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梅且待竹馬來
晚上我躲在被窩裏，口含一顆青梅，咬下去，酸酸的，澀澀的，甜甜的，像廣告裏說的初戀的味道。“初戀，真的是這樣一種味道嗎？”想著想著，我偷偷地笑了，任嘴裏的青梅齒間留香。
無?詞?歌
文|心是蓮花開
你給我一滴眼淚，我就看到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
——郭敬明
1
大二下學期剛開始，你對我說：“藍月，我想退學，去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要安心搞創作，寫出最美的歌，唱給你聽。”
我知道你喜歡音樂，那麼狂熱地喜歡唱歌，可是，除了音樂，你把我們的愛情安放在哪兒呢？
你看我一臉烏雲的樣子，繼續說：“我會去酒吧唱歌，這樣你就不用向家裏要學費了，可以減輕家裏的負擔。”
“那好吧。”我說。
我知道你的脾氣，你是那種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沒有誰能阻止得了。
你在酒吧唱歌的收入並不高，養活自己都難，更別說是養活我了。我的心陷入了一片矛盾之中。
那一天，天上飄著細細的雨，我去酒吧給你送傘。你正站在台上唱歌，是《怒放的生命》：“曾經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經多少次折斷過翅膀，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就像穿行在無邊的曠野，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透過閃爍的燈光，我看到你的眼角淚光閃爍。
和你並肩行走在雨裏，看著你“滄桑”的臉，我的心很疼。
我說：“要不，你跟老師說說，再回學校上課吧？”
“我不會再回學校的，因為那不是我喜歡的專業。我隻想用我的歌聲來和這個世界談談，就算一直談不出結果。”
“但是，生活不是幻想，很多時候，它殘酷得叫人落淚。”我聲情並茂地說。
你說：“你知道嗎？每當在台上歌唱，我都會忘掉憂傷。”
2
我們的生活十分拮據，因為你家裏不同意你退學，在得知你已經退學的時候，便再也不往你卡上打錢了。你在酒吧的收入不穩定，沒有收入的日子，我們倆就靠著我每月幾百元的生活費度日。
你說：“咱倆要做精神貴族，過最簡單的生活，與豪華物質絕緣。”
你每天不吃晚飯就去酒吧，你說酒吧裏的客人很大方，會請你喝酒吃肉。我知道，你是為了省下一份餐錢給我補充營養。
這樣的日子，我不覺得多苦，因為至少我們還相愛。相愛的人在一起，再貧困的日子，也是美好的。
四月，是你的生日，那天你喝了很多酒，走在空蕩蕩的街上，你一步三搖，嘴裏卻大聲念著海子的詩：“要有最樸素的生活，與最遙遠的夢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凍……”你說著說著，淚水溢滿了眼眶，然後決堤。
第二天，你對我說你想去雲南，我說你去那裏怎麼生活呢？你笑笑說：“別忘了，我們是精神貴族。當我想你的時候，我會埋頭寫歌，有你在我心裏，我就是最富有的。”
你走的那天，天陰鬱著，似我的心。我送你到車站，在你踏上站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分離是多麼痛苦與無奈。
你大聲喊：“藍月，我愛你！你是我最初和最後的愛，無人可替！”
3
收到你的來信，是在你離開後的一個月，你說你找到了一些誌趣相投的朋友，他們有著和你一樣的靈魂，想用音樂和這個世界交談。你說和他們在一起，連憂傷都變得溫暖。你說你們想出一張專輯，製作費是大家拚借而來的錢。
我落淚了，我為你感到高興。
半月後，我收到了你寄給我的錢，不多，隻有100多塊錢，你說沒想到專輯賣得如此慘淡。你說在這個繁華時代，沒想到人們對精神產品的需求如此之低，說起來真像個諷刺。
我仿佛看到你的背影，是那麼落寞。
我安慰你說：錢不重要，關鍵是你要創作出屬於自己的作品。
