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功與過(1 / 2)

六十年前的功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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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我因獲得魯迅文學獎榮立了二等功。父親得知後欣慰地說,我們家終於有個二等功了。我問,你當年在朝鮮戰場上出生入死修路架橋,怎麼就沒立個二等功呢?父親說,隻差一點點,被一個處分給抵銷了。我大吃一驚,完全無法想象父親這樣勤勤懇懇老老實實的人,會挨處分。父親神情複雜,給我講起了發生在60年前的故事。

1950年,父親作為鐵道兵的一員,跨過鴨綠江赴朝參戰。作為北洋大學土木工程係的大學生,父親不但有技術,還非常敬業。在冰天雪地的朝鮮戰場,他和戰友們曆盡千難萬險,不怕流血犧牲,盡全力保障鐵路的暢通。他所在的部隊,當時擔負著守護大寧江橋的任務。大寧江橋是朝鮮金義線上非常重要的一座橋,它的暢通關係到整個金義線的暢通,當然也是被美軍炸得最厲害的一座大橋。所以守護是不可能的,隻能是不斷地搶修,不斷地和轟炸搶速度。敵機上午炸他們下午修,敵機下午炸他們夜裏修;正橋斷了,他們就修便橋。這樣即使正橋一時難以修通,開往前方的汽車依然可以通過三座便橋或者水下浮橋暢通無阻。總之堅決不讓這條重要的交通線中斷,保障後方物資源源不斷送上戰場。美國媒體感歎說:“美國和其他盟軍的飛機一直在轟炸共產黨的運輸係統,但北朝鮮仍有火車在行駛……坦白地說,他們是世界上最堅決的建設鐵路的人。”轟炸不見效,敵人又換了一種方式,投擲細菌彈,用以殺傷這些“最堅決的鐵路建設者”。父親不幸“中彈”:他被美軍飛機投下的細菌彈染上了斑疹傷寒。這是一種死亡率極高的傳染病,父親被送到師醫院,在醫院裏昏迷不醒,高燒不止,整整5天後才醒過來。全靠身體底子好。醒過來後不但重返戰場,他身上的血清還救治了其他染傷寒的同誌。

入朝第三年的秋天,父親他們發現大寧江橋的其中一座橋墩有了一道裂痕,頓時萬分憂心。橋墩出問題可不比橋麵,事關重大。但裂痕是否嚴重,或者說有多長有多深,需不需要重修,大家一時拿不定主意。因為如果要重修的話,就必須先修建攔截大壩,抽幹河水,再開始修建,工程量非常大。更何況處於戰爭中,沒有片刻的安寧,重修更是難上加難。

大寧江水深幾十米,橋墩自然也是幾十米高。為了徹底弄清情況,特別是水下橋墩的情況,部隊專門請了一個潛水隊來探測。但潛水員潛到水底好幾趟,上來說這裏有裂痕,那裏有裂痕,但裂痕多深,在什麼位置,畢竟不是專業人員,表達不清楚。

父親就向領導提出他親自下水去看一下,以確定裂痕的位置和長度。領導就讓父親去潛水隊作短暫訓練。父親的水性原本很好,小時候在剡溪裏泡大(就是李白詩裏寫的“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的那條河),他的身體素質也很好。在短暫訓練後,潛水隊隊長認為父親沒有問題,可以潛水了。

於是父親就穿了潛水員的行頭下水。當時已是十月。在朝鮮,十月的河水冰冷刺骨。父親喝了幾口白酒暖暖身子,潛水水中。他在水底圍著那個橋墩反複勘察,仔細琢磨,終於心裏有數了。他上來向領導報告說:裂痕不嚴重,橋墩可以繼續使用,貨車和客車都可以通過,不必重修。領導很吃驚,一再地問,你有把握嗎?父親說我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