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滿天，旭日在雲中即將升起。慈禧一行人被這壯麗的景象吸引住了，停住了腳步，李蓮英在後麵道：“老佛爺，時辰快到了，不如咱們回頭走吧。”慈禧道：“我看這地方挺開闊，不如在這兒放生？皇後，你說呢？”皇後道：“老佛爺，依孩兒瞧，還是回放生石那兒吧，老例都是在那兒放生的。”李蓮英也道：“老佛爺，依奴才看，放生石那的位置比這兒高些，鳥兒飛起來能更好看些。”慈禧忽然轉過身問德齡，道：“德齡，你說呢？”德齡臉色慘白，神情恍惚，道：“回老佛爺，依奴婢看，是您過大壽，還是……還是您老人家自己定奪吧。”慈禧一怔，道：“德齡，你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還有容齡，你今兒怎麼也不言不語的？”德齡道：“回老佛爺，沒什麼，奴婢隻是有些胃疼。妹妹……妹妹是昨晚兒沒有睡好。”慈禧疑惑地盯了她們一眼，道：“好，這回我聽你們的，去放生石！”
放生石旁，幾隻小鳥圍繞著慈禧飛著，李蓮英舉起一隻手臂，一隻小鳥穩穩地停在了上麵。李蓮英忙道：“您瞧老佛爺，您的功德感天動地，連放生的小鳥都願意陪伴在您身邊不肯離去，奴才生平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奇觀呀！”慈禧大喜，伸手接住了小鳥：“把這些小鳥都配上金絲籠，好生地養起來，籠子門都開著，讓它們自由出入。”李蓮英率一幫太監齊聲道：“老佛爺慈悲為懷，功德無量！”
德齡和容齡詫異地看著不肯飛走的小鳥，在她們的身邊自在地嬉戲著。事後小蚊子才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她們，不飛走的幾隻小鳥並不是什麼天降的奇跡，而是李蓮英讓人精心訓練過的。
卻說慈禧登上了放生石，站在霞光之中，打開鳥籠，一群飛鳥飛向藍天。李蓮英在一旁率眾太監喊：“老佛爺放生一萬！”一群群小鳥不斷地向天空飛去，李蓮英不斷地喊著：“萬歲爺及皇後娘娘為老佛爺放生五百！”“瑾妃娘娘放生三百！”“大公主放生三百！”……當李蓮英喊道“德齡姑娘為老佛爺放生一百！”的時候，突然，放生石爆炸了，雖然不算是火光衝天，也是火星四濺，連周圍的幾棵柳樹也被炸得枝葉飛揚。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慈禧先是一怔，然後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想暗算我，沒那麼容易！”李蓮英趕快率眾太監、侍衛們跪了下來，大聲道：“老佛爺洪福齊天，百害不侵！”太陽在這一片祝禱聲中一點點地從雲縫裏鑽了出來。
幾隻零落的小鳥，在人們的身邊無憂無慮地跳躍著。德齡想，秋瑾對她一定非常失望。
8