很久，沒有你的消息，我的心不知怎的，變得心慌意亂。打你的電話，已欠費停機。
我終於忍受不住煎熬，買了車票，奔向你的方向。
左拐右拐，左問右問，終於找到了你信封上那個地址，我驚呆了，那是一座靠近郊區的別墅。
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挽著你的胳膊，你們談笑風生，神情親昵。
你看到我，一點也不驚訝，對那女人說：“藍月，我的大學同學。肖梅，我的太太。”
你說得那樣風輕雲淡，卻似在我的心上用最殘酷的刑具鞭撻。
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你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還有一句：“忘了我。”
4
七月，國槐花開得銀裝素裹，好似飄雪般，給暑熱的天氣添了幾分清涼。
浩一手為我撐著遮陽傘，一手拿著我愛吃的山楂雪糕，溫柔體貼。
浩是我和你共同的朋友，那一天我從你那裏回來，告訴了他我看到的一切，此後他便對我百般嗬護，殷勤照顧。
浩說就將我和他的婚期定在大學畢業典禮的第二天，我答應了。
無意間看到你寫給浩的信，我窒息了。
原來，你的太太不是真的，連同那座別墅都是你向我演戲借來的道具。你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便不想拖累我，也不想拖累親朋好友，隻身前往偏遠的山區，用最後的時光，去圓孩子們的音樂之夢。
你說你不後悔愛我、愛音樂，你說誰也不要去找你，就讓你清貧而又有骨氣地離開吧。
我的淚決堤成汪洋的海，顆顆淚滴，出落成心底花的模樣。那花兒將黯然失色的日子一一照亮。
我懂你的靜默，也懂你的知足。
原載於《新青年》
你雖懂我的靜默和知足，卻不懂沒有你的日子，我該有多難熬。
青梅且待竹馬來
文|風絮
曾經也有一個笑容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可是最後還是如霧般消散。從此那個笑容，就成為我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條湍急河流，無法泅渡；那河流的聲音，就是我每日每夜絕望的歌唱聲。
——郭敬明
陌上花開成緩緩展開的畫卷，你拉著我的手，沿著小路款款而行，山青，水綠，花草樹木在我們的眉眼間肆意流淌著幸福。你突然單膝跪地，說：“且等我，竹馬一騎踏歸程。”我淺笑：“青梅且待竹馬來。”心中，漾起甜蜜和歡喜。
1
13歲，我到城裏上初中，城市裏車水馬龍，沒有鄉村的那種寧靜。我左看右看，琳琅滿目的商品讓我目不暇接。終於找到學校，我終於找到初一三班的教室，班裏已有不少同學，我不敢和他們說話，找了一個角落的空位置坐了下來。
“請……問……這個……位子有人嗎？”我抬頭看你，你白皙的臉瞬間紅了。我看著你，搖搖頭，你紅著臉坐了下來，再也沒說一句話。
班主任看同學們都自己找到了位子，說就這樣吧，位子就不再調了，我看見你的眼裏，閃過一絲欣喜。
你不愛說話，老師叫你回答問題的時候，你總是磕磕巴巴的。幾個調皮的男生學你結巴，你不辯解，隻是紅著臉，把頭深深地埋進課本裏。
你的作文寫得極美，老師拿來當作範文讀：“心靈的桃花源裏，有鳥鳴的愜意，有夜雨的詩意，有陌上花鋪開的花意。陽光用溫柔的手隨意一塗抹，就是一幅絕妙的水墨丹青畫，流年的風輕輕搖曳在季節的枝頭，輕輕講述著淺淡的故事……”
我問你：“你也是來自農村嗎？”
“嗯。”你輕輕點點頭，再也不說話，隻是臉紅得厲害。
那一天，你送我一包青梅幹，說：“這是……是……我家裏……種植的青梅……樹……結的，我……媽媽……曬製的……青梅……很好……吃。”然後硬塞到我手裏，跑開了。
晚上我躲在被窩裏，口含一顆青梅，咬下去，酸酸的，澀澀的，甜甜的，像廣告裏說的初戀的味道。“初戀，真的是這樣一種味道嗎？”想著想著，我偷偷地笑了，任嘴裏的青梅在齒間留香。
13歲，是個多夢的年紀，你是那樣安靜，但你一說話就臉紅害羞的樣子讓我心微微地顫動。仿佛一陣風，吹得我情竇初開的心海微瀾輕起，漣漪皺皺。
當然，我努力不讓你看出來。
寒假那麼快就來了。
2
憑欄看落雪，手握著幾顆青梅幹，心中有淡淡的心事。
