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沒有話,是他,他也沒有話,隻是在電話裏一起一伏地呼吸。相隔太久,也太遠了,同事叫我:“老閆,走了,吃飯去。”我抱歉地笑笑,把電話掛了。
有一天回娘家,我娘說:“去看看你張叔吧,躺炕上不吃不喝十多天了,估計快那什麼了。”
“哦。”我有些自責,好幾年沒去看望他老人家了。這是個老實忠厚的人,從來不生氣,也沒有邪火。估計除了不讓天資聰穎的他上學這件事,別的就沒做錯過什麼。
先生騎摩托車帶著我,一路上樹木“嗖嗖”地往後倒,進了村,我迷了路。大大的水塘不見了,“嘎嘎”叫的鴨子不見了,空闊的場坪也不見了。那條曲曲折折通到棉田的路蹤影全無,到處是房子,還有切割大理石的機器轟隆隆地響著。我給他打電話:“來接我,我在村口,找不見你家了。”
兩分鍾不到,一個人騎著摩托飛快地趕來,我衝他一擺手,兩輛摩托相跟著飛快地往他家衝去。到家,摘掉頭盔,他看著我,說:“怎麼這麼瘦了!”
我低頭看看:“這怎麼能叫瘦呢?還是這麼珠圓玉潤的!”
進屋,寒暄,張叔在炕上躺著打點滴,一家子都在跟前守著。嫂子見我來了,笑著說:“哎呀也不見你哥接個電話就瘋了樣往外跑,原來是把你們接來了……”大家都笑,嫂子什麼也不知道,跟著傻笑。他不笑,坐在一把椅子上,低頭抽煙,看不見表情,一霎時昨日重現。廣大的棉田,強烈的陽光,慢慢走著的兩個人。掰不開的手掌,重疊的嘴唇,靜靜地摟抱著細數月光。
我知道我對他的冷落和辜負,我知道他也知道。自從知道是他以後,他給我發短信,我再沒回過,有時是半夜兩點,有時電話響兩聲就掛斷。有時是陌生的電話號碼,一查,遠在上海。後來才知道,他給別人打工,被遠派上海,換了號碼——還是他。
是他也沒用,不冷落能怎樣?不辜負又能怎樣呢?此生此世,再也不會有17歲的並肩而行,相向而坐。隻能一個駐守,一個遠離,一個懷念,一個遺忘,一個來了,另一個轉過身,走了。
《半生緣》裏有一句話叫人傷感:“世鈞,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是的,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少年時代的愛情,純美得無法複製,潔淨得不容玷汙,讓人不忍心再有進一步接觸。有些人隻適合做朋友,有些人隻適合做情人,而有些人什麼也不適合做,最合適的地方就是在心底悄悄藏著,偶爾想起,微微痛過,也就罷了。
我沒看過王家衛的電影《2046》,隻知道這是一列開向未來卻裝滿回憶的列車。隻是我們這趟列車,不到2046。
原載於《考試報》
有些人是可以懷念的,有些人隻適合忘記,而有些感情卻讓我們無能為力,最終隻能選擇放棄。
談一場有祝福的戀愛
文|積雪草
有了朋友,生命才能顯出它全部的價值;一個人活著是為了朋友;保持自己生命的完整,不受時間侵蝕,也是為了朋友。友誼要像愛情一樣才溫暖人心,愛情要像友誼一樣才牢不可破。
——穆爾·約翰
去南方旅行,在火車上遇到一個年輕的女子。
火車在青山綠水中穿行,如蛇一樣,時而緩慢,時而靈動,車窗外有山有水有樹有花,那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沉靜、內斂,穿白衫,手裏拿一本書,隨意地翻著,時而秀眉微蹙,時而轉頭窗外。不知道是車窗外的風景陪襯了她,還是她陪襯了火車外的風景,總之,是那樣恰到好處的一幅畫,流動的風景,唯美的圖片。
喜歡乘火車旅行的人,大約都是閑適自由不趕時間的人。我問她:一個人?她點點頭,說:“是,一個人可以想想事情。”
花開的季節,談一兩次戀愛,那是漫漫人生長路中最美麗的事情。一個溫情的眼神,一個無意中的動作,一句無心的話,都會令人遐想半天。牽著手在長長的林蔭路上散步,一起去看場電影,一起去吃頓飯,收到家人的祝福,朋友的豔羨,就連偶爾吵個小架,都充滿甜蜜的味道。
可惜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的戀愛充滿掙紮與糾結,充滿眼淚與矛盾,充滿不安與混亂,更收不到來自親人的祝福和朋友的安慰。
她是工作兩年後開始戀愛的。