卻說慈禧因七十大壽放生石被炸，心中十分惱怒。吃過午膳，她在東配殿歇息，臉色陰沉地吸著水煙，李蓮英跪在她麵前道：“老佛爺，真的是防不勝防啊！”慈禧把煙槍狠狠一摔，道：“你還敢說防不勝防！王太監死了，你就一直沒給我續上一個得力的人！”李蓮英道：“老佛爺的千秋，奴才何敢怠慢了？別說是奴才，就是管園子的慶王爺，慶善貝勒，還有皇後主子、大公主……都操著心哪！就是昨兒晚上，還搜了一遍園子呢！……這真是……真是……”慈禧怒道：“真是什麼？！還不快點掌嘴！”李蓮英左右開弓地掌嘴道：“奴才該死！老佛爺壽誕奴才犯錯兒，合該死罪！”慈禧冷冷地說：“你也別大帽子底下跑人了，你也知道，我不會處死你！還是快辦點實事兒，找幾個利索點兒的人平時在大內多走動走動，另外，從禦林軍中精選些個人做禦前侍衛！”李蓮英正答應著，皇後已率眾宮眷來了，容齡並沒有注意慈禧臉色，走上前去天真地問：“老佛爺，您不是說今兒讓我們瞧瞧真的西洋景兒嗎？奴婢們等候多時了！”慈禧歪在煙榻上慢慢吸著水煙，道：“我說的西洋景兒，就是俄羅斯的大馬戲團要來，德齡容齡，你們去的國家多，可見過真正的馬戲團演出？”姐兒倆麵麵相覷，道：“奴婢們還真的沒見過。”慈禧道：“這不就結了？你們沒見過，宮裏這些個人更是聽都沒聽說過。我本來是想趁著我做壽，也讓你們開開眼，可這幫酸大臣又是奏表又是遞折子的反對，就跟挖了他們家的祖墳似的！又是拿大清帝製列祖列宗來壓我，說的倒是好聽，說是怕我出危險！呸！就憑這幫糊不上牆的爛泥，大清國也好不了！……這不，銀子也給了，帳篷也搭了，還是得讓人家走！”眾人嚇得一聲不吭。大公主忙道：“老佛爺，依我之見，竟是別理那幫酸大臣的好！既然銀子也給了，帳篷也搭了，那就按原計劃演出吧！您的大壽，可別氣壞了身子！”皇後道：“是啊，臣工們有千言萬語，您老人家有一定之規啊。”慈禧眼睛一亮，道：“依你們說，這馬戲團照例演出？”眾女官道：“是啊是啊，老佛爺要是真的疼我們，就讓我們瞧瞧這西洋景兒吧！”慈禧這才笑道：“好！那就依了你們！李蓮英，去告訴伍廷芳，馬戲團的事兒讓他照辦！”李蓮英應命而去。
下午，俄羅斯馬戲團開始在諧趣園演出。一個少女踏著彩球表演。慈禧與眾女官看得津津有味。表演結束，慈禧喜道：“難為了這孩子！賞！”幾個小太監把銅錢扔得滿地都是。接著又是兩個少女表演馬術，引起一陣陣驚叫。
大把的銅錢再次撒落，鋪得滿地都是。一頭小象踏著銅錢走出，上麵坐著一個豐乳肥臀的俄羅斯美女。美女做出各種驚險動作。慈禧一驚，忙用袖子捂著臉道：“呀——呸！怎麼這個模樣兒就出來了？可寒磣死了！”皇後等女眷全都捂上了臉。容齡捂著臉從指縫裏悄悄瞥著光緒。光緒竟然麵無表情視若無睹地看著，心裏似乎在想著別的事情。慈禧叫道：“皇上！”光緒似乎沒有聽見。慈禧又叫了一聲，道：“皇上，你可以走了。”光緒如獲大赦一般急急攜太監孫玉而去。
光緒剛走，小象便開始表演，小象向慈禧作揖。慈禧大喜，道：“賞！賞銀子，給我把銀子鋪滿了！”俄羅斯藝人見慈禧高興，走過來，表示想把這頭小象送給慈禧。慈禧立即命李蓮英：“先把禦馬廄給我騰出一間來，讓小象住著，命他們連夜造一個象房，就設在禦馬廄旁邊兒！逢年過節的，我們也好多看些玩藝兒！”
見慈禧喜悅，滿宮裏的人都鬆了口氣。晚膳前，慈禧端坐在寶座上，收著眾宮眷的壽禮。元大奶奶捧著繡衣跪在地上道：“奴婢祝老佛爺萬壽無疆！”慈禧含笑道：“好孩子，起來吧，讓我瞧瞧你給我的好東西。”李蓮英將那衣服抖開來，隻見這繡衣，寶藍的軟緞麵上繡了許多美麗的孔雀羽毛，下擺是祥雲，而袖口則是含苞的牡丹花。皇後道：“真是漂亮極了！”慈禧瞧了又瞧，喜道：“好孩子，你繡了多久？”元大奶奶道：“回老佛爺，奴婢三年前就開始繡了！”慈禧大喜道：“有你這一片孝心，我也就知足了！”
