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了莎士比亞那句名言: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這會不會是女人們失去名字的原因呢?她們有了個統一的名字呀。當然,我同時還想到了另一點,即嫁夫隨夫姓這一習慣,是全世界都普及的。西方國家的女人結婚後,也同樣要冠以丈夫的姓,被稱作“理查德太太”或“亞當斯夫人”,自己原來那個漂亮的名字也同樣會被人漸漸遺忘。最著名的要算居裏夫人了,她是波蘭人,原名叫斯可羅多夫思卡,嫁給居裏先生後改叫瑪麗·居裏,到最後,全世界隻知道一個居裏夫人,而不知道那個波蘭女子斯可羅多夫思卡了,想想可真替她爹媽冤枉。不知現如今他們這一習慣改變沒有?
中國女人在這一點上倒是進步得很快,眼下大多數中國女人已用不著在爹媽給的姓名前加上夫姓了。她們的名字可以從生用到死。其名字的演變也和男人名字的演變一樣,包含著許多社會曆史內容。比如50年代,許多女孩兒就取名抗美、超英,70年代就叫紅衛、敬東。這種變化說明女人和男人至少在姓名上的距離開始縮小了,要講政治大家都講。
近些年來,我發現女人的名字又發生了另一種變化,即性別上的差異越來越模糊了。一些年輕女孩兒單聽名字,往往很難判斷她的性別。我不知這意味著什麼,是一種願望嗎?不知這些個女孩子,長大成人後入選到重要機構時,名字後麵還會不會有那個“(女)”?
女人的姓名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從簡單到複雜,又從複雜到簡單,這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清晰地展示著女人的成長道路,真是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但願從今往後,我們的路越走越寬廣。
1997年3月
淺析劉靜的女俠風格
劉靜像個女俠。凡認識劉靜的人,恐怕都會認同我這個說法。她說話走路的方式,喝酒打牌的樣子,關鍵是俠骨熱腸的做派,無一不昭示著作為一個女俠的鮮明風格。
如今的時代,找女俠比找淑女難多了,淑女還能裝裝樣子,女俠怎麼裝?再者,淑女總能得到一些實際好處,女俠呢,弄不好就會被人指責。比如我,最初認識劉靜的時候就不喜歡她,當然她也不喜歡我。她嫌我過於矜持,我嫌她過於張揚。加上認識她之前,我就聽到一些關於她的議論。當時我想,我們完全是兩類女人,肯定成不了朋友。
沒想到不知不覺中,我們竟成了哥們兒。之所以借用這個男性化的詞,是因為我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詞了。現在我們雖不是密友,但偶爾聯係一次,總能推心置腹地交談,我可以批評她,她可以教訓我。我有事找她幫忙,從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寫到這兒我忽然想,劉靜還從沒找過我的“麻煩”呢。唯一“求”過我的,就是5年前的那次了。
5年前,我在《解放軍文藝》上發表了小說《結婚》。劉靜看了非常喜歡,馬上打電話給我,說你為什麼不把它寫成長篇?我說本來就是長篇,我是選了其中獨立的一個章節發表的,想看看讀者能否喜歡。她說,太好了,我太喜歡了,你寫了長篇給我吧。我推諉說,我考慮一下再說吧。那時我和她根本不熟,何況還有成見在胸,我沒打算給她。
沒想到第二天她就飛到了成都!上我家來看我,還送給我兒子兩套昂貴的正版遊戲光碟。老實說,我第一次遇到對我這麼看重的編輯,馬上就被她打動了。(後來熟悉了我才知道,劉靜買光碟不完全是為了收買我,她就是喜歡孩子,對孩子出手特別大方。)我把寫好的前三章打出來給她看。她看了非常誠懇的跟我說,給我吧。我正好要出一套軍旅女作家長篇,需要個在前麵扛大旗的。你來扛大旗多光榮啊!我一方麵動心,一方麵心有不甘。我說,你辦了兩次女作家筆會都沒叫我,我就這麼把長篇給你了?她說,嗨!你就算是我出門撿的大錢包唄!就不興我發一回財?
