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每個生命都是一種行走(2 / 3)

我在雨聲裏,情懷繾綣,覺得自己就這樣老了。是微老吧。

微老應該是涼的。像銀杏葉子在秋風裏剛剛泛黃,黃得還未透,還不厚,還沒有在陽光下耀金。

熄燈上床前,我換了碎花的舊棉睡衣。站在鏡子前換,我看見鏡子裏的女人,像一尾鱗片昏暗失去光彩的魚。

這是我不喜歡的暗。

我曾經不懂得,時間的塵沙是怎樣掩埋物事。我把一位畫家送我的畫作裝裱,掛在朝陽的房間裏,時不時賞覽,一個人,會心一笑。可是,某日翻出家裏另一幅未裝裱的畫,兩相比照,凜然一驚。橙紅橘綠,那些顏色也在光陰裏淡了,涼了,不那麼豐碩飽滿了,不那麼野心勃勃了。

睡前的鏡子裏,一個女人,黯然成一幅舊畫。

那些鮮明的、耀目的、翻騰跳躍的時光,離我將漸行漸遠,像朝霧裏的離人。

那些滾燙的、麻辣的、動輒轟然的心情,也一日日平靜安妥下來,慢慢就生了聽雨的閑心。

聽雨,聽得自己成了一塊古老的磐石。聽得自己成了一泓千尺的深潭,無聲,無驚。

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雲低,

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這是蔣捷的詞,喜歡了許多年。從前喜歡時,唯覺得憂傷。如今喜歡,喜歡其中的淡然。人生處處聽雨,少年壯年老年,好像那雨一拍子比一拍子慢,是下山的步伐,夕陽沉浸在遠處的山腳下。其實,雨還是雨,是聽雨的心慢了。慢了,慢得一任它點滴到天明,到午後,到黃昏。我的心,不深不淺,一半盛歡喜,一半盛清哀。

窗外,午夜的雨,靜靜走在空氣裏,走在街燈下,走在廣場上的那些常綠灌木和草地上。雨的腳,走在城市和鄉村,走在山川大地之間。

走在夢裏。走在夢之外。

走在夜裏,那聲音像溫柔的歎息,霏霏,霏霏。

它們在窗外,還有一夜的路要走,甚至更長,所以走得舒緩。

它們走在時間裏。

像我一樣。我的腳步也走在時間裏。抬眼望望,還有半生的路要走,索性不急了,慢下來。

在這個初落秋雨的涼夜,自己跟自己說話,想想遠的和近的,想想無關名利的虛無之物,想想不會再見麵的那人,想想永不會開始的一場戀愛,想想……想想。

想想,我就能淡然接受時間贈予的這一捧涼。一捧新涼。

原載於《散文》

我們很少跟自己對話,因為沒時間或者沒什麼說的。我們很久都沒認真看看這個世界了。

自??若

文|水紅玲

美是到處都有的,對於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

——羅丹

最美麗的時刻,是鎮靜自如、端然自若的時刻,是我已亭亭不憂也不懼的時刻。知道自己活得很美,懂得如何讓生命呈現出疏淡幽美的氣象。

在微博上轉了一組圖片,表現的是古代小資女子的小資生活,那其實就是一種很自若的狀態。正月寒夜探梅,二月楊柳上蕩秋千,三月閑亭對弈,四月庭院裏觀花開……不去想那些韶華易逝、人生苦短的疼痛命題,不去擔心色衰而愛弛的情愛魔咒,隻關注當下,享受此刻的美好,並且將這美好延展到極致。

生命是用來享受的,而不是用來害怕用來糟蹋的。

會對自己好。不再熬夜趕文字,總是給自己預備了足夠多的時間,用來散步和睡覺。身體和心,都需要休息,都喜歡悠然。不奢求某個男人一定要始終對自己好,始終是一百度高溫的熱戀。情愛如品茗,太濃則轉苦,太淡會寡味。所以,會舒緩地過著日子,偶爾低沉,偶爾悠揚。