上網，看到你的留言：家裏的青梅樹發芽了，等春天結了青梅，折幾枝送你。
我回：別折，它會疼。
終於開學了。
放學時，你遞給我一截幹枯的青梅枝，上麵有兩顆幹枯的青梅。我說：“是標本麼？”你使勁點點頭，我說青梅可以不疼了。你笑了，我也笑了。
時光隨風飛，明媚的夏日，你家裏寄來一大包青梅，我和你坐在操場邊吃著青梅，邊看夕陽慢慢落下。
杯子裏的白開水，透明無味，泡一顆青梅在裏麵，仿佛可以浸潤那份酸酸甜甜的心事。
初一結束就是初二，轉眼就是初三。
各類測試讓我們應接不暇，沒有心思再想別的事，那顆顆青梅也被塵封在紙袋裏。
那個有些清爽的夏日，我們在考場上奮力一搏，我知道你能考上重點高中，而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分數下來的那天，你在網上說你考了自己想要考的分數。我不敢說，我知道我們這次是要分開了。
你上了一中，我隻考進了三中，兩所學校分別在城市的東邊和西邊，隔著不算近的距離。
畢業宴過後，我獨自一個人往家走，你跟了上來，不說話，隻遞給我一包青梅幹。
我說我們多像一粒浮塵，隻能隨風聚散，而風，已把我們吹到了不同的方向。你望著我，說：“暫別離，勿相忘。”
3
高中的學習比初中更加緊張，因為能否考上理想的大學，關乎我們的前程。
複習資料堆積著複習資料，白開水般的日子，卻再也沒有你的青梅。
同學發來短信息說有個暑假同學會讓我去，我去了，你也去了。你長高了，嘴唇間隱隱透著胡須的痕跡，身材也高大了，像個男人了。唯一沒變的是你一說話就臉紅。
你說你想考北京大學，我說我不敢想，我肯定考不上。我驚異地發現，你的口吃好了。我問你是怎麼改掉口吃的毛病的，你說是班裏的一個女同學，利用業餘時間幫你矯正的。
我的眼睛澀澀的，像被迷了一樣，你問我怎麼了，我說我想起了青梅的味道。
你沒有說話，第一次拉起我的手，說：“青梅一直在，那個標本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啊，該來的總會來，就像一夜春風渡枝梢，自會有桃紅柳新的滿心歡喜。我的心裏，充滿了莫名其妙的憂傷。
我們相聚的機會很少，隻在每年的同學聚會上見到。
你清俊的臉越來越棱角分明，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吸引著我的目光。
最後一年的同學會，你說你考上了北京大學，而我，考上的隻是一個二級城市的普通大學。
分別的時刻，你再一次握住我的手說：“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等我畢業，就去找你，一定等我。”
我點點頭，看著你的背影漸行漸遠。
4
風輕雲淨，遠山含笑。
你說家裏的青梅又熟了，這次不給我帶，要我親自去摘。
青山綠水間，一顆顆青梅掛滿枝頭，清芬四溢。如同我們的愛情，沒有轟轟烈烈，沒有海誓山盟，隻是順其自然卻一直走在彼此的心上，沒有多辛苦，也沒有多甜蜜。
我說：“你知道嗎？我13歲的時候就偷偷憧憬過和你結婚的場景，那是我第一次對一個異性有懵懵懂懂的愛慕。十多年過去了，我終於等到了你。”
你說13歲的愛情不是叛逆，我們隻是過早地遇到了對的人，因為堅持，我們才有了美好的今天。小時候媽媽常說：過早摘下的青梅，是酸澀的。
你說你還有一年畢業，到那時候就陪我“弄青梅”。
純真和堅守，讓我們的愛情超越了想象中的美好。純潔的心是愛情之花最暖的溫床，它用一路的微笑，陪伴我們修成正果。
原載於《新青年》
這世界上最動人的話語就是：我等你。我依然相信，越是單純、幹淨的愛情，就越持久和感人。
因為愛你，所以認輸
文|衛宣利
慈母的心靈早在懷孕的時候就同嬰兒交織在一起了。
——狄更斯
1
她剛懂事的時候，就聽別人說，她是他們要來的孩子。她上麵有兩個哥哥，父母一心想要個貼心的小棉襖，所以就要了她。她是從陝西抱回來的，聽說那家人，連續生了兩個姑娘，她是第三個，為了要個男孩，就把她送了人。
說的人言辭切切，似乎對她家裏的情況了如指掌。她懵了，哭著跑回去問母親。母親二話不說，拉著她的手就去找那個多嘴的人。不顧眾多圍觀的人，指著那人的鼻子，不由分說就是一番痛罵。她從未見過母親那般厲害的模樣，雙手叉腰，橫眉立目，唾液紛飛，各種惡毒的話仿佛離弦的箭，一串一串地直射出去，直把那人罵得狗血噴頭，臉色發白，終於灰溜溜地敗下陣來。