我一下樂了。第一次領教到劉靜的口才,也第一次領教到劉靜的女俠風格。
後來我終於答應了。用現在時尚的話說,就這樣被她征服了。這下好,隔三岔五地就能接到她的電話,問寫的怎麼樣了。我說,你別老催我,我壓力太大。她說,你難道不知道嗎?人無壓力輕飄飄,井無壓力不出油。我這是為你好!弄得我哭笑不得。有一天我又接到她電話,我條件反射說地,你別催我好不好,我都怕接你的電話了。她馬上說,今天可不是來催你的。今天是六一節,我通知你放半天假。
劉靜就有這本事,迅速把你的不快化為快樂。就這麼著,在她不斷催促鼓勵之下,我的小說終於完成了,就是我的第一部長篇《我在天堂等你》。書出來後很快加印,很快獲獎,很快受到關注,也很快有了流言蜚語。有段時間我被各種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語折磨得很苦惱,就給劉靜打電話訴苦。她毫不同情,高門亮嗓地說,你看你這個人,真脆弱,拔出蘿卜還能不帶泥嗎?憑什麼你就得要個幹淨蘿卜?!
就這句話,對我太管用了。很長時間我隻要一聽到什麼不愉快的消息,就會想起劉靜這句話,馬上心平氣和地把泥巴吃進肚裏。
後來我常想,讓劉靜做我的責編,是我的運氣。
上周我接到去北京參加高評委的通知,被告知機場無人接,要自己打車去報到。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劉靜。我給她打電話,毫不客氣地說,我明天到北京,你來機場接我吧。她也毫不猶豫地說,好的,幾點?
這已經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我讓劉靜來機場接我了。
讓劉靜接,我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心裏有什麼不安或者歉意。我估計很多被劉靜幫助過的朋友,都因為劉靜的不計較而變得和我一樣沒心沒肺。回想劉靜第一次來機場接我時,才拿到駕照沒幾天,開了輛三菱越野。我一邊誇她氣派一邊坐上車。她驚奇地說,嗬,膽子不小啊,敢坐前麵?她這一說我才意識到,這家夥手生著呢。但已經上了賊船,我隻好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這有什麼?我這種福將在車上能有什麼事兒?她很開心,雖然車開得有點兒忽悠,還是安全地把我送到了。
現在的劉靜開車已經很老練了,完全可以邊開邊聊邊狂笑,惹得我也放肆地嘎嘎嘎地大笑。我之所以總厚著臉皮讓劉靜來接我,就是為這個。隻要和劉靜在一起,我總能開懷大笑,為了年輕,我得糾纏著她。平時我們見不著的時候,我就給她打電話。在電話裏和她一起“嘎嘎嘎”。劉靜的伶牙俐齒和她的古道熱腸一樣出名,她的反應非常機敏(但我不能把她的精彩語言寫出來,不是怕別人剽竊,是要留著我自己剽竊)。老實說,平時也有人誇我聰明,但和劉靜比,我們已不是小巫見大巫的關係,而是小鬼見閻王的關係。當然我知道,劉靜的生活中也有煩惱,而且還不少。隻是她說起她的煩惱來從不哭哭啼啼,連哽咽都沒有,很難讓人同情。
劉靜一進城,就直接帶我去了一家他們山東人開的海鮮館。我倆麵對麵坐著,享受著美味,更享受著真摯的友情(劉靜看到這句話一定會說,酸不酸啊,你這個女人)。我拿出帶來的禮物給她,她開心的說,哎呀,你每個月都來回北京吧。我說好啊,隻要你不煩。劉靜樂了。我又拿出我的新散文集《百分之百的純棉》來送給她。我在扉頁上寫到:劉靜,這樣的散文你也能寫,因為你比我更加“百分之百的純棉”。
