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夠得著的幸福才是你的
我們已經走了很遠,以至於忘了當初為什麼出發。我不斷地給自己加東西,沒有挑選,沒有甄別,跟隨大家的腳步,害怕落下。可是卻又不斷地丟掉最珍貴的東西,比如,熱心,比如,優雅。
路過你人生的朋友
文|王曉宇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王勃
在漫長的一生中,每個人都會遇到一些路過你人生的朋友,這樣的朋友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很多,有的朋友會在你的人生中出現一兩次、三五次,有的朋友甚至隻出現過一次,然後就杳如黃鶴,再無蹤跡可尋。
閑暇時,打開手機,逐一梳理,會發現一大堆的名字躺在手機通訊錄裏,有些名字不僅不熟悉而且很眼生,甚至從來沒有聯係,沒有通過話,那些名字上仿佛落滿時光的塵埃,長滿了青苔或者已經有了黴味。
怎麼想都想不起來,根本不記得是在哪一張餐桌上遇到,然後加進通訊錄;根本不記得是在哪一次聚會中加為好友,然後再也沒有聯係過;根本不記得是在哪一次旅行中邂逅,然後混入到你的朋友圈裏……
有時候,也會爬上QQ,一個一個名字看,有實名有網名,有真名有假名,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有上千人之多,可常聯係的就那麼幾個,其他的名字,有的知道是誰,大部分根本不知道是哪一位。
那些名字隱居在網絡的背後,像一雙雙偷窺的眼睛,安靜地沉默著,頭像永遠灰著,暗著。那些所謂的朋友,也許某次加上時說過一兩句話,也許從來沒有說過什麼話,隻因偶爾一次的衝動或機緣湊巧,加為好友之後,或者被刪除,或者根本懶得刪除,任其那麼一直暗著。
每個人都會有一些路過你人生的朋友,多與少而已,也許是為了某種目的某種利益而來,但大多數都是因為機緣巧合,偶然遇到了,偶然認識了,偶然成了朋友,然後就那麼安靜地躺在你的通訊錄裏,留在歲月深處,再無來往,再無交錯,成為陌生的朋友,成為一次性的朋友。
某次,偶然碰到在某處遇到過的一個朋友,大家都叫不上彼此的名字,卻指著彼此哈哈大笑,你不是那個誰誰誰嗎?你最近在忙什麼?在哪兒發財啊?怎麼老也不見你?把大家都忘了吧?
其實也真的就是那個誰誰誰,因為根本記不住名字,卻裝得很熟絡的樣子,轉過身走出去很遠,卻怎麼想都想不起,那人到底是誰啊?想想不由得笑了,可真能裝啊!
這就是一次性朋友,這就是中國式的應酬,不管嘴上說得多麼熱鬧,多麼熱情似火,內心裏其實依然保持著冷靜與理性。
錢鍾書先生在《論朋友》裏說:“假使戀愛是人生的必需,那末,友誼隻能算是一種奢侈。”可見古人說得不錯,千金易求,一友難得,友情是一種很奢侈的感情,所以人這一輩子,真正的朋友並不在多,有三五個,足矣。
錢鍾書先生百讀不厭的是黃山穀的《茶詞》:“恰如燈下故人,萬裏歸來對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那種心裏明白,嘴裏說不出來的好,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才是真朋友。
錢鍾書先生推崇“素交”,他說:“素交更能表現出友誼的骨髓。一個‘素’字把純潔質樸的交情的本體形容盡致。素是一切顏色的基礎,同時也是一切顏色的調和,像白日包含著七色。真正的交情,看來像素淡,自有超越死生的厚誼。假使交誼不淡而膩,那就是戀愛或者柏拉圖式的友情了。”
所謂的“素”,在我理解,其實就是遠離功利,遠離某種刻意,遠離某種用心,才能稱其為真正的朋友。一個“素”字,清,淡,雅,韻,卻包含著其中的精髓。
不為功利而來,不為目的而來,隻為懂得而來,隻為那份相惜而來。沒有肉的香,沒有魚的鮮,沒有山珍美味,沒有海味珍饈,像素的底色上開出的一朵小花,像白雪世界,傲雪紅梅,雪的冷與梅的香,相互映襯,愈發清凜美好。
君子之交,當以素交為上。
原載於《讀者》
有些人來了,然後又消失。沒有索取,亦沒有留下什麼。朋友之間的對話,就該是這樣沉默,似乎不用說,可是都懂。
請別窮了心
文|範澤木
最高貴的心,有著最高貴的滿足。
——斯賓諾莎
我前排的屋子裏搬來了一位拾荒者。他看上去四十歲出頭,留著長發,戴一副破舊的黑框眼鏡,穿著破爛不堪的牛仔褲,頗有搖滾藝術家的感覺。
他蹬一輛三輪車,走街串巷,一邊甩著頭發,一邊吆喝:“收廢品嘍,收廢品嘍。”他的吆喝聲不似其他人的那般呆板,顯得抑揚頓挫。
有天晚上,我突然聽到前排屋子裏傳來吉他聲,頓時心生納悶。我在這裏住了五六年,從未聽人彈過吉他。我循聲而去,聲音的源頭果然是他的房間。
我不禁肅然起敬,此後每次遇到他都會打招呼。他是個健談的人,我們很快相熟起來。有一天,他請我去家裏做客,繞過瓶瓶罐罐,我來到他的住處。
讓我意外,他的房間全然不是我想象中的肮髒模樣,電腦、音箱、錄音架一應俱全,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音樂工作室。這些設備看上去陳舊不堪,他告訴我,有些是低價買來的二手貨,還有一些是由廢品改裝而成的。