會對父母好。以前以為逢年過節給他們買衣服鞋子就是孝心,現在明白,其實那很膚淺和潦草。現在,會坐在他們身邊聽他們嘮叨,聽他們訴說內心的煩惱,也聽他們溫柔的責備,一點都不嫌多不嫌煩不覺得可笑。會跟他們一起談談戲曲,也談談地震和海嘯。看著他們依舊飽滿地活著,便覺得這是穩穩的幸福。懂得享受父母健在的光陰,因為懂得天地之間,父母子女的緣分也注定是有期限的。

跟朋友和閨密會隔三岔五地聊天,時間上都很隨意,都不會像從前扔下老公孩子和家務不管,然後抱壺茶一待半天,甜膩不散。想見麵就打個電話,沒有時間的話彼此都不介意。見麵了,也隻散散淡淡地說,東一句西一句,有一句沒一句。不會像從前那樣熱衷辯論,標榜自我的存在。有些話,點到就好,說服不了別人,就讓它住在內心。昔年跟自己刀光劍影殺過幾個回合的朋友,再見麵,依然親切依然放鬆,依然會熱心地幫忙解決問題。

也已經能跟異性做成很好的朋友。不會像從前那麼害羞,那麼多心或多情。現在,隻是偶爾惦念,適度問候。像小溪流過花叢,又活潑,又清澈。

世間的情意都是用來珍惜的,世間的風景都是用來欣賞的。

好天氣時,會把自己拎出來曬一曬。春天去野外,看盈盈春水碧綠如天。愜意於農家門前的花蔭下經過,杏花落幾片在肩。夏天去西湖看看垂柳和蓮花,順路去海寧看看潮,和家人一道。秋天行車經過山腳,會停下來,看看山上那些紅楓,也或者是其他紅葉子的雜木。下雪的黃昏,開上空調,坐在窗邊,一杯紅茶在手,賞雪無聲。

開始熱愛一些樸素而饒有情味的物事。關注起清明穀雨這些古老節氣,跟著節氣種瓜點豆。也會和朋友相約去山中,看茶采茶也煮茶,斜陽燦爛,流雲在側,覺得自己身心舒展得也像一片露水裏的葉子,有不動聲色的柔媚與動人。

江南古鎮裏,坐一隻小船蕩漾在柳色之後,看水,看山,看江南的殷勤美意。橋邊喝茶,小巷子裏看刺繡和銀飾。好玩好看的東西,買得起就買,買貴了也不懊悔。買不起就賞賞,過後也不悵然。在走得動的時光裏,就四處走走,做過客也悠然心喜。

即使有一天,風霜已經來侵蝕,秋雨也在屋簷下滴落,我依舊要亭亭地活著,無憂也無懼。我是不是夏荷不重要,你看沒看見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這裏,嫣然,自若。

原載於《思維與智慧》

其他人怎麼看你,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開放在自己的世界裏,這就足夠了。

路過生命中的暖

文|麥淇琳

總是需要一些溫暖,哪怕是一點點自以為是的紀念。

——安妮寶貝

1

多年來的努力總算有了一點成績,卻因為工作上的一次失誤令我陷入困境,同事的嘲笑令我灰心喪氣、心生迷惘,我背包前往朋友慧居住的榕城散心。

黃昏,打聽了去溫泉公園的路線,獨自前往。溫泉公園有葉色深濃、花氣熏蒸的桂樹,茂密油亮的榕樹,荷田裏有荸薺、菱角、蓮子,水塘內蓮葉豐饒,翠得滴出顏色來,仿佛染透一小片淡青的天幕。

