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與塵世握手言歡(3 / 3)

記憶中,每每這時候,我奶奶站在門旁,對著浩瀚的天空裏那一輪皓月,很抒情地歎道:“月亮——堂堂哦!”於是掇條長凳放在門前的場地上,她坐在一片奶白色的月光裏,周身暈染一層絨絨的白光,像蓮花上的觀音。

我喜歡我奶奶那“月亮堂堂”四個字,多年後再在嘴邊咀嚼,隻覺得有一片浩茫而澄澈的月光,那樣廣大無邊地覆下來,人世乾坤,堂堂中正。就連月色裏夜遊的飛蛾與螞蟻,都能在這蛋青樣的月夜裏,覺出塵世的清明與平和,還有悄悄的說不出的歡欣與滿足。

月亮堂堂的夜晚,奶奶喜歡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剝豆。豆是種在田埂上,或者無人耕種的河岸上的豆,個個豆莢長得肚大腰圓,得意滿滿。黃昏時,奶奶從河岸或田埂上背一大捆豆稈回家,堆在場地上或者屋簷下。晚飯吃過,吹了油燈,隻見月光無限慷慨地灑下來,粉粉地鋪在門前的石階上。

奶奶坐在那月色裏剝起豆來,安靜無聲的。隻是過那麼一會兒,會扔了一棵已剝完的豆稈,再抽出另一棵,如此往返,不緩不急。沒有什麼會驚擾得她停下,也沒有什麼會催著她趕緊,剝豆的奶奶和月光一起構成一幅人間的畫兒,安詳而明朗——是月光,把一個鄉間老嫗最普通的勞動,注解成人間美麗的圖畫。

有一年仲秋時節的夜裏,是下半夜,我口渴了,爬起來到廚房找水喝。圾著一雙涼軟的布鞋,蒙蒙矓矓到得廚房,立時驚呆了——好一片月色!那一片仲秋後半夜的月光,透過廚房窗子上的玻璃紙,滿滿覆在鍋灶上,滿得要溢出來,分外的明淨與純正。廚房也仿佛被這一大塊月光清洗了一樣,鍋鏟子亮得灼眼,平日裏黑黝黝的鬆木鍋蓋,這一刻顯得那樣潔淨與沉靜,橫躺在鍋沿上,竟像入了禪。

廚房裏,沒有月光的地方,還是一片潮潤潤的幽暗,幽暗的水缸底下,蛐蛐兒叫得正歡,那唧唧蟲聲雖在暗處,卻也有月光的清明與澄澈。我提起瓢子舀了半瓢水,水裏也晃動著一小塊光亮,我歡喜地把水喝下,連同那一小塊晃動的光亮,隻覺得自己也通體透明而潔淨。月亮的光明與美好,那一個後半夜裏,我也有了,我身體的這個小宇宙,角角落落,都得了月光朗照,白日裏的不快,人前藏不住的那慌亂與卑微,都在這月光裏消融不見。

我忍不住開了門,走到屋外去,四隅一片沉靜,我走在一片清涼的月色與清亮的蟲聲裏,隻覺得如步蓮花上。隔壁人家的房頂,遠處黛色的田野,都籠在一片紛紛揚揚的乳白色裏,月如霜啊,千裏萬裏,無邊無際。

抬頭看中天,星辰如貝殼現在沙灘上,銀河浩蕩,伴同西邊那皎皎一輪,十萬光明就這樣灑下人間處處,卻又這樣無聲無息,無有驚擾。我心裏有無邊的歡喜和寧靜,可是說不出來,仿佛置身在一個充滿愛與安寧的美好世界裏,一個幸福可以綿延到地老天荒的童話裏。

月亮堂堂的夜晚,生活與塵世,在一個女子的眼裏和心裏,是這樣一點點美好安穩起來,以至可親可信。

原載於《語文報》

光陰蹉跎,世界喧囂,我們要告誡自己,在人生旅途上保持一份童趣和閑心是不容易的。若要給美好人生一個定義,那就是愜意;若要給愜意一個定義,那就是:在月光下,三五知己、談笑風生。

東山看雪

文|淺淺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

——宋之問

對於在南方長大的人,一場大雪的降臨一定比一個節日的到來更加令人興奮。每年冬天,盼望一場雪早點到來,這似乎成了人們心照不宣的一個小秘密。有時,才為空中灑下的幾粒碎米雪而興奮不已,突地,它又停住了。常常是數著九九,盼到河岸邊柳樹發芽了,才知這一年無雪。

今年是個吉祥的瑞年,才是新年伊始,天空就飄飄灑灑起來,白晝不停地飛舞著,大時如鵝毛,小時細若鹽粒。小城忙碌的人們都在關心這場雪,一時間,電話、微博、微信,處處在談論著這場下得及時的雪。