那個男人成熟穩重,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男性的魅力,有一點點靦腆。著急的時候,說話會有一點小結巴,可是這點小小的瑕疵並不能掩瑜,相反,倒給人一種真實感和安全感。
他是她的客戶,常來常往,熟了以後,她愛捉弄他,喜歡看他著急的樣子,因為他越著急就越結巴,然後就越說不清楚。她靜靜地笑著看他,他醒悟,說:“你這丫頭也太壞了點。”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是喜歡的。
不知不覺兩個人就戀上了,然後家裏就知道了,身邊的朋友也知道了,狂風暴雨般襲來的好言相勸,分析利弊。父母的白發和眼淚,朋友的無奈和忠告,可所有這些都阻擋不了這場感情的來臨。
她想什麼都不要,就那麼跟著他,可是他卻在這一場感情中左右搖擺,因為他已經被打上了婚姻的烙印。他的妻子曾經千裏迢迢,背離家鄉和父母,跟著他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裏生根發芽。他離不開他的妻子,可是又眷戀女孩帶給她的溫情。
這樣的男人不值得愛,他用愛著另一個女人的心愛你;他用接納另一個女人的懷抱接納你;他用愛著另外一個家庭的心去溫暖你。你覺得內心這樣齷齪的男人會有多少愛是留給你的?
在一場戀愛或一場婚姻中,光有愛是不夠的,還有責任和義務。你有責任讓你愛的人過得幸福甜蜜,你有義務讓你愛的人過得舒適而從容,而不是天天接受道德審判和來自良心的譴責與拷問。給不了你愛的人幸福,那麼,還不如趁早華麗轉身,別傷害,就是最大的愛和仁慈。
這段戀愛也許會溫暖你片刻,但不會溫暖你一生,即使這段感情沒有未來,你不在乎;即使這段感情充滿傷痛,也讓你無悔,哪怕撕心裂肺,哪怕短暫如煙花,你都不在乎。可是,假如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早晚有一天,你會麵對自己,討厭自己,因為你曾經讓你的親人如此難過,讓你的朋友如此擔心,讓你的愛人如此痛苦,這份愛成了彼此的折磨,你還會安心嗎?
趁著還未傷痕累累,離開吧!
人這一輩子,不能沒有幻想,更不能沒有夢想,可是丟掉了夢想,抱著幻想過一輩子,似乎太不切實際。民國才女林徽因之所以沒有選擇徐誌摩,而是嫁給了梁思成,我猜想,其中肯定有這樣的成分,一段好的感情,不僅僅需要兩個人的情投意合,更需要來自親人的祝福,更需要來自朋友的認可,更需要來自世俗社會的承認。
有祝福的戀愛是幸福的,有祝福的婚姻是甜蜜的。
火車在青山綠水中穿行,穿行的時光好比人生,每一段都有不同的風景。年輕的女子坐在靠窗的位子,一本書放在桌上,被風吹得一頁一頁亂翻,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可惜了這樣一個好看的女子,愛不起的時候,最好別輕易碰觸。
佛說:放下,方能擁有;放下,便是解脫。
原載於《考試報》
放下是最好的解脫。放下執著,放下沉重,放下一切不開心的事,這樣就可以輕鬆上路了。
不如跳舞
文|許冬林
愛情沒有規則,也不應該有條件。
——黎裏
愛了他,愛了他,豆蔻的年齡,愛了,又放下。
那個時候,中國大地上的詩歌熱潮漸趨於尾聲,可是在小城,各種詩歌團體卻如荼花開,有末世前的繁華。就是在那樣一個屬於詩歌的年代裏,她認識了他,愛上了他。他是那些詩歌團體裏的中堅人物,號令整座小城裏弄詩的人,將詩歌刊物,散往小城裏的各所高中和中專學校。她就是在那時輾轉讀到了他的詩,心底裏記下了他的名字。再然後,輾轉加入了他創立的詩歌組織,聽他們在台上朗誦,有人熱情澎湃,有人黯然神傷……。她等的是最後上台的他。他朗誦他自己寫的詩,或頓挫,或昂揚,詩會氣氛總在他那些長長短短的句子裏,攀升到頂點。那時,她在台下看他,覺得他就像一個國王,在自己的疆土上指點江山,意氣風發,而她,就像一個在古井邊汲水梳妝的佳人。他打馬經過她的村莊,馬蹄後煙塵嫋嫋,卻沒投下一眸,看一看她鏡裏的如花容顏。
有那麼一次,在他的感染下,她忍不住捧著自己的詩稿上台朗誦。那是一首詩題叫《那一滴朝露》的短詩,最後幾句,滿是深情:
我愛的人,你要趕往下一個春天了吧?
