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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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接到了當地總督府的照會，當夜，美國駐粵領事館副領事科本攜帶隨從秘書，來到了約翰的那座教堂。
約翰鎮定地開了門，旁邊站著懷特和已化裝成牧師的大衛，他的嘴上貼了一圈連鬢胡子，完全改變了麵貌。科本道：“約翰，他們正在請我們協助，追查白天刺殺總督的罪犯，有沒有人跑到你的教堂裏來，找了別的借口避難？”約翰神色坦然道：“沒有，都已經這麼晚了，誰還會到這裏來。我這裏從美國來了兩位客人，一位是大衛·唐牧師，一位是凱·懷特醫生。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領事館的副領事科本先生。”科本目光疑惑，大衛則熱情地向他伸出了右手，用英語道：“你好，科本先生，很高興認識您。”科本笑了，道：“啊，小夥子，你說的是純正的美國英語，否則我還以為你是一個中國人呢。”懷特道：“他是第二代移民，和我一樣，一個中國字也不會說。”科本道：“啊，我們美國就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包容著千萬有活力的移民，然後讓他們成為自由民主的美國人。”大衛笑道：“可不是，我來此地，就是代表美國，把上帝的聲音傳到中國的。”科本微笑著稱讚了他，約翰在一旁道：“哦，科本先生，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今天中國的官兵很不像話，他們闖進教堂，打碎了聖母瑪麗亞的雕像，甚至沒有表示一點歉意！”科本怒道：“我的上帝！你為什麼不早說！好吧，我這就報告公使康格先生，向他們提出強烈抗議！……好吧，你們休息吧，打擾了。”
教堂沉重的門關上了。再也無法支撐的大衛撲通倒在地上。約翰嚇得彎身扶他，道：“年輕人，你怎麼了？你醒醒！一切都過去了，上帝救了你，你現在正在他的身邊，誰也無法傷害你了！……”懷特道：“沒關係，他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隻是因為失血太多，過於虛弱。”他們把大衛扶到約翰的床上躺下了。
大衛慢慢睜開眼睛。懷特把他臉上的胡子一點點地撕下來。約翰道：“哦，可憐的大衛，想不到聖誕節演出的道具提前用上了。”大衛聲音虛弱地說：“神父，我真的對神學非常有興趣，等革命成功以後，我想做一個真正的牧師，今天是預先排練。”懷特開玩笑道：“大衛，你當不了牧師，上帝讓我們要博愛，可是你卻和你的哥哥針鋒相對。”大衛道：“懷特，你不知道，從心裏我是很敬愛哥哥的，可他總是不領情。不過我想，總有一天我們會和解的。”懷特道：“啊，你認為怎麼和解呢，也許我可以幫你做點什麼。”大衛道：“謝謝你，凱。不過現在誰也不能消除我們兄弟之間的分歧，也許隻有曆史才能證明誰是正確的，等到那時候，哥哥才會真正地和我重歸於好，你們知道，他的脾氣倔得像一頭驢。”懷特道：“我覺得很有意思，皇帝、保皇黨、革命黨都跟我相處得不錯，我也覺得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怎麼就要這麼勢不兩立呢？”大衛喃喃道：“這個問題太複雜了，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說清楚的事。”約翰在一旁道：“不要談政治了，我看咱們還是早點睡吧，大衛的傷需要好好調養。”大衛問道：“這兒有酒嗎，我會調很好的雞尾酒，睡前喝一杯睡得會更香的。”懷特喜道：“好主意，大衛，我喜歡你，你比你哥哥活潑。”大衛道：“謝謝。不過但願你不要跟我哥哥說，我喜歡你，因為你比你弟弟嚴肅。”約翰和懷特都哈哈大笑。