劉靜笑眯眯地接過去,那張從不施粉黛的臉龐依然美麗,而且是那種經得起細看的美麗。真的,我沒有說假話,劉靜比我更真實,更自然,更純粹,更像女人。
其實這些年,劉靜的煩惱接連不斷,先是自己遇到挫折,還沒解決好呢,母親又病重。她不顧一切地將母親接到北京,天天守候照料,但母親還是離她而去了。這對她打擊很大,她和母親感情非常深。母親去世的陰影尚未散去,哥哥的孩子又出車禍。她仍是不顧一切地將幾乎丟命的小侄女接到北京,先是天天跑床位,住進醫院後又天天跑醫院照料,就像照料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就在那會兒我去了北京,她依然去機場接我,依然給我買話劇票(想想我也夠沒心沒肺的),打電話時,依然聽不到她歎息,隻是講話的聲音分貝低了一些。
劉靜的熱心腸實在少見。每當遇到需要她幫助的人,她從沒想過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麻煩,隻是大包大攬地去做。我有幾次忍不住說她,你也不嫌麻煩,少管點兒不行嗎?她說,就是,以後我不管了。但以後遇到了,她仍會去管。不管這個人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同事,是她的朋友,還是遠隔千裏的熟人。
劉靜那年來成都,正趕上我一位女友離婚。深受傷害而又無助的女友處於悲傷之中。劉靜聽說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打電話給那個男人,毫不客氣的進行了責問。之後就帶上女友的女兒去吃麥當勞,吃完麥當勞後,又去成都最好的商場給她買了條非常昂貴的裙子。女友現在說起這事,仍眼圈兒發紅。而我則禁不住汗顏:作為女友身邊的朋友,都沒能做到這一點。而第一個跟我說劉靜像女俠的,正是這個女友。
我不得不再用一下那個蹩腳的比喻,我的善良比起劉靜的善良來,不是小巫見大巫的關係,而是小鬼見閻王的關係。
離開北京那天,我和劉靜,還有三位好朋友一起吃飯。席間有兩位好友對劉靜的喝酒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劉靜招架不住,一口的伶牙俐齒全碎在嘴裏,飯都難以下咽。我趕緊站出來幫忙。我說,劉靜有時候喝酒,完全是為了朋友。單為了尋快活,她不會那麼喝的。劉靜這才鬆了口氣。我知道朋友們說她是為她好,但我真的清楚,很多時候她不是為了自己快活喝酒的。
飯後,劉靜開車送我去機場。正是秋天,陽光明朗,機場路兩邊的楊樹葉已經開始泛黃了。我又生發出人生短暫的感歎,於是老生常談,勸劉靜抓緊時間寫點兒東西。我說,你看你的《父母愛情》寫得多好啊。你不是不能寫,就是沒抓緊。劉靜很虛心的點頭,說自己也正在考慮呢,還說了些構思。
但在機場分手後我突然想,為什麼我老要用自己的生活原則去要求她呢?難道她現在生活的不好嗎,不快樂嗎,不可愛嗎?正如一個朋友說的,劉靜不需要創作什麼,她自己就是一部作品。
扯遠了,根據一般寫論文的原則,我此文的結尾應該得出結論。我的結論是:劉靜的確是個女俠。她的女俠風格,是建立在善良正直之上的,是最真實最自然的,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
2006年10月
王曼玲藏族舞蹈藝術初探
王曼玲酷愛舞蹈——上個世紀和全國人民一樣喜歡交易舞,本世紀初開始學民族舞,一學3年,大見成效。其證據是,當她起舞時,就會有人小聲問我,她原來是戰旗文工團舞蹈隊的嗎?