這一刻,我感受著世界的寧靜、美麗、祥和,心情漸漸好轉。在公園的放生池,一位年輕的媽媽帶著一個小男孩正給池裏的魚兒喂麵包,她引導男孩將麵包撕成碎屑,往魚多的地方扔去,魚兒們在有麵包屑的池麵聚攏,歡樂舞動漣漪,年輕媽媽和小男孩的臉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遠處,有一位獨腿女人正拄拐在公園裏散步,我在荷田邊拍荷花,見獨腿女人正要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我想上前幫忙,獨腿女人卻微微一笑說:“我雖然沒有一條腿,但我還有手和眼睛,我的手和眼睛能讓我與大自然擁抱,與一朵荷花對視,這就是至上的快樂和幸福。”

或許,在紅塵俗世裏,人們都品味著生活的五味雜陳,但是,年輕媽媽和小男孩以及獨腿女人臉上純真的微笑,卻有著一種美好的溫暖在漫延,像淡青的天幕般柔和,靜美。

2

晚上正在酒店休息,慧打來電話責問我到了榕城怎麼沒有聯係她。我支吾說怕麻煩她。慧大笑說,朋友不就是用來互相麻煩互相幫忙的嗎。慧忙前忙後一手包辦我的行程,帶我去走城市的大街小巷,帶我去圖書館,去公園閑逛。

慧知道我喜歡小貓,和我約好第二天去一座庭院看貓。開了一小時的車,我們到達了山村的一座小庭院。庭院的主人是慧的朋友晰,極安靜的庭院裏種著一大片藍色繡球花,晰剪下繡球花做瓶供,繡球淡藍的花色流瀉著清鬱的香氣。庭院裏有幾隻小花貓在牽牛花架下玩耍,我蹲下來和一隻小貓打招呼,摸它的頭,它安靜地接受著,很柔順的模樣。

我們仨坐在庭院的小木凳上喝茶,我拿起木凳上的一把團扇,扇麵上是藍色的繡球花。慧說,晰善工筆,大學畢業後放棄了好工作,來到這裏給山村的孩子們教書,團扇上的畫是她畫的,扇柄則是用庭院裏廢舊的木材磨製的。那時,我的心裏仿佛被一片彩雲照亮,清晰望見前方的路。

此時,庭院、繡球花、小貓以及臉上洋溢著快樂的晰是那麼純粹天然。也許,做最平凡的自己,努力擁抱生活,一朵繡球花,一隻小貓,一把團扇便能聚攏心靈的暖意。

3

在公司大樓裏常常遇到一個神秘的巡樓大叔,喜歡戴著各種造型的帽子,手上戴著一個特大的金戒子,穿著休閑的服裝,嘴上時時叼著一根煙。有人說,他以前犯過事被抓起來關過,所以舉止言行裏總透著一股不羈的神情,我見到他也總是繞道而行。

中午,我錯過了食堂的午飯時間,便去街上買了盒飯回宿舍,他在我前麵開了大樓的門,轉身看到我時做了一個非常優雅的“請”的姿勢。見我手中的盒飯,問我:“是中飯嗎?”我一愣,點了點頭。他說:“中飯太晚了,要按時吃飯。”我又點了點頭,匆忙往宿舍走。剛走到宿舍門口,忽聽見巡樓大叔在後麵叫我,我心想,這怪大叔究竟想幹啥,不會是想找我麻煩吧?我急忙要開門,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裏遞過一個保溫瓶說:“我這煲著熱湯,還溫著,你趁熱喝了,以後要按時吃飯。”我心裏霎時流過一股暖意,並為自己之前的想法而慚愧。

4

人生中,我們遇見然後轉身,有些事會隨著歲月的流轉而忘卻,而有些事卻會永遠定格在當時。我們會記住的是紅塵裏每一棵努力綻放的花草,每一個熱情擁抱生活的人,每一個不嫌你麻煩願意陪伴你的人,每一個真誠散發內心溫暖的人,以及在你人生黑暗迷茫時點化你的人。正是因為這些人彙聚了人世間的溫暖,令我們在黑暗裏尋找到光亮,煥發出生命中的暖意。