十萬支花朵都俯身在你翼下,
哪一年,你才會想起?
在那些花蕊裏,有我一滴朝露,
那是守望你的星辰碎了,
碎了,因你落下。
粒粒晶瑩裏,都映著你飛翔的天空啊!
朗誦完,她的眼角噙了點點的淚光,台下一片熱烈的掌聲。她沒敢抬眼回應,隻低頭踏著那一片掌聲往台下趕,卻不料,粉綠的裙子絆著了桌角,她急得尷尬在台上,雙頰飛紅。是他走過來,低下腰,替她解開了那個絆在釘上的結。她無限感激,看那一張俊朗的臉,用眼神道謝,他笑了,也用眼神,算是回了。
秋天,那年的桂花開得分外遲,季節寂寞得叫人無端地盼,盼得生了恨。每日她思睡昏昏,真是,那段時間學校裏搞運動會,不用上課,她就每日飯後躺在床上,懶懶地翻書,然後睡覺,做無邊的夢。夢裏,他是能敵萬人的將帥,縱橫疆場,她是身陷亂軍的亂世佳人,輾轉流離中,他飛馬拉起她坐在他的馬背上,她擁在他的一身鎧甲的懷裏,夜來營帳下,點燈奏樂,她擰腰,拋袖,投足,為他跳有魏晉之風的古舞,從此是他的美人,隨他的江山一道沉浮……醒來,人淡淡的,心無著落一般,仿佛風光都在上輩子舞盡,這輩子,不過是在喝上輩子餘下的殘茶,已經寡淡無味了。桂花開的第二天,她趴在午後的窗台上,看桂花雨,看淺灰的天,看雨中墨點似的雁影。他就在樓底下,領了一群人,抬著頭,喚她下來。
其實,自她的那首詩後,他竟記下了她,還有她粉綠的裙。那年頭,多少人的詩著了火似的,太過燙人,隻有她那句子,安靜、清澈、執著。還有她粉綠的裙子,像一叢院角的芭蕉,有過雨的涼,忍不住叫人回眸。他說,今晚有個活動,把那個“朝露”也叫來。於是一群人到了她的宿舍樓底下,別人大聲喊她的名字。隻有他知道,趴在窗台上托著下巴的那一個就是。冥冥中,一定有一個萬能的神,來指引有心的人彼此相認,哪怕隔著山川與人海。她拿眼尋去,他斜過傘,立在人叢裏向她揮手微笑,秋雨霏霏,襯得他像唐詩裏渡來的客。
文化館隔壁就是一個舞廳,活動結束後,細雨濡濕的水泥路上,他轉過身,問:你會跳舞嗎?她笑,他也笑:那就是會嘍?其實,交誼舞她不是很會,學校的體操房裏,老師教過,但她沒怎麼和人跳過,她擅長的不過是一些有表演性質的古典舞與民族舞,但是,看他的興致很好,而她自己,興致也和他一樣好。在牛仔褲與大擺裙當道的那個年代,在幽暗的舞廳裏,她的手怯怯地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的掌輕輕地托著她細如蔓草的腰身。他們伴著音樂旋舞。要是能一輩子這麼跳下去就好了,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夜晚!