當然,王曼玲的愛好很多,我說的是除了寫作之外——彈鋼琴,練書法,畫畫,還有烹飪。但畢竟還沒有人問我,她原來是戰旗文工團樂隊的嗎?或者,她原來是軍區俱樂部的幹事嗎?再或者,她上過家政學校嗎?這足以證明她的舞蹈在她的眾多愛好中已脫穎而出了。
在所有的民族舞蹈裏,王曼玲尤其喜歡藏族舞,或者說,她的藏族舞跳得最好,最純熟。
王曼玲有一件藏族服裝,很長的藏裙,是她唯一一次進藏時在拉薩買的。我強調“唯一”是因為,如果王曼玲像我一樣去過9次西藏,那她就會有9件藏族服裝。她還唯一一次去過涼山,所以家裏還有一條重達10斤的純毛線織的彝族百褶裙。可惜她還沒去過內蒙古和吉林,所以蒙古族和朝鮮族的裙子尚未配置。
好,不扯遠了,我們還是探討她的藏族舞蹈。
因為熱愛藏族舞,所以每到藏區出差或者采風,王曼玲都要不嫌其沉地帶上她的藏族裙,然後不嫌其煩地將它穿上,引來旁人羨慕的、欣賞的、或是驚奇的目光。此次我們應四川省稽征局的邀請,到瀘定參加筆會。她也在很小的包裏將她的藏族裙塞了進去。
筆會的第一天晚上,甘孜州稽征處的同誌設宴招待我們。處裏有一多半是藏族同胞,個個都熱情豪爽。其中有3個是女同胞,人很漂亮。坐在我們這桌上的是個藏族女科長,漢族名字叫吳暉。王曼玲就不停地誇獎吳暉說,吳暉你真好看啊,吳暉你太好看了,吳暉你好好看啊。誇得吳暉很害羞,也很高興,後來實在是覺得應該回報一下,就取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個具有藏族特色的工藝手鐲送給王曼玲。王曼玲很開心,馬上戴在了手腕上,想想覺得應該回贈,就取下自己頭上那根漂亮的大發卡,夾在了吳暉的長發上。兩人親親熱熱,很快如姐妹一般。
王曼玲一直就具有這種迅速與當地群眾打成一片的本事。我在我們大院兒和她一起散步,不到1裏路就要停下來10餘次,與當地群眾——小至半歲的嬰兒,老至80歲的奶奶,大至威嚴的將軍,少至剛入伍的戰士打招呼、說話。即使和她一起去逛商場,各個櫃台的們售貨員也是叫聲不迭地招呼她:王姐你來了?王姐你好久沒來了!聽那語氣,好像王曼玲和她們是同事。王曼玲記人的本事超強,凡她見過的人,肯定過目不忘,哪怕那一麵很短暫。我和她一起下部隊,最常問的一句話就是,剛才那個人是誰?而她總能準確地回答我。若她一時不在身邊,我隻好見人就傻笑。
又扯遠了,我們還是探討她的藏族舞蹈。
晚上,主人為我們舉辦聯歡晚會,既然是聯歡,當然希望作家們也能出幾個節目。可我等木呆呆的,手不能舞,腳不會踢,腰不會扭,隻好抱歉推辭。幸好有個王曼玲,她主動報了一個藏族舞蹈,讓我們多少挽回些臉麵。
吃過晚飯一回到房間,王曼玲就趕緊換上她的藏族裙,並且化妝打扮,很認真,好像要參加她的個舞晚會。剛收拾停當,鄧賢同誌就過來了,一看見王曼玲的穿著大為驚訝,說,你怎麼剛吃過飯就把睡衣穿上了?