此時的約翰也和懷特一樣，愛上了這個可愛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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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慈禧瞧了美國的女性雜誌之後，頗感興趣，這日趁著興頭，將皇後與眾宮眷也一同叫到體和殿，翻看那幾本美國雜誌。正瞧著，李蓮英急急走來，撲通跪下，道：“老佛爺，榮中堂歸天了！”慈禧臉色刷地變白了，顫聲道：“怎麼，前兩天不還說有好轉嗎？”李蓮英道：“老佛爺，現在看來，那是回光返照呀。”慈禧的手耷拉了下來，手裏的雜誌軟軟地落在了地上。皇後親手遞過去一杯熱茶，勸慰道：“老佛爺，您可要節哀保重呀。”慈禧半晌才吐出一句話：“榮祿，是大清的忠臣啊！”容齡悄聲問德齡道：“姐姐，他們說的是阿瑪的好友榮中堂嗎？”德齡難過地點點頭。慈禧喝了口熱茶，緩過些氣來，道：“告訴他們，這喪事要大辦，要備極哀榮！……明兒我再讓皇上題一塊匾給他家裏，一並送去。”李蓮英應命而去。慈禧扭過頭來問道：“皇後，我記得榮祿的二兒子尚未婚配，他叫什麼名字來著？”皇後回道：“老佛爺，他叫巴龍，聽說擅長摔跤，騎術也很好。”慈禧突然把目光投向德齡道：“那，我就替他指婚了吧。”德齡不禁打了個寒戰。皇後道：“老佛爺，恐怕榮中堂剛歸天，他們家裏未必有這個心情吧。”慈禧道：“哼，不趕快定下來，難道等守孝完了再娶不成？那可就得三年之後了。榮家也算是望族，不守夠三年，豈不是讓人笑話。”皇後隻好低了頭道：“老佛爺說得極是。”德齡下意識地躲到一邊，被慈禧叫住，道：“德齡，你幹什麼去？”德齡道：“回老佛爺，我去拿暖手爐。”慈禧道：“暖手爐讓青兒拿就是了，還要你去幹什麼？德齡啊，我問你，榮中堂與你阿瑪可謂交情深厚吧？”德齡道：“老佛爺，榮中堂對我們裕家可謂是恩重如山，阿瑪時常在我們的麵前稱讚他的風度。他這一走，阿瑪必定悲痛難當。”慈禧道：“悲痛難當的不止你的阿瑪，榮祿曾經助我除掉飛揚跋扈的肅順，忠心扶助幼主，戊戌年、庚子年，都立了大功，而且，他從來不居功自傲，實在是難能可貴呀。今日我就將你指婚給巴龍，一來獎勵榮家的忠心，二來也給你找個好歸宿，你們兩家是世交，你們兩個年貌也相當，正是珠聯璧合，今後必然能相敬如賓啊。”言畢，眾宮眷齊聲道：“恭喜德齡！”皇後在一旁道：“德齡，還不跪下謝恩？！”德齡跪了下來，道：“老佛爺，不是德齡有意要再次違抗您，隻是……”慈禧怒道：“再次！你還敢說再次！你這個沒良心的，仗著我素日疼你，竟然如此大膽！榮祿對你阿瑪和你的一家是有大恩的！這在朝中有口皆碑，現在給你一個報恩的機會，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耍心眼兒啊？！”德齡忙道：“老佛爺，奴婢不想惹您生氣，隻是想在您的身邊繼續伺候您。”慈禧站了起來，毅然決然道：“德齡，你不必再說，三天之後，定親！”說罷拂袖而去，將一屋子宮眷們目瞪口呆地扔在那裏。
晚上，德齡神色冷靜地坐在燈下寫信，她的桌子上已經堆了許多的紙包，上麵一一寫著各人的名字。她把抽屜中戴麵具的照片拿了出來，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遍，然後輕吻了一下自己纖細的手指，又把手指按在了照片中懷特的身上。最後，她把胸衣中的夜明珠拿出來，輕輕地裝進了信封裏，想了一想，又把手上的戒指也抹下來放進了信封裏。她的筆在信紙上艱難地移動著，寫了許多的字，又屢次撕掉重來。最後她寫道：“凱，這封信也許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封信了，因此我修改了許多次，力求有一個完美的結束。我寧可選擇死也不願意背叛我們的感情，我到死也是深愛著你的。我最大的心願是能在你的無名指上套上結婚戒指，現在看來也是不可能的了。請留下我的戒指，但願今後你還會偶然想起，有個女孩，她是那麼渴望成為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