原載於《閱讀》

失意的時候,迷茫的時候,落魄的時候,心裏是冷的,像是浮在海麵上的自由生物,不知道漂向哪裏,可是總有些值得記掛著的,遇到他們,我們才暖和起來。

一條穿城而過的河

文|小菁

生命的目的是享受生命。

——維斯冠

遠處,是透亮的藍天,遠山清晰可見。近處,一條大河在眼前緩緩地流淌。南北兩岸,是舊橋邊人家,岸邊,幾隻漁家小船在江麵上隨波蕩漾。夏日的清晨或傍晚,三五個阿嬸阿婆,到河中找個水淺的地方,擱上用長條板凳改成的簡易洗衣板,彼此熱絡地打聲招呼,開始利索地洗衣幹活,跟來的孩子呢,也索性下河,和水底的細沙、魚蝦嬉戲做伴……

這是母親為我描繪的舊時漳州九龍江的模樣。那時,我們家住在澄觀道,隻要走幾步路,就到江邊。母親常常在下班後也帶上長板凳,加入河中的洗衣一族。“站在河裏吹吹風,空氣都是甜的呢。”母親至今還很懷念。小時聽老人講,九龍江是漳州境內第一條大江,分西溪、北溪兩幹流,《龍溪縣誌》裏記載:“西溪水源,北自西溪永豐,南自銅壺、小溪,至南靖合流,而繞於郡城為南河,過詩浦,達三叉河,與北溪會。”西溪自靖城而下,水麵開闊,水石清美。其中流經薌城的這段就叫薌江。這條穿城而過的河,為小城添了多少富足和柔美!

水是城市誕生的搖籃。自古以來,人類總是“逐水草而居”,一條長江,一條黃河,孕育了眾多的古都和名城。而漳州薌城百姓得其地利,靠水而居,西溪與北溪剛好夾峙區境而過,形成衝積平原,於是水稻、甘蔗、香蕉、荔枝、龍眼還有水仙等各種作物蓬勃生長。“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母親河,滋潤山鄉田園,養育一方兒女,給兩岸百姓帶來了厚澤和福氣。

有水,就有船,有橋。戰備大橋、中山橋上,碼頭邊,一片繁忙。交通的便利,運輸的快捷,給薌江大地帶來無限生機。兒時,父親所在的航管站就在江邊,底樓有個大倉庫,囤滿了沿江船隻運來的糧袋,裏麵都是白花花的大米。有一次,高音喇叭不斷播出地震要來的消息,大院裏的孩子們都到大倉庫躲避,我們把那一大堆長長方方的糧袋,橫疊豎疊,當成工事,偷襲、突圍、搶攻、奪旗!興奮中,地震的驚懼早在孩子心裏沒了痕跡……當時除了大米之外,白糖、麵粉、樟腦、柴炭、漆器、筍幹、水仙花、茶葉等也源源不斷彙集於碼頭,並轉運至上下遊各地。有港就有市,港興市則旺。大小船隻穿城而過,各支流航線暢通,密如蛛網,承載了小城百姓生活富裕的希望。

水是生存之基、繁衍之源、發展之本。作為城市主人的居民,更是離不開水。早先,各家各戶還沒有接上自來水,每天我們都要到河裏去,用水桶一桶桶提回家裏,滿大街桶來人往,蔚為奇觀。後來,街道一角有了售水的自來水亭,方便了遠近百姓。而今,隻要打開水龍頭,就會有清亮的自來水從水管中汩汩流出,這些來自於九龍江的水,經過澄清過濾儲水等幾道工序的淨化處理,源源不絕湧向千家萬戶。幹淨的水是最大的福利,多少年過去,天空卻因霧霾而漸漸有些灰藍,過度砍伐、水土流失帶來的是江中茫茫白沙的消失,淤積年甚一年。一些河道汙水、廢渣的隨意排放又使得昔日清爽的河風不再,撲麵而來的是腥臭腐敗和汽車尾氣的刺鼻。東西髒了可以用水洗,水髒了怎麼辦?工業化快速發展的背後是母親河深深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