漸漸耳聞他和他的女友分手的事情。然後,他和她開始“鴻雁傳書”。其實兩個人同城,一個城東,一個城西,不過是,詩不喜在大庭廣眾下誦讀了,而是,各自寫在淡藍的信紙上,塞進信封裏,寄給對方看。沒有動用玫瑰這個道具,沒有說出那句庸常的隻3個字的台詞,隻在那些分行的句子裏,各自觸摸著對方那一顆柔軟濕潤的心。
趕上星期天,他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在滿城的小巷子裏轉,像一對重生的蝴蝶。遇上一口老井,她都會要他停下來,然後走過去,趴在井沿邊,臨水照花似的,他靠著自行車,一隻腳搭在腳踏板上,那樣悠然地望著她,淡淡地笑,像微風中的樹影,輕搖在鋪滿陽光的粉牆上。
1993年秋天的喇叭花,開得太過磅礴。放學後,他和她在小城的城牆根下漫步,看見牆頭上漫然一片,爬滿了紫色的喇叭花。他說:真好看,這喇叭!她說:紫色其實是一種極其憂傷的色調,要是這麼多的喇叭吹起來,那曲調一定悲傷至極,怕要涼了半個秋天吧?他靠牆停下,轉身對著她,說:要是這樣,我就不讓它吹了,我堵上它們的口!她漠然說:秋風起,花兒都在趕赴這最後的盛宴了,你如何去堵?起碼可以這樣堵的。他壞笑,說著,俯下身去,拿溫熱的唇覆蓋她的唇。隻有她自己知道,他們在紫色喇叭花下的那一吻,已經無可避免地浸染了一絲憂傷的冷香。
學校裏,已經到處在傳說詩人顧城殺妻的事情,在那座思想觀念相對保守的小城,詩人成了那些青春年少的學生們躲之不及的異類。小報上又爆出那幾年許多寫詩的人怎樣拋妻棄子,毫無家庭觀念。他們說,詩人是生活在雲端上的天使,無法下界來過煙火生活。她的心一截截地涼下去,黑暗裏,她睡在床上,睜眼到天明,隻覺得四下裏是無邊的寒氣。
她不敢愛了!不敢愛一個詩人了!
小城裏的詩歌組織,也就在1993年顧城殺妻然後自殺的那樁文壇大事後,隨著整個中國詩壇的沉寂,相繼散了。一段時間後,一些人寫起了散文,一些人寫起了小說,還有一些人,再不寫了,他就是。愛情和詩歌,在那個秋後,同時別他而去。他隻當她,愛的是他曾經身上的光環,如今這光環倏然退去,她就遠了。殊不知,她怕的是,天使終有一天要振翅飛去,不能給她一輩子的相守、一輩子的尋常煙火。她怕他對她的愛真也如一滴朝露,去日苦多。於是,含淚提前抽身而退。
想起他,忘記他,再想起,再緩緩忘記。
隻要兩個人有心,上蒼總會安排重逢。再見麵,是在網友聚會上,已近中年。
15年後,網上有了一個人氣極旺的詩歌論壇。是年輕人建的,卻因了他當年的名氣,把他的名字豎在了版主的位置上,當他是號令的旗幟。她也不寫詩歌了,改寫小說,圈子裏小有成就。30歲那年,她潦草結婚,又倉促離婚,如今一個人,黑夜的長用香煙丈量。酒桌上,各舉了杯,沒碰,就喝掉了。彼此都有隔世之感,心比回鄉的晉人王質還要滄桑,才隻15年啊,仿佛無數把斧頭都已經從手心裏爛掉了。她問:你,結婚了吧?他答:當然,你呢?她笑笑,沒答,隻說:哪天去你家拜訪一下嫂夫人,可歡迎?他說:好,歡迎!