我大樂。王曼玲不滿地說,什麼睡衣呀,這是藏族裙。鄧賢又打量一番,還是搖頭,不予認可。我趕緊證明,這的確是藏族裙,是她在拉薩八廓街買的。鄧賢說,怎麼和我原來看到的藏族裙不一樣啊?我說,可能是印度藏裝吧,或者是尼泊爾的。
我還是簡單描繪一下王曼玲的藏族裙吧,整個色調是淺咖啡色的,上麵有格子,樣式有些像過去女人的斜開襟衣服,但它是連衣裙。也許在腰上紮一條彩條圍裙,就比較像藏族裙子了。
王曼玲才不管我們說什麼呢,隻要是她想做的事,不管別人是嘲笑,冷笑,大笑,還是竊笑,對她都不起作用。當麵勸告也不起作用,她肯定是我行我素的。這點我很了解。她穿戴完畢,就去了晚會會場。需要說明的是,稽征處的幾個藏族同胞看見王曼玲的這身穿著打扮,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我也不清楚他們是熟視無睹,還是沒看出來。
晚會很熱烈,當地的民族舞蹈藝術團一個接一個的唱啊跳啊,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藏族舞蹈熱烈奔放的特點。我和鄧賢在這方麵都很笨,就在下麵進行理論探討。鄧賢還具體分析了藏族舞蹈與新疆舞蹈、蒙古族舞蹈的不同。我覺得他說得很有趣。
這時我看到有觀眾不時地上去獻哈達。原來藏族同胞不僅唱歌跳舞熱烈奔放,做觀眾也熱情洋溢。他們輪番地走上舞台,為演員獻哈達。他們獻哈達的姿勢也很優美,右手將哈達捏住,走到演員麵前,抬起胳膊來一抖,哈達就像彩虹一樣飛起,然後飄落在演員的脖子上。
終於輪到王曼玲演出了。
王曼玲走到場子中間,歌聲一起,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身姿輕盈,長袖曼舞,一臉深情,很投入,很忘我。觀眾們都看傻了,沒想到俺作家也這麼會跳舞。我和鄧賢等同誌則很有些自豪,瞧瞧,我們作家也是一專多能啊。
很快,就有人上去獻哈達了。第一個上去獻哈達的,是稽征處耿處長,一個地道的康巴漢子,黑紅的臉膛,不善言詞。他走到王曼玲跟前,右手一甩,一條彩虹就飛落在王曼玲的脖子上。緊接著,一條又一條的彩虹也相繼飛落。舞跳了還不到一半,王曼玲的脖子上像落了一場大雪,幾乎將她整個人埋住了,連優美的舞姿也受了影響(不過事後她告訴我,她很有成就感,很享受)。
正在王曼玲曼舞猶酣的時候,我們聽見一位藏族觀眾感慨不已地說,你看看,人家作家穿個睡衣都跳那麼好,要是穿上我們的裙子不曉得有好好噢!
我和鄧賢樂不可支,簡直要笑翻天了,一回賓館就趕緊把這個話轉告給王曼玲,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可王曼玲絲毫不受影響,一笑了之,倒顯得我們少見多怪似的。第二天,她依然情緒飽滿地去參加聯歡晚會,依然穿著她的藏族裙,依然走上台去翩翩起舞,依然受到觀眾的熱情追捧,依然得到絡繹不絕的哈達。耿處長也依然走上去,將手中的哈達向上一甩——
突然。
故事總是在“突然”後麵進入高潮。
突然,就在耿處長手中的哈達將要飄落到王曼玲身上時,他好像一下子被點醒了,或者說一下被擦亮了眼睛。他激動的叫了一聲,啊,王老師,你穿的是我們的藏族服裝啊!