她跟在母親身後，像得勝還朝的將軍，迎著眾人驚訝歎服的目光回家，一路上昂首挺胸、揚眉吐氣。她知道母親贏了。在她的記憶中，母親總是贏的——和伯伯姑姑爭論奶奶的養老問題，母親贏了；秋收時，父親不在家，母親一個人幾天沒合眼，趕在下雨前把8畝玉米都收回了家，母親贏了；村幹部把他們家的宅基地劃給了別人，母親一路告到縣裏，也贏了……母親爭強好勝，一個家，裏裏外外，全靠她一人撐著。
這一次，母親贏的結果是：從此後，再也沒有人敢當麵說她是撿來的孩子。而母親，就以那樣一種贏的姿態，驕傲地站在她童年的記憶裏。
2
雖然再沒有人敢說她的身世，但漸漸地，她還是感覺到自己和這個家，有許多的不一樣。一家人都長相普通，唯獨她，越長越出挑，身姿婀娜，臉蛋嬌嫩，目光如水般清澈。一家人都五音不全，哥哥唱首歌，調能從北京跑到廣州，她卻愛唱愛跳，嗓音有金屬一般的質感。兩個哥哥都隨父親，性格內向木訥，三棒子打不出個響屁，偏她卻活潑伶俐，像隻百靈鳥，見人就嘰嘰喳喳，哄得人團團轉。
她把這些疑惑，藏在心底。隻在父母麵前，極力討巧，做他們貼心的小女兒。可是，她還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那一年，電視上盛行選秀節目，她的城市也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海選活動。她自恃有一副得天獨厚的好嗓子，非要去參加比賽。
母親當然不同意，其時，她正讀初三，麵臨中考，課程緊，哪裏有時間去參選？再說，她從未受過唱歌方麵的專業訓練，不過是跟著電視會唱幾首流行歌曲。而且，就算萬幸被選上了，去參賽也不是件容易事——交通費各種包裝費用，是他們這種普通家庭能夠承受得起嗎？若真能拿個名次還好，如果中途被刷下來，豈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母親不允，她就纏、就鬧。她說：“我這麼漂亮，嗓子又好，不可能選不上。你總得給我機會讓我嚐試一下吧？倘若一舉成名，以後你們跟著我，我給你們買名車豪宅，讓你們盡享世間榮華……”
母親笑她癡人說夢，對她畫的大餅視而不見，任她哀求使性，隻是不理。眼看報名的日期就要截止了，她終於急了，放出狠話：“不讓我去報名，我就絕食！”
果然就絕了食，兩天，不吃，不喝，母親端上她最愛吃的糖醋魚，她不理，背過身窩在被窩裏涕淚橫流。
最終，妥協的人是母親。母親摟過她餓得無力的身體，心疼地掉眼淚：“妞，吃飯吧，隻要你肯吃飯，媽什麼都答應你。”
她贏了，不過是用了最俗的方式——一哭二鬧三絕食，卻輕而易舉地贏了。而母親，就這樣不戰而輸。但是，當她欣喜地報名參賽後，第一輪就狼狽地敗下陣來。評委冷冷地丟給她一句話：“連個音準都沒有，還來參加比賽，胡鬧！”她在台上急得直哭，苦苦哀求評委給個機會，讓她再唱一首。但沒有人理會她的眼淚，她終究被毫不留情地趕下台去。
她第一次明白，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在乎她的眼淚。
3
高考結果出來，她的成績不理想，隻考了個三流的旅遊學校。本來可以在本市讀的，母親也說，女孩子，跑那麼遠幹嗎？離家近點，好歹有個照應。將來畢了業，找個合適的工作，再找個好人嫁了，我們也就安心了。
她被母親的規劃嚇住了，她當然知道母親的心思，父母老了，兩個哥哥各自娶妻成家，留她在身邊，將來他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好照顧。他們當初千辛萬苦要了她，不就是為防老嗎？可是，她才18歲，人生的美好畫卷，才剛剛在眼前展開，她還有無數的夢想，怎麼能就這樣被湮沒了？外麵的世界天大地大，她怎麼肯被埋沒在這個小縣城裏？