一夜起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美麗世界,連最愛懶睡的人們也一骨碌爬起來,美好的心情從下雪開始。三五成群地往東山奔去,東山是宣威市著名風景名勝區,海拔2868米,正是看雪的好地方。可以沿著石級一步步登上去,看盡白雪染千樹的美景;也可以駕車上去,一覽白雪籠罩下的小城風貌;更有甚者,騎著山地自行車全副武裝賺足了行人的眼球;最美妙的應該是背包客們,頭上戴著小紅帽,手裏拿著小喇叭,一路走一路行,一路玩樂一路高歌。人生多少美事,盡在有雪的日子,與雪共舞、與人狂歡。

東山的半中腰有個東山寺,又名鬆鶴寺,始建於明朝初期,寺內古木森森、庭院重重,寺外有一奇特清泉從懸崖飛下,風起時清泉倒流,如無數金錢迎風灑來,為宣威一大美景:倒灑金錢。寺裏有參天的古柏無數,粗壯筆直聳雲霄,清雅幽靜生禪意。古柏樹下綠蔭如毯,一直是休閑娛樂的好去處。此時,沉默的樹枝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幾隻紅燈籠明晃晃地照耀著白雪,喜慶中帶著肅穆。許多隻覓食的麻雀,警惕地靠近人群,又遠離人群。

禪房的後院裏有株千年的古梅,樹上標注該樹有一千五百年的曆史,曾聽寺廟裏的主持說這個年份是尚未加精確計算的,隻是有關專家粗略的估計。但至少能說明在沒有建這座寺廟的時候,這株梅就存在了。這點從後山裏有許多株野生的白梅紅梅可以得到些許驗證,說明這個地方適宜梅花的生長。

雪落在梅花上,紅梅更加嬌豔動人,像是一個絕色的美女穿了一件驚豔的衣裳,正踏著鼓點舞一曲,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一樹白梅星星點點地盛開在雪裏,一襲素衣難掩國色,天香散至凡人心。雪與梅的情緣,在一刹那間蹦進腦裏,無數詩句呼之欲出,美輪美奐,令人炫目!忽然特別地羨慕起那些叫紅梅、白梅、雪梅的女子,仿佛她們就是這一株株梅花的魂魄,吸了雪的靈氣,幻化成一隻隻婉約迷人的妖,來這世間蠱惑太平,推波盛世。

寺外寺內的梅嬌滴滴地開了,一樹一樹地惹人愛憐,唯有那株千年的古樹之上那十萬朵梅花,猶抱瑞雪半掩麵的樣子,像是在等待它失散千年的戀人。來了一次又一次,它總是羞答答的樣子。著了紅襖,對著它癡癡地傻笑,終是笑不成一品梅的樣子。想在某個晴日,梅花芬芳時,呼朋喚友抱琴來,有風經過,花瓣成雨我成你!

東山之巔,一路白雪皚皚的美景,千棵萬棵的青鬆傲立著,像一隊隊威武的方陣,整裝待發。壓在青鬆上的大雪,受了風聲歡笑聲的驚擾,簌簌地落下來,落在頭發上,落在衣領裏,處處有尖叫,處處有歡笑。踩在雪上,像是踩著一層厚實的地毯,舒舒坦坦地走過去,幹幹淨淨地走回來。雪地裏的歡樂如雪般純潔,坦蕩蕩地從心裏笑出來。

太陽出來了,樹上的雪一滴一滴地融進土裏,樹上掛著的殘雪像是盛開的一樹樹棉花,在藍天下開得格外豔麗。把這一場雪的姿態拍在手機裏,裝在腦裏,美在心裏。這樣的驚喜是這冬天最盛大的演出,可以回味良久……

原載於《語文報》

但凡世間的美景,大都如這般瑰麗神奇。我們一直在路上,總能在心裏留下非比尋常的悸動,並一直擱淺在心裏的某個角落,每想起一次,就有一次感動、一次感悟,甚至是一次刻骨的傷懷。傷懷的原因大抵也是,這美景隻能驚鴻一瞥,而不能再次重現。

林幽水暖

文|張文超

到廣闊的天地中去,聆聽大自然的教誨。

——布賴恩特

我麵前的這片森林,幽深曠遠,看上去很像是一幅剛塗完色彩的光線和諧的油畫:那一行行挺立的是陽光照耀的白樺林,有風拂過它們的枝葉時,就仿佛鳥兒們拍動它們的翅膀。沿著林間路向前走著,路旁齊膝深的草叢很少有足跡,隻是偶爾有幾片牛馬啃過的牙印留在草葉上麵,我知道這種草,牲口是不喜愛吃的。穿過這片幽深的密林,麵前是一片曠野,這裏幹淨明澈的足以讓人驚喜——樹林宛如剛出嫁的新娘,梳妝一新,頭上蓋著明豔的紅蓋頭。眼前的每樣景物都在太陽底下跳動出可愛的光芒,即便是一片細小的草葉子。漂浮到臉上的樹蔭,也不像是森林枝蔓叢生的投影,而是樹身上自然生長著的光的枝丫,光與大氣衍生出的繁花——一整片曠野形式的花團錦簇。