這位康巴漢子說出這句話時,眼淚湧出了眼眶。
王曼玲的眼淚也隨之而出。
綜上所述,我認為,王曼玲的藏族舞之所以獲得巨大成功,除了她平時的刻苦學習訓練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對藏族同胞的無限熱愛。因此她也贏得了藏族同胞的熱愛和認可,為增進藏漢團結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每一個想要學習藏族舞的漢族同誌,都應該向她學習。
2006年10月
一個“牛人”
20多年前我20歲。
20歲那年,我發表了4篇散文,成為部隊的“名人”.逢四川省召開“文革”之後的第一次文代會,成都軍區派5個代表,就派到了我頭上。我懵懵懂懂的,糊裏糊塗的,準備從重慶前往成都。這時有人告訴我,重慶還有個年輕女孩兒也要去,讓我們倆結伴同行。是誰告訴我的?或者說是誰介紹我和她認識的?記憶已一片模糊。
總之,我倆就一起上了火車。她梳倆小辮兒,胸前別著白色的大學校徽,是重慶大學的,年齡隻比我大3歲,卻讓我佩服得不行。用現在的話說,她是個“牛人”:第一,她能在第一次恢複高考時就考上大學,當時她是個農村知青;第二她考上的是名牌大學,還是工科(機械專業);第三她小說寫得很好,在刊物上發表後引起反響很大。一般來說,會寫小說的人數學都很差,數不清一二三,若數學好肯定刻板無趣,不懂文學。可她兼而有之,兩樣都很棒。
她自己也很驕傲,說話聲音很大,總昂著頭。在她麵前我簡直像個啞巴。火車上我們遇到一個工程師,那工程師一個勁兒和她聊天,完全不搭理我。後來工程師說,你數學那麼好,來,我給你出一道題吧,是一道智力數學題。我的自尊心受到挑戰,提出也要試試。工程師這才看了我一眼,給我也寫了題。我當時穿著軍裝,完全是傻大兵一個。女大學生很快解出了那道題,幸運的是,我也解出了,方式還與她不一樣,沒丟咱解放軍的臉。到成都後,我們倆是那個會上最年輕的代表,走到哪兒都挺引人注目。但因為我自卑,一句話不說,像個影子一樣跟著她。記得有一回照相,她忽然提出要穿我的軍裝照,我們倆就交換衣服。可當我穿上她的衣服時,她忽然說,把校徽取下來吧,你不是大學生,戴著不合適。我隻好取下來。若是現在,我肯定會說,那你不是軍人,穿軍裝也不合適啊。可當時我竟一言未發。
也許是這些原因吧,我回重慶後很少和她來往,直到考上大學。她得知我考上大學後很高興,跑來祝賀,還給我介紹了成都的女友關照我。她是那種典型的心直口快的重慶女孩兒。我依然佩服她,每每和人說起她就讚個不停。後來我斷斷續續得到消息,由於她太聰明太厲害,沒有男孩兒敢和她好。她喜歡的一個男生也離她而去了,她很痛苦。有一回我去重慶大學看她,她跟我說,為什麼這些男生願意和我做朋友,卻不願意和我談戀愛呢?我回答不出。她又說,他們說我不溫柔,我為什麼要對他們溫柔?我又不愛他們。
大學畢業她到了成都,工作之後又考上研究生。就在讀研究生期間,她認識了一個在川大讀書的美國青年,嫁給了他,然後去了美國。
我沒有參加她的婚禮,當時剛做了母親,無暇顧及。據說在婚禮上,那些美國學生一見到她,全都驚呼:噢,太漂亮了!啊,美極了!當然他們喊的是英語,寫起來麻煩,我就不還原了。我們這幫中國朋友很不解,客觀地說,她不難看,但實在談不上漂亮。於是我們得出個結論,美國人的眼神兒和我們不一樣。
她就這麼去了大洋彼岸。
帶著夢想,帶著遺憾。
昨天晚上,我見到了她,我的這位昔日女友。
她是帶女兒回國探親的。
她已在美國住了18年。美籍華人一個。
我們一起吃了晚飯,然後一起喝茶。她提出找個安靜的地方聊天,我們就來到了寬巷子成都畫院的院子裏。
那院子古樸安靜,幾棵巨大的銀杏樹在其間撐出一片陰涼。可惜天黑盡了,顯不出古樹的魅力。院子裏一個茶客也沒有,老板娘帶我們走進院子時,遞給我們一人一把蒲扇,然後在木桌下點了個盤香。這兩個道具,一下子將我帶回到了久遠的年代。
