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謙卑的姿態(2 / 3)

第二天一早,丈夫就興衝衝地起床了,他的精神看起來好極了。妻子卻一臉倦容,她有氣無力地對他說,昨晚沒睡好,斷斷續續被吵了一夜。

怎麼可能?丈夫驚訝地說,這裏很安靜,我睡得非常好,你怎麼會感覺吵呢?

妻子也一臉驚訝,難道你沒聽到火車聲嗎?

火車聲?丈夫搖搖頭,這裏怎麼會有火車聲?恐怕你是幻聽吧。他們就是嫌城裏太吵鬧,才到這裏來尋安靜、度假的。

一連幾天,妻子都沒睡好覺,她看起來比平時上班還疲倦。丈夫卻每晚都睡得很踏實。

丈夫擔心地說,你總是睡不好覺怎麼行呢?這樣吧,如果晚上你再聽到火車聲,就把我喊醒,我聽聽到底是不是有火車。

晚上十一多鍾,丈夫已經熟睡了。妻子輕輕推醒了丈夫,你聽聽,火車聲來了。

丈夫揉揉眼睛,豎起耳朵,還別說,好像真的有火車聲。遠遠地,“哐當哐當”地響,聲音漸行漸遠,一會兒就消失了。

妻子說,你先別睡,大約半個小時,還會有。

時間慢慢地流逝,周圍安靜極了,隻有湖水輕輕拍打堤岸的聲音。

半個小時左右,果然又響起了“哐當哐當”的聲音,聲音不大,就像遠處的滾雷聲。但是,如果你側耳細聽,似乎又能聽得很清晰,甚至有點刺耳。

火車聲再次消失了。

妻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半夜還會響兩三次。

那一夜,丈夫和妻子一樣,一次次聽到了火車聲,他也沒睡好覺。

第二天,他們詢問了管理人員,果然在湖的對麵有一條鐵路線經過。以前有客運,火車多些,但現在全是貨運了,隻在晚上,有幾趟貨運列車經過。不過,離我們這有兩三公裏遠,又隔著這麼寬的湖麵,對我們影響不大,如果不注意的話,根本聽不見。管理人員笑著解釋說,你們的聽力真好,大部分的遊客,壓根就沒注意到對麵有火車呢。

又到晚上了,妻子躺在床上,還是睡不著,她在側耳等待火車聲經過。一向倒頭就睡的丈夫也沒睡著,他豎著耳朵,似乎在極力捕捉空氣中細微的震動,那個害他的妻子總是睡不好覺的“哐當哐當”的火車聲。

“哐當哐當”,輕微而激越的火車聲,穿過寬闊的湖麵,準時響起。

多麼刺耳啊!

他們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們退了房間,逃回了城裏。

其實,在他們城裏的家的不遠處,也有一條鐵路線經過,但是,城裏的嘈雜聲,徹底淹沒了火車聲。或者,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注意過,在眾多的噪聲中,還有一陣“哐當哐當”的火車聲。

原載於《考試報》

這是人類的過錯嗎?我想是的。喧囂的環境,已經使人辨不清更為嘈雜的聲音了。是人改變了環境,還是環境改變了人?

從霓虹到月亮的距離

文|魏彩瓊

誰要是不會愛,誰就不能理解生活。

——高爾基

去年的這個季節,我往窗外看去,遠遠地看到一片桃花林,風一經過,落紅亂舞,繽紛四起。我喜歡靜靜地看著窗外,對著那片桃林,設想著很多美妙的故事。如果說一朵桃花就是一個塵世裏精致的女子,那麼那裏將是一個怎樣曼妙的世界。臆想與桃花一起綻放、搖落,直到看到一片茂密的綠色。

又是在不經意的某個夜晚,我在辦公樓加班,窗外一片霓虹閃爍,遠處隱約傳來歌聲。那片小樹林被黑色掩蓋著,在光與影之間,它們模糊了。就在我關上牆壁上的燈準備回家時,幾束月光從窗外直射進來,桌子上是一片皓然的白,我的心頓時靜謐安然。一輪圓月正掛在廣袤寂靜的天空,向大地普灑著光華。我怔怔地站立著,真切地享受著。

當我把目光投向那片桃林的時候,它們正沐浴在月光下,朦朧的美好把我引入新境。我在低眉之間搜尋著,究竟我有多久沒有抬頭看看月亮、數數星星了?一任時光蹉跎流逝,錯過了人間多少美好的時刻?

我一直沉醉在霓虹的世界裏,忘卻自然,拋棄天籟,以為繁華就是由無數閃爍的霓虹、不醉的歌舞組成。我以為隻有向上攀登,保持一顆向上的心靈,我就能得到靈魂的安寧。在我貌似的幸福裏,我安頓著疲憊,收藏著不安。隻是一次乍現的月光,身與心之間的破綻就暴露無遺。

就在今年,一幢高樓在窗外拔地而起,擋住了我遠眺的目光。當那一架機器伸出長手勞作的時候,我感覺它是一個多事的法海,刻意要拆散一段姻緣。我固執地想著那片桃林,認為花與月是同一類科,透過鮮花我就能抵達月亮。於是,我習慣了向窗外看,看外麵的世界是如何喧囂繁華,想四季的景物是如何更替輪回。讓心靈走近與遠離隻在目光遊移之間,並一直堅信,保持這種狀態可以縮短從霓虹到月亮的距離。

我一路走著、想著,慢慢地知道,從霓虹到月亮的距離,在物質的層麵上,隻是從一座座高樓的崛起開始,點點滴滴蓄勢而成。從這個街區到達那個街區,水泥鑄就的森林裏隻居住霓虹歌舞。月光被遮住,即使是空氣和水,也被摻上雜質。純淨隻是一種被現代元素過濾了的東西,被人遺忘又被人狂熱地想念。

而在精神的層麵上,我隻需要一個支點,一種理由,更或許隻是一次不經意的翹首與低眉,一次心靈的感動和洗禮。我就能抵達月亮與花朵,讓馨香彌漫,讓意念叢生。

誠如在向前奔走的途中,我們拚命地想留住的,卻一直是狠心地舍棄的。一直忽視的,偏偏是一直存在的。甚至是心中所鄙視的,都不明不白地存在於自己身邊,或多或少,有增有減,哪一樣都是拜生活所賜。所幸我還肯低頭,還想抬頭,恰恰就在抬頭與低頭之間,霓虹到月亮的距離被縮短了。

那一日,櫻花正繁茂,我站在樹下迫不及待地與它們親密著,又是一個抬頭,月亮正掛在樹梢。我的心驚喜成小鹿,脫口就唱出那一句“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依稀見到你的模樣”。

從前,我一直認為原創作者是在拉郞配,居然要把兩種美好硬生生地拚湊在一起。當我驀然與一首歌的距離被拉近時,我發現我與月亮的距離又近了。

回過頭來,正看見遊樂場裏輝煌的燈火,尖叫聲、歡呼聲衝撞而入。我冒失地跌進霓虹裏,小侄女吵嚷著要去坐太空飛椅。她以飛翔的姿勢歡笑著,把快樂從高高的地方傳遞下來。我的目光一直向上看,向上看,忽然,月亮與霓虹重疊在一起,它們親密得像姐妹。我一直刻意要縮短的距離,頃刻間消失了。

我像一個在太陽下追趕著自己影子奔跑的人,無論我跑得再怎樣快也追不上。當我累得停下來的時候,影子也停下了,我才知道自己的愚蠢。

我在一幢幢高樓前與霓虹親密,我享受到了世界的繁華。我在高樓的