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起來吧,我的戰機!(3 / 3)

作為藍軍司令,我徹底進入了角色,開始審視我們的空軍,思考我們的訓練。幾年的“藍軍司令”職業令我獲益非淺。至今仍有很多問題在我的思考中。

1996年,我又到北京領受了一項新的任務:在試訓中心主辦一個高難課目教員培訓班。在此之前,我對那些準備在空軍戰鬥機部隊推廣的高難課目是有所了解的,特技地靶、雙密穿雲、夜間雲中截擊等……難度都很大,但飛好了對戰鬥機飛行員空中作戰能力的提高大有好處。試訓中心是幹什麼的?它的任務之一就是擔負航空兵飛行技術研究任務,集訓部隊飛行骨幹和高難課目教員。

這樣的任務舍我其誰?幹!我屬下的飛行員,都是一級或特級飛行員,會一門以上的外語,掌握多種機型的戰術技術,個個智勇雙全。我亦有信心幹好,

“特技地靶”,被稱為”最難最險”的課目,要求飛行員在高度緊張狀態下操縱飛機做出一連串特技動作,這對飛行員的技術和膽量都是個考驗,我第一個帶頭飛。駕機直插雲天。殲擊機挾雷掣電,低空100米飛臨靶場,通過靶標。隻見飛機加油門、增速、急速拉起,一個漂亮的半斤鬥翻轉之後,緊接著餓虎撲羊似的俯衝下來,炮彈便在靶心開花。緊接著又是拉起、斤鬥加翻轉、俯衝、射擊……如此反複6次,一連串的飛行特技表演,在空中劃出一個個近似的”8”字。外行人不知道,每次攻擊雖然最多不過1分鍾時間,但在這短短的1分鍾之內,飛行員必須連貫地完成40多個動作。我那6次攻擊,就做了300餘個動作,隻要有一個動作稍有差池,戰機就會死吻地麵。

我過關之後,飛行員們心裏有了底,就緊緊跟上了,一個個都過了關。1997年4月5日,空軍最難課目教員培訓班正式開課。曆時一月有餘,培訓班結業,試訓中心的任務順利完成。

生戀死戀,生死之戀

你問我最大的快樂是什麼?那肯定是飛行!我的所有快樂都和飛行連在一起。我曾在飛行斷想裏寫了這麼兩句話:

飛行飛行,不飛不行。生戀死戀,生死之戀。

就說說我飛蘇27吧。

我迷蘇27,我戀蘇27,由來已久。這真是一架翼身融合、線體流暢、彪健凶悍又透著靈巧機智的大鷹! 風暴為了海燕,藍天為了雄鷹,荒原為了猛獅,大海為了波濤。蘇27,你為了什麼?你應該為了我,為了我這樣天生的戰鬥機飛行員而鍛造!

經空軍司令員劉順堯特批,我終於要飛蘇-27了。在我在空軍總醫院被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地“解剖”了一番。“各係統正常,完全符合飛蘇-27標準。”女軍醫莞爾一笑。是的,我是幸運的。當年我第一次體檢飛行員時,就幸運地過了關。跨入航校學飛行的時候,我們一批301名學員,如今還剩下我和另外兩個人在飛,你說能不幸運嗎。

當我接到通知書時,感到心在發熱,鼻子在發酸。等訓練參謀走出辦公室後,我鎖上門,重新坐在椅子上,讓淚水流了出來。

停機坪上整齊地停放著蘇-27機群。我走近它。蘇-27威武、凶悍、挺拔、健美又透著睿智和機警的靈氣。置身在蘇-27飛機寬大的水泡式座艙裏,我按程序依次進行著:通電一啟動發動機一關閉座艙蓋一檢查座艙設備一滑出一進入跑道。飛機端正地停在跑道頭。“301可以起飛。”耳機裏傳來指揮員的聲音。

右手鬆開駕駛杆上的“起飛線刹車”按鈕,左手前推發動機兩個油門杆,再提起“加力”卡銷,飛機開始滑跑增速、抬起前輪、離開地麵──快捷的加速性、巨大的上升角,以至於我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就像坐在火箭上一樣,被迅猛地推上了天空。

按照順序,先飛了半個小時的“儀表”課目,又飛了半個小時的“特技”來體驗飛機的基本性能。接著我爬升到1萬米的高空,按照指揮所的指令對“敵人”的空中目標進行截擊。“目標,正前方XXX公裏”,我迅速進行搜索。雙眼盯在座艙內的雷達熒光屏上尋找目標信號,XXX公裏,XXX公裏,在距離XXX公裏時發現了目標信號,接著出現了“截獲”信號、“允許發射”信號,距離目標XX公裏,我按下了導彈發射按鈕,瞬即,熒光屏顯示出目標被導彈擊毀的信號。此時我才抬起頭來向天空的遠處望了望,想看看目標被摧毀的情景。但遠處是一片清潔的天空,什麼也沒看到,可敵人已經被我擊落了。