我陶醉在這樣迷離多變的夏季森林裏,那感覺如同孩提時我們的小手調皮地伸入母親濃密的發絲中,這陽光與森林交織成的發絲叫人溫暖備生,撩撥得人心頭癢癢的,充滿無數欲語還休的柔情蜜意。我找了片青青的草地仰躺下來,雙手墊著腦袋看著天空,頭頂上那一排排一行行的樹梢頂著藍天白雲,形成了各種變幻多姿的斑斕圖案,我在想,這定是森林的精靈預先為我準備的,它們好客地在我的頭頂上用陽光和空氣編織成了一大塊色彩絢麗的圖案。我忽而又想閉起眼,不敢相信這份突如其來的視覺盛宴——轉眼又悄悄地睜開了……家鄉裏的空氣最是親切的純淨了,雖然我與你相隔經年,可你熟悉的味道還是依然令我迷醉。

就在這時,我隱隱地聽到不遠處的森林裏傳來汩汩地低響,似一種輕微難辨的風聲,我猜測那定是一口新湧的山泉了。我翻了一個身,把耳朵埋進草叢裏,沉澱在夏風拂過的葉麵上,可這樣一來,那叮咚的泉水聲更是盡情地逗弄我的鼓膜,撩撥得我再也躺不住了。我飛快地朝那水流潺潺的方向一路跑去,仿佛追尋著空氣中的一個精靈,而那河流的精靈在我眼前就像繁花叢中一隻翩飛的蝴蝶,忽上忽下,時緩時急,引逗得我呼呼喘氣。幾分鍾後,嘩嘩的聲音出現了,我蹲下身來,伸手去試水,好涼啊!掬起一捧來,那滑到嘴裏的感覺,甜滋滋的。

我沿著溪流往下走,水麵漸漸地擴大了,以致延展出一條大河。而在草叢稀疏的空地上,裸露出大片幹涸了的河床般的卵石地,一隻延伸到順流平緩的河中央。我感覺像是置身於19世紀歐洲風景畫家的畫作中,不禁感到眼前這一片美麗的森林也是時間所不能夠統領的永恒的大自然。而這樣的塞外圖景同樣有感動人心的壯美:延綿伸展的河床、清澈如畫的水流、童謠般的空氣,還有那蟲鳴獸動、飛鳥魚禽……

水的影麵是一些異常純淨的碧綠色,在它格外沉靜的麵容裏,我仿佛仍可以看見水流晶瑩剔透的韻律與音色,就像場麵宏偉的管弦樂隊中的一塊三角鐵,也許隻需輕輕地一擊,就可以傳出極富穿透力的敏銳樂音。河床中間的卵石很大,有的高高隆起露出水麵,有那軟軟的苔蘚附著著。整個水流的過程,真的是一篇華美的樂章,平緩處是輕柔婉轉的抒情,洶湧處是激情四射的華彩。偶有風吹掉的樹葉落在水麵上,就如一葉葉扁舟在遊弋,更顯現出水流的節奏了。

河床的內側有時會有山林邊倒塌的枯樹,它們的枝幹形成自然的柵欄式的“堤壩”,河水在籬牆下緩緩地流過,發出叮咚的好聽的聲響,原來這才是最初把我吸引到這的原因。河麵越向下遊走,越顯得平穩安詳了,河兩邊是數不清的葦草,偶有幾株楊樹與柳樹的點綴,再往下,竟是一片人工湖——一座小型水庫,陽光灑在被風吹起的湖麵,那漣漪跳動出碎銀的光芒,周圍的濕氣濃重了許多,即便是盛夏時節,走在河邊,仍覺得周身舒爽。兩岸有許多垂釣的人,他們多是從外地大老遠驅車趕來的,我盡量遙遙地望著他們,為的是“怕得魚驚不應人”。

我繼續向前走著,水麵在沿著山巒的走勢處拐了個彎,頓時顯得寬廣曲折了好多,山上的樹木與碩大的水麵相互映照,端的是水碧山青了啊!前麵是一個大水灣,距離我隻有幾米遠,雖然有些危險,卻格外刺激,天空看上去也似乎與我親近了許多,這一瞬間,我感覺河流正對我笑逐顏開,那隨風飄下的花葉是風兒努嘴兒吹落的歡笑。

這一帶的森林因了豐沛的水養,而顯得格外蓊鬱,每一棵樹的皮膚都是那麼水盈盈的動人——吹彈可破似的。樹身筆直,與其說是站著,不如說是溫暖愜意地躺在陽光與空氣的懷抱裏——眯著眼午睡呢!這裏最豐碩的該是核桃樹和棗樹了,它們身上已結滿了一串串果實,有許多甚至泛動出誘人的金黃色。我抬著頭,咂著嘴,幻想著它們的迷醉。

我相信,山與水都是有靈性的,無論是曠遠幽深,還是暖意醉人,每當我們走近它們,它們都會接納我們的歸來,就如尋到了最初的守望與最終的歸屬。

原載於《思維與智慧》

上善若水。自然是有大智慧的。如果你接納它,它便以無限的懷抱接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