,你看人家,車也爛了,人也爛了,該負的責任還是要負。人家都拿了1萬。肖富貴嘟囔說,他有錢啊。而且他心裏還想,都怪他,誰叫他開進慢車道的?他趁機恨了那人一眼。於海量垂個頭,一副自認倒黴的樣子。劉警官說,行了,別說那麼多了,你再想想那位被撞的行人,他不是更倒黴嗎?無緣無故的就成了這樣,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你說人家招誰若誰了?你再怎麼說,總還是個健康的人吧,要知道健康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錢還可以再掙嘛。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你要撞成那樣,你連生氣的可能都沒有了。

肖富貴覺得他這話有問題,好象自己的健康是這場車禍換來的。但他一時也想不過這個彎兒來,隻好全身上下地摸,摸出300來塊錢遞給劉警官說,我就這麼多了,真的,如果以後他們賠了我我再出。

劉警官接過錢,朝伍國正攤攤手,然後對肖富貴說,你先回去吧,有什麼情況我再通知你。

伍國正接過劉警官給他的錢,一萬零三百,苦笑一下,想了想,把那三百拿給劉警官說,這個你拿去買條煙吧,這件事把你也累得夠戧,說不定以後還得麻煩你呢。

劉警官推開他的手說,算了,告訴你,恐怕也就這麼多了,剩下的你得自己想辦法了。

伍國正說,那個逃逸的家夥你們不抓了?

劉警官說,怎麼不抓?當然要抓。問題是抓住了他他也隻能是坐牢,你想讓他賠你錢怕是不可能的。

伍國正說,為什麼?

劉警官說,很簡單,他一個不到20歲的農民工,能有什麼錢?

伍國正一想,是啊,就是抓住他了也解決不了問題。他一時傻在那兒了。劉警官倒是很體諒他,問道:你們那位受傷的職工有沒有買醫療保險啊?

伍國正一想,對對,把這個茬忘了。伍國正連忙拿出電話打給廠裏的勞人處,一查,還真買了。他稍稍鬆口氣,連忙告別劉警官趕回廠裏。

一到廠門口,他就被王老頭的女人攔住了,那女人拽著他的衣服不鬆手,說廠長你可要替我們做主啊,他這一撞我們一家可怎麼活啊。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伍國正煩亂的心更加煩亂。他說了些安撫的話,說了些我們正在積極想辦法的話,擺脫了那女人。回到辦公室,他讓勞人處的簡處長趕緊去保險公司談賠負,希望能盡早拿到錢。

孫書記走過來問情況怎麼樣,他苦笑一下說,開了半天會,就要到1萬零300元錢。他把那1萬拿給孫書記說,先把你的黨費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