坐了一會兒,另一個女友也匆匆趕來,還帶了一袋剛剛煮好的毛豆。毛豆的香味兒在夜色中彌漫,懷舊的氣氛比夜色還濃。我們就在這樣的氣氛裏,無拘無束地聊起來,聊我們的80年代,聊我們的青春理想和愛情。
期間她用一口地道的重慶話,給我們講了她在美國的經曆。
她依然讓我欽佩,依然很牛。
到美國後不久,她即生下一個女兒。女兒8個月時她又去讀書,考到了鼎鼎大名的麻省理工學院,先是碩士,後是博士,而且完全改行,學的是電腦軟件。一氣兒讀了5年。拿到了麻省的博士學位。須知,麻省的博士非一般人能拿下。當然她本來就不是個一般的人。出來後,即成為一個優秀的電腦工程師,被一家公司高薪聘請,年薪十幾萬美元,比她的美國丈夫還高。
多為咱中國女人爭臉啊。
當事業和生活逐漸穩定後,她突然開始強烈地思念故鄉,思念本土文化,瘋狂地租賃國內的影視劇來看,學古琴,還想在她家的院子裏建個亭子,種上芭蕉,營造出雨打芭蕉的氛圍。骨血裏的東西終難改變,盡管她英語已經溜得可以吵架。
再有一個重要的決心,就是想重拾文學創作。
關於這一點,有些困難。因為她的工作任務很繁重,不可能搞什麼“業餘創作”,要創作必須辭職,想請兩個月不帶薪的“創作假”都不可能。這讓她太難下決心了。因為,放棄那麼高的年薪,不是件小事,不僅會影響到家人的生活,也會讓所有人覺得她不正常。十幾萬美金是什麼概念?就是一百多萬人民幣啊。
但在遲疑了兩年後,她終於還是下了狠心,辭職。當然這裏有她丈夫的全力支持。據說公司老板收到她的辭職信後,氣得不和她說話了。辭職後她猛寫小說,目前已在美國及加拿大的各種純文學雜誌上發表了十幾篇,並且影響越來越大。她現在開始想的,是寫一部長篇。
真是牛啊。
我說的牛,不是她的小說。小說我沒讀過,她是用英文寫的,要讀還得請翻譯。我說的牛,是她敢於把那麼來之不易的麻省博士丟掉,把那麼高的年薪丟掉,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這最後一點牛,無關乎智商,而在於心。所以,尤其讓我佩服。
我們一直聊到深夜才分手。天氣依然炎熱,沒有一絲風。我們把她送回賓館。看著她的背影,我腦海裏忽地浮現出二十多年前的那個背影:我走進文代會的會場,一眼看見她已經坐在座位上了,正低頭看書。她穿了件舊軍裝,軍裝的背上是一個長方形的補丁,補丁整整齊齊地貼在她的背上,像一塊吸音壁,讓她的四周變得安靜。她告訴我,那是她自己補的。
一個牛人,肯定會有個不平凡的背影。
2006年夏
豔 遇
10年前,有個年輕姑娘隻身一人去了西藏.她在西藏跑了近3個月,幾乎看遍了高原所有的美景,但離開西藏時,卻帶著一絲遺憾。因為,藏在她心底的一個願望沒能實現——與一個西藏軍人相遇,然後相愛,再然後嫁給他。
不知是否因為出身在軍人家庭,她從小就有很濃的軍人情結,曾經有過一次當兵的機會,被錯過了,於是退而求次,那就嫁給軍人做軍嫂吧。身邊的女友知道後跟她開玩笑說,我們這個小地方可實現不了你的理想,你要嫁,就到西藏去找一個吧。她馬上說,去就去,你們以為我不敢嗎?她就真的一個人進了藏。
西藏歸來,見她仍是隻身一人,家人和朋友都勸她不要再固執了,要實現那樣的理想,不是有點兒搞笑嘛,再說年齡也不小了,趕緊找個對象結婚吧。可她就是不甘心。於是3年後,2000年的春天,她又一個人進藏了。
也許是感動了月下老兒,在拉薩車站,她遇見了一個年輕軍官。年輕軍官其貌不揚,黑黑瘦瘦的,是個中尉。他們上了同一趟車,坐在了同一排座位上。路上,她打開窗戶想看風景,中尉不讓她開,她賭氣非要開。兩個人就打起了拉鋸戰。幾個回合之後,她妥協了,因為她開始頭疼了,難受得不行。中尉說,看看,這就是你不聽話的結果。這是西藏,不是你們老家,春天的風不能吹,你肯定是感冒了。她沒力氣還嘴了。中尉就拿藥給她吃,拿水給她喝,還讓她穿暖和,蒙上腦袋睡覺,一路上照顧著她。