隻幾天,她當真去了。她看見了他的妻,一個肩膀上披著大波浪燙發的女子,優雅、恬靜。他的妻在廚房的灶台邊,一根一根地理著新綠的、還沾著水珠的芹菜,時光波瀾不驚,真是靜好。他的孩子坐在電腦前玩著遊戲,很陽光地笑。客廳裏,桌布幹淨,地板幹淨。隻幾分鍾,她就出來了,托詞說臨時有急事,她嗅出了他的家裏空氣裏流溢的幸福。
回去的路上,紫薇花正一點點地零落,沒有風,徑直地落,紫紅而單薄的瓣,像胭脂麵洇了淚似的重,中秋了。忍不住想,當初要是勇敢地走下去,這個黃昏,廚房裏那為他纖手弄芹的人,該是自己吧?原來,他是可以穩穩地給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呀!
陪我跳支舞吧!她約他。
依然一如從前,她撫他的肩,他托她的腰。隻從前,音樂是風,引領他們飛翔;而如今,音樂在她聽來,更像是漲落有時的潮汐。今夜,她是波濤上的小舟,他是幽暗的海島,隻供她暫時泊一泊、靠一靠。過了今夜,她還是遠行的舟,飄在他看不到的風浪裏。
其實,我那時真的喜歡你!
是啊,我也是真的喜歡你!
是旁邊一對情侶的對話,她好奇地看過去,他們已經轉開了,隻看見黑白條紋的裙子,在旋轉燈下,蝴蝶似的翻飛。他笑笑,幽暗裏她看見他依然潔白的牙,她也笑笑。
從前是不敢愛,如今是不能愛,愛情注定是遠了,不提了吧。
今夜,不如跳舞。
原載於《語文報》
人生就像一場舞會。教會你最初舞步的人,未必能陪你跳到散場。愛與被愛,都是讓人幸福的事情,不要讓這些變成痛苦。所以,關於愛情,明白的人懂得放棄,真情的人懂得犧牲,幸福的人懂得超脫。
錯失的錢包
文|李莉
由於痛苦而將自己看得太低就是自卑。
——斯賓諾莎
與陳浩的相識,讓我狼狽不堪。
那天,我在大學新生報名處報到。在交費處,發現自己的30元錢不翼而飛,於是四下搜尋。
一個穿白衣的男孩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觀察著我。我有些懊惱,我這形象已夠狼狽了,你還要在一旁欣賞啊?
“你是不是掉了30元錢?”他走來問。
“啊?是的,你怎麼知道?”我驚訝地問。
當他遞來我丟失的30元錢時,我怦然心動。
不是見錢眼開,而是這時我才注意看他,他那俊秀清爽的氣質讓我眼前一亮,真是很好看的人啊。
他說:“剛才我們在班主任那兒報名,你走後我發現地上有這錢,估計是你的,就來找你了。”
我漲紅了臉看著他,有點發呆,竟忘了說一聲“謝謝”。
他轉身離去。
他一定當我是愛錢如命的女子吧?他一定很鄙薄那個不知說句感謝的女子吧?我心裏真是懊悔。
第二天上課,我才知道,我和他是同學,他叫陳浩,被老師任命為班長。
學期初,班主任將班費交給我,讓我保管且記賬,作為班長的陳浩要開支班費都要經過我。
班上搞活動買的任何東西,哪怕小到一盒圖釘,踏實的我都會一筆筆地記下來。
陳浩笑著看著我的舉動,說了句:“把錢看得真緊啊!以後,誰要娶了你,真是倒黴。”
我笑著應了句:“這事你不用擔心,我要等人家還沒了解我就趕緊嫁了,然後告訴對方,恕不退貨。”
他哈哈大笑,讚道:是個女漢子。
在得到陳浩賞識後,我這女漢子成功地晉級為他的朋友。
我們常在課後聊天,我也常將寫好的文章給他看,自豪地說:“免費給你參考下,調動你創作的靈感。”他便笑著說:“我發現你對我挺好的。”
我尷尬地掩飾:“誰讓我見麵就欠你個人情呢?我這是‘愛錢及烏’。”此言一出,大家哈哈大笑。
但是,我清楚,我對這隻“烏”的愛遠遠勝過了錢。隻是,不漂亮的我很自卑,勝算不大的事我不會做,我不會表明我的情感,能做他朋友我已知足。