他從小就喜歡唱歌,還想過高中畢業後去音樂學校學習,但沒想到初中還沒畢業,雙親就撒手人寰了。
他的收入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一天能掙兩三百元,差的時候隻能解決吃飯問題。即便收入不好時,他也會在夜晚的房間裏自彈自唱,有時還會把自己唱的錄下來,一遍遍放給自己聽。
我饒有興致地擺弄著他的設備,他已自顧自地彈著吉他唱起歌來。唱了幾句後,他說:“不清楚為什麼,每當唱起歌,我就覺得身體很輕,感覺像要飛起來。很多人都說,我的生活過成這樣了,還唱什麼歌。可我覺得生活可以窮困,但心不能窮。”
他說的最後幾個字如同珍珠落進我的心盤。
我阿姨是一位計件縫紉工,整天與縫紉機打交道,生活瑣碎而忙碌。我見過她的許多同事,無一不是步履匆匆地奔波在家與廠房之間,下班了急著回家做飯,飯後又急著趕去上班。還有許多人為了多幹點活,帶著飯盒去廠裏蒸飯。
我阿姨從不這樣,她總是從容地回家燒飯、做菜,慢慢地享用午餐。即使生活再瑣碎、忙碌,她也不忘侍弄家裏的吊蘭。她給吊蘭澆水、施肥、鬆土,像個辛勤又細心的園丁。陽光強烈的時候,她把吊蘭挪到陰涼處;冬天,她又千方百計讓吊蘭曬太陽。
在她的打理下,吊蘭長得驕人可愛,成為家裏的一道亮麗風景,許多人對此讚不絕口。這是她的得意之作。我問她:“你工作這麼忙,怎麼有閑情伺候吊蘭?”她說:“整天像陀螺一樣轉有什麼意思,人總得幹點自己喜歡的事。”
她文化程度不高,說不出高深而富有哲理的話。但我知道,侍弄吊蘭時,是她內心最富有的時刻。
我們的心容易被生活綁架,從而慢慢變得疲憊。但生活再困頓、再瑣碎,我們也不能窮了心。無論身處何境,都請記得給心靈一段富足的時光。
原載於《意林》
物質上的貧窮是可以改變的,可是心靈如果貧瘠了,比物質上的窮,還要難以改變。
留三分,給優雅
文|範澤木
美麗的相貌和優雅的風度是一封長效的推薦信。
——伊莎貝拉
單位有食堂,食堂偶爾也出好菜。所謂好菜,不過是我喜歡的菜,例如那天的熏鴨肉、紅燒土豆、油燜茄子。我大快朵頤。一般情況我隻吃一碗飯,但那天我就著好菜一發不可收拾,吃完第一碗又去盛了一碗。我覺得飯少對不起好菜,還加大了量。
吃完後,我一臉滿足地走出餐廳。反應隨即就來,沒走出多遠,肚子就開始難過,緊繃繃的,像塞了幾塊石頭。越走,越覺得難過,於是隻好手捂肚子,放慢速度。但實在吃撐了,肚子仿佛刀絞般難過。我隻能在路邊蹲下來緩解難過。簡直是樂極生悲,美味的午餐竟然因為自己的不節製而成為罪魁禍首。後悔不迭,心想,要是隻吃七分飽,哪會這麼狼狽。
工作以後,很少去外公家,少時熟稔的農活也日漸生疏。那次深秋回家,剛好趕上外公在種小麥。外公負責劃溝,我則負責把麥籽均勻地撒到溝裏。
外公沿著地的邊,劃出一個大大的方框,然後在框內劃出一條條溝。我不由納悶:“你這是做什麼?”外公不以為然道:“我要空出一圈種花。”我先是不解,繼而佩服起外公的風雅來。
他說:“你明年春天來看看我的田地,你會驚訝的。”
他的話果然引起了我的期待。
第二年春天,我見到了外公的傑作。幾塊方整的地裏種著麥子,外圍是妖冶的鳶尾花,深深的綠被嬌豔的紫攔住去路;也有的地裏種著油菜,但中間呈十字形地種了鳶尾,於是黃色被紫色分割。
他的莊稼總少不了點綴的東西,或鳳仙花、雞冠花、常春花,又或高大的蓖麻。我沒想到文化程度不高的外公,竟有如此風情。
有一次,我到外地出差。上車不久就聽到兩個男人的爭吵聲。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要求對號入座,原因是他暈車,特意買了靠窗位置的車票。但位置上已經坐著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中年人說:“對號入座是最起碼的規則,你得遵守吧?”年輕人嚼著口香糖說:“又不是沒空位,你隨便找個坐下就行了,哪這麼麻煩!”不久,中年人妥協似的在年輕人身邊坐下。
沒過幾站,年輕人就站起來準備下車。他下車後,中年男人突然大喊:“喂,你別急!”眾人以為中年男子還要找年輕人理論,卻不承想,他從座位上拿起一把雨傘對司機說:“師傅,麻煩您停一下,年輕人的雨傘落下了。”他拿著雨傘奔下車,朝年輕人追去。
過了一會兒,他氣喘籲籲地回到車上。我不知道年輕人接過傘時,會有怎樣的表情,隻知道乘客中有人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吃七分飽,留三分給舒適;種七分地,留三分給風華;得七分理,留三分給豁達。無論為人、處世、生活,或許都可以留出三分空地,植一片優雅。
原載於《知識窗》
我們已經走了很遠,以至於忘了當初為什麼出發。我不斷地給自己加東西,沒有挑選,沒有甄別,跟隨大家的腳步,害怕落下。可是卻又不斷地丟掉最珍貴的東西,比如,熱心,比如,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