她又一次和母親較上了勁，這廂聽著母親不厭其煩的規勸，默不作聲；那廂卻偷偷在網上找了一家民辦的學校，不聲不響地買了去北京的火車票。母親整理房間時，從她的枕頭下翻出那張火車票，人就傻了。母親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哭天抹淚，罵天罵地，罵她狠，心讓狗給吃了……她不為所動，倔強著，一滴淚都不流。心裏想：哪有這麼自私的父母？就為了自己老了能過得舒服點，就毀了我一輩子的幸福嗎？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閨女？
母親最終還是遂了她的願，臨走前，母親為她收拾行李，裝了紅薯幹，煮了鹹花生，炸了五香帶魚，蒸了棗花饃……都是她最愛吃的。她嚷著太沉拿不動，母親又把一袋子嫩玉米擠了進去。母親說：“離了家，這些東西就吃不到了。”
她以為自己不會難過的，可是火車開動的那一瞬間，看著母親失魂落魄朝她揮手的樣子，她的淚，還是湧了出來。
4
去了才知道，那所學校很垃圾，管理混亂，不但沒能像承諾的那樣為他們安排工作，連個畢業證都難拿到手。她讀了兩年後，被分到一家旅遊公司實習。因為沒有導遊證，隻好做野導。自然很辛苦，比別人做得多，拿到的薪水卻很少。
出來4年，她一直沒有回家，她想等自己混出樣子後衣錦還鄉。可日子似乎越過越難，賺的錢付了房租水電費夥食費，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母親打電話說：“實在混不下去就回來吧，你大姨的婚慶公司缺個司儀，你能說會唱，幹這個合適。你都22歲了，鄰居小婭和你一樣大，孩子都生了……”
她聽得心煩，燕雀安知鴻鵠之誌？留在大城市，未來便有無限可能。回家，做個小司儀，有什麼意思？結婚，她不急，她相信有一天，她的王子會給她一個錦繡未來。
還沒有等到她的王子，她就被同學騙去湖北做了傳銷。同學說，先拿一萬，等發展了下線，自然就有五萬十萬二十萬的錢“嘩嘩”而來。她打電話給母親要錢，撒謊說要買個導遊證，沒有證幹活多拿錢少，沒有出路。
母親就信了，兩天後，一萬塊錢打了過來。母親的留言是：快過年了，回家吧。
當然沒有十萬二十萬的錢“嘩嘩”而來，因為發展不來下線，她被禁錮在那個傳銷窩點，為很多人做飯、洗衣、打掃衛生。那年春節她還是沒有回家，她想回，但回不去了。
那夜，看到母親和警察闖進來時，她驚呆了。母親抱住她就哭了，反反複複隻有一句話：“乖，跟我回家……”
後來她才知道，她幾年沒回家，母親怕她出事，就照著她留的地址找了過來，求助了當地媒體，又發微博尋找，才知道她被卷進了傳銷團夥。母親又與警方聯係，才將她解救出來。
她很難想象，在那個陌生的城市裏，一個並不認識幾個字的村婦，怎樣焦急地找尋著她的女兒，又怎樣費盡周折求助於記者和警察。
這一次，母親算是贏了嗎？可她總覺得，母親又輸了，因為她養了一個多麼不成器的女兒啊！
5
回去後，她在大姨的婚慶公司做了司儀。她從小就伶牙俐齒、能說會唱，幹這個活自然是信手拈來。沒多久，她就在縣城裏小有名氣。不斷有人給她介紹男朋友，青年才俊高幹子弟可著她挑選，她卻偏偏喜歡上了公司裏搞攝像的小夥子。
小夥子家境貧寒，家裏還有年邁的雙親需要侍奉。母親強烈反對，苦口婆心地勸她：“妞啊，你可別犯傻勁，放著好條件的不嫁，非要那窮小子不可？他房無一間地無半畝，拿什麼養你？”
她強：“我自己有手，為什麼要靠他養？再說，現在窮不代表將來也窮，你們怎麼那麼短視？我就要嫁他，明天就結婚。”
母親怒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敢？你今兒要敢邁出這門半步，就等著回來給你媽收屍吧！”
她一急，倔脾氣又上來了：“好，你們不同意，我和他私奔去！”不管不顧摔門而去。
終於沒有私奔成，在火車站，他們被急奔而來的母親攔下，母親急急地拉住她，語無倫次地哀求：“妞，別走……媽，求你了……媽回去就給你準備嫁妝，同意你們結婚……”
母親的聲音在風中顫抖，母親衣衫不整，頭發被風刮得蓬亂，一雙淚眼裏全是焦灼、憐愛與憂傷……她忽然發現，那個強大的母親、好勝的母親，原來那麼弱、那麼小、那麼卑微，弱到隻要她輕輕向前抬起一步，就能將母親擊倒、擊垮、擊毀。
她知道，她又贏了母親，可是此刻，她的心為什麼這麼痛、這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