他常調侃我:“你看你,完全不像是女孩子,衣服總是灰色的,老土,如果你腰上再係一根皮帶,就整個一女八路。”
我揚起手假裝要打哈哈大笑的他,那天下午我就去了服裝店,給自己買了件紅色的衣服。回到學校,像隻花蝴蝶一樣在他麵前晃來晃去,他在一旁笑意盈盈。
在畢業前,他終於開始表現出對異性的關注了。他說:“你看柳葉,人家才像個女孩,又溫柔,手又巧。”
我覺得心裏酸酸的,是的,柳葉不僅漂亮溫婉,還會用編織帶編出很多飾物。我的確不如柳葉。
回宿舍後,手不巧的我開始學織圍巾了,因為不久是聖誕節,可以作為禮物送給陳浩。
室友們見我在拙笨地編織,奔走相告:那個笨手的人居然也在織圍巾了!大家都笑了。
是的,我在點點滴滴地改變,慢慢向他心目中好女孩的標準靠攏。
計劃沒有變化快,在我想向他靠攏時,他卻向柳葉靠攏了。一天,我發現下課後他坐在柳葉的身邊,讓柳葉教他編織東西。他們頭挨著頭,細心地將那條彩帶穿梭編織。
“要這樣,這樣編過來……”柳葉溫柔地教,這個平常同我說話大大咧咧的男孩,連連點頭。我的心跌入穀底,酸楚和自卑交織在心頭。
回到宿舍,看到床上那沒織完的圍巾,我的淚水啪啪直掉。
“怎麼了?”室友問。
“我好笨啊,”我哽咽著,“圍巾織得太醜了。”
我繼續笨拙地織,淚水卻總也止不住,很快將圍巾弄濕了。無意抬頭,見室友都同情地看著我。
聖誕節那天晚上,班上搞了聯歡晚會。因為再過一學期就要畢業,分手在即,大家很容易真情流露。
我坐在座位上,看著坐在對麵的陳浩和柳葉,失去了送給他圍巾的勇氣。
那個總喜歡向我請教問題的吳新勇卻在此時走向我,坐在我身邊,悄悄對我說:“聽人說你織圍巾還哭了啊?傻瓜,如果沒人要,你就送給我嘛,我圍一輩子。”
我理解這是一種安慰,酸楚已久的心感動而溫暖。我站了起來,當著全班的麵,認認真真地將圍巾給吳新勇圍上,低聲說了句“謝謝你”。
全班為我的舉動鼓掌,在那一瞬間,我用餘光看了看陳浩,他一臉驚愕,神情複雜。
那天,我和陳浩都沒相互送禮物。
第二天,吳新勇就圍上我那織得凹凸不平的圍巾,我單獨找他在教室的走廊上,紅著臉對他說:“這圍巾代表友情和感激,沒其他意思啊。”他嗬嗬笑著說:“我知道,我也是友情,想讓你開心。”
不久畢業,我與陳浩和吳新勇都沒再聯絡,從此蕭郎是路人。
多年後的一個春天,陽光明媚,我帶著9歲大的兒子逛街,竟看見了柳葉。
我們歡喜地呼喊對方名字,然後一路同行。
我問柳葉,嫁與何人?
她的老公竟不是陳浩,我不動聲色地問:“有段時間陳浩喜歡接近你,我還以為他在追求你呢。”
柳葉嗬嗬笑,說:“不是這樣的,陳浩對我說他喜歡上一個女孩,想讓我教他編一個錢包送給那女孩。”
陳浩說,那女孩不漂亮但很可愛。他拾到了女孩的30元錢歸還了,那女孩就“愛錢及烏”,成了他好朋友。他擔心女孩又丟失了錢,被其他男孩拾到,女孩又去“愛錢及烏”,所以,他要親手編個錢包來幫她保管好錢,也保管好她的情感。隻是聖誕節後,陳浩說這錢包用不著了。過往塵事,柳葉說得雲淡風輕。
我的淚卻噴湧而出。
眼前又浮現出那個自卑的女孩,因為不自信,對身邊的愛渾然不知。在那熱鬧的聖誕晚會上,陰差陽錯地弄丟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愛的錢包。
原載於《遼河》
自卑就是不敢看向陽光的花朵,縱使青睞於雨水的滋潤也不敢表達。願每個人都變得勇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