他們就這麼熟悉了,或者說,就這麼相遇了。她30歲,他27歲。
到了縣城,中尉還要繼續往下走,直到邊境,他們就分手了。分手時,彼此感到了不。於是,互留了姓名和電話,表示要繼續聯係。
可是,當她回到內地,想與他聯係時,卻怎麼也聯係不上。她無數次地給他打電話,卻一次也沒打通過。因為他留的是部隊電話,首先接通軍線總機就很不容易,再轉接到他所在的部隊,再轉接到他所在的連隊,實在是關山重重啊。在嚐試過若幹次後,她終於放棄了。
而他,一次也沒給她打過電話。雖然為了等他的電話,她從此沒再換過手機號,而且一天24小時開著,但她的手機從來沒響起過來自高原的鈴聲。
一晃又是3年。這3年,不斷有人給她介紹對象,也不斷有小夥子向她求愛,可她始終是單身一人。她還在等。她不甘心。
2003年的4月1日這天,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鈴聲清脆,來自高原。她終於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說,你還記得我嗎?她說,怎麼不記得?他說,我也忘不了你。她問,那為什麼這麼長時間才來電話?他說,我沒法給你打電話。今天我們部隊的光纜終於開通了,終於可以直撥長途電話了,我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你的。她不說話了。他問,這幾年你想過我嗎?她答,經常想。他問,那你喜歡我嗎?她答,三年前就喜歡了。他問,那你可以嫁給我嗎?她笑了,半開玩笑地說,可以啊,你到這裏來嘛。他沉吟了一會兒說,好的,你給我4天時間,4月5日,我準時到。
她把他的話告訴了女友。女友說,你別忘了今天是愚人節。他肯定在逗你呢。他在西藏邊防,多遠啊,怎麼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就跑到這裏來?再說,你們3年沒見了啊。她一想,也是,但隱約的,還是在期待。
4月5日這天,鈴聲再次響想起。他在電話裏說,我在車站,你過來接我吧。她去了,見到了這個3年前在西藏偶遇的男人。她說,你真的來啦?我朋友說那天是愚人節,還擔心你是開玩笑呢。他說,我們解放軍不過愚人節。
她就把他帶回了家。家人和朋友都大吃一驚,你真的要嫁給這個隻見過一麵的男人嗎?你真的要嫁給這個在千裏之外戍守邊關的人嗎?她說,他說話算話,我也要說話算話。
最後父親發了話。父親說,當兵的,我看可以。
他們就這樣結婚了。
他30歲,她33歲。
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們的婚姻,不看好這路上撞到的婚姻。但他們生活得非常幸福。這種幸福一直延續到四年後的今天。
今天上午我在辦公室見到了她。其實3年前我就見過她。那時我去她所在的小城作文學講座,她來聽課。課後她曾找過我,說想跟我聊聊自己的故事。可當時時間太緊了,我沒能顧上。於是,這個美麗的愛情故事就推遲了3年才來到我身邊。
當然,比之3年前,故事有了新的內容——他們有了一個來之不易的女兒。婚後很長時間她都沒有孩子。為了懷上孩子,她專門跑到西藏探親,一住一年。可還是沒有。部隊領導也替他們著急,讓她丈夫回內地來住,一邊養身體一邊休假,一呆半年,還是沒有。兩人去醫院檢查,也沒查出什麼問題。雖然沒影響彼此感情,多少有些遺憾。後來,丈夫因為身體不好,從西藏調回了內地,就調到了她所在的城市的軍分區。也許是因為心情放鬆了,也許是因為離開了高原,她忽然就懷上了孩子。這一年,她已經3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