我調整好狀態,準備與另一架“敵機”進行近距離目視條件下的空戰。當我與“敵機”纏鬥了一番後,終於將其截獲,我迅速按下導彈發射按鈕,導彈離軸發射,拖著粗大的尾煙,在我的機頭前方劃了一個漂亮的弧線連向目標,接著目標空中起火、爆炸……“我是風,我是雷,我是閃電!我是槍,我是炮,我是導彈!”──我就是我,我就是實實在在的蘇-27!我激奮,我歡唱,我與飛機融為一體。這片大地是我的,這片大海是我的,這片天空是我的。

一個半小時後完成了應飛課目,我按下了“自動返航”按鈕,一切按照編程,飛機自動從空域飛回機場,切向“大航線”三轉彎點,自動壓坡度進入著陸航線,對正跑道,下降,直到距離跑道頭半公裏,抬頭一著寬闊平坦的跑道就在眼前,不偏不倚,在高度60米時我接過駕駛杆做目測著陸。兩輪輕擦地麵,“歐慶哈啦哨”(很好),傳來指揮員用俄語發出的誇獎聲。

當我從飛機的舷梯上下來,莊嚴地給帶飛的教員羅應權敬了一個舉手禮的時候,才真正意識到,我飛蘇-27的夢實現了。一些年輕的飛行員圍著我,問我感覺怎麼樣?我伸出大拇指說,真是過癮!我接著說,能飛蘇-27真是你們的幸福,希望你們永遠珍惜這種幸福。

年輕的飛行員們,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我這是遲到的幸福。但不管怎麼說,幸福與責任同在,幸福與奉獻同在。如果眼下擺著名利、地位和蘇-27,任我選一個,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蘇-27,永遠去戰鬥去飛行去飛更高性能的戰鬥機是我產生激奮的惟一火花。我會為我的這種選擇和信念滿足一輩子。

我渴望飛行。自從飛行以來就沒間斷過,除了每年療養一個月,或出國考察個把月,我都在飛。雖然幾十年的飛行生涯利,死神曾三次約見我,但生命的奇跡讓我一次次的將它拒之門外。飛行的感覺確實很好,一坐在飛機座艙中感覺就會很好。別小看那個狹小到連抱個嬰兒也辦不到的空間,四壁裝有幾百個儀表、電門、按鈕、把手,紅黃綠白五顏六色的燈光閃閃爍爍,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發動機的轟鳴就像一首雄偉的樂章。我與它交融相會,在空中一起騰躍,化作歌舞的精靈。

我曾在《飛行斷想》中寫過這麼一段話:“你有過複雜氣象飛行時那種穿雲破霧,風馳電掣、排山倒海的感受嗎?你有過超低空飛行時大地、村鎮、河流飛速閃現的振奮感嗎?你有過夜間飛行時那種人地沉寂、摘星攬月、天馬行空的主宰欲嗎?你有過在空中發射導彈、炮彈時目標被你徹底摧毀式的激奮感嗎?你有過在邊境上空巡邏時就像守護在母親身邊那種自豪感和使命感嗎?。”

記得當我駕駛殲7飛到21500米的高空時,是多麼的激奮。天是那麼純淨,藍到發黑。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天河。大地是那麼渺小,一切私念都化為烏有。我相信我的前世是鳥,我希望我的來世是鷹!

你問我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一句話,希望我們的空軍日益強大!

飛起來吧,我的戰機!

飛起來吧,我親愛的空軍!

采訪結束時我問李鎖林,停飛後什麼感覺?他大歎一聲,難受啊!我最大的快樂來自於飛行,最大的痛苦就是停飛。

2002年,50歲的李鎖林按規定停飛了。那時他已做了兩年將軍,但他的身體狀態,精神狀態都還非常好,渴望繼續飛行。但規定就是規定,他無法不遵守。他就像掉了魂一樣難受。

“長路奉獻給遠方,江河奉獻給海洋……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爹娘?”這位曾寫過《愛的奉獻》的飛行員,飛行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堅定勇敢是他的性格,敬業奉獻是他的習慣,聰明智慧是他的秉性,而熱愛飛行,是他的靈魂。

我問,你靠什麼來排遣不能飛的苦悶?他說, 思考,寫作。

難怪,他寫下了這麼多文字。

思考是心靈的飛翔,寫作是精神的飛翔。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永遠不會停飛,更何況,他的心,早已雋刻在了藍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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