諸位宮眷一一送禮，德齡和容齡也送上了一套法國化妝品，祝道：“祝老佛爺如鬆柏常青，越來越漂亮！”慈禧接過來，轉來轉去的打不開，道：“喲，這洋貨還就是細巧，打都打不開。”眾人都笑了。容齡忙走過去打開了化妝品盒，慈禧聞聞道：“喲，這香味兒還真是挺特別的！這麼著吧，也難得你們一片孝心，我今兒也高興，今兒晚膳後，你們都來，我有好東西賞給你們。”眾人齊齊跪下謝賞不提。
晚上眾人都來到慈禧寢宮，歡歡喜喜地接受慈禧賞賜。元大奶奶繡百鳥朝鳳衣有功，除份例之外還多得了紫貂圍脖一個，手籠一隻，元大奶奶歡天喜地地謝恩，自以為在眾人麵前掙足了麵子。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震碎了她的心。
李蓮英宣告道：“老佛爺有旨，封德齡、容齡二姑娘為郡主，各賜郡主禮服一套、貂皮袍一套、貂皮帽一頂、鹿皮靴一雙、金絲繡花狐皮外套各四套，並賞來年盛開的牡丹花秧各一支，德齡姑娘賞紅牡丹，容齡姑娘賞白牡丹。”
眾宮眷都鼓起掌來。德齡道：“老佛爺，奴婢姐妹二人伺候您的時間不長，而裕家又不是真正的望族，您的厚恩我們實在是受之有愧，郡主之名我們是萬萬不配擔當的，老佛爺的美意我們隻能心領了。”慈禧道：“俗話說，好馬配金鞍，你們才華出眾，而且都是對國家有用的人，完全配得上郡主的稱號。出身和門第固然重要，但比這更重要的是對國家的忠義之心呀！武則天尚且給罪臣之女上官婉兒加官進爵，如果我對你們的作為視而不見，不是連古人都不如了嗎？”皇後在一旁笑道：“德齡，你們倆還不快快謝恩，難道非要老佛爺一條條地數著你們的好處才滿意不成？”德齡容齡隻好跪下謝恩，站在一旁的元大奶奶臉色越來越慘白，忽然，她暈倒在地。
9
在懷特的精心照料下，艾米已經逐漸康複了。懷特用輪椅推著姑媽，在醫院的一片綠地上曬著太陽。冬日慘白的光線照在艾米慘白的臉上，她眯起了眼睛，對身後的侄兒說：“凱，我們明天就要出院了，對嗎？”懷特道：“是的姑姑，不過還要過幾天，等您完全健康了，我才能放心地去中國。”艾米驚道：“你還要去中國？”懷特道：“姑姑，您不要誤會，這次我不是去尋找愛情，我隻是想去做一些符合人道的事。譬如，我想也許我們能找到一個適合的時機，把珍寶還到中國人的手裏，我不想保留通過不正當的方式取得的東西。”艾米舉起雙手道：“哦，上帝保佑，你的姑父早已經升天了，否則他會心疼死的。”懷特道：“姑姑，您同意我這麼做嗎？”艾米想了想，道：“孩子，真正的夜明珠已經是你的了，你來做決定吧。我雖然是有些舍不得，可想到家族裏其他通過非常正當的途徑掙來的產業並不比夜明珠的價值少，我還是很欣慰的。這說明，我們家族的人是非常優秀的。”懷特道：“當然了，姑姑，這一點我從來就沒有疑問。”艾米道：“現在我有兩個疑問：第一，這夜明珠到底還給誰，慈禧太後還是光緒皇帝？第二，你此行真的不會再對德齡動情嗎？”懷特道：“姑姑，第一個問題我真的沒有搞懂，還需要考慮。可第二個問題，我很明確地告訴您，我現在隻把德齡當成一個值得尊敬的友人，一個異國的愛國者，別無其他。”艾米聳聳肩道：“哦，人在沒有真正成熟的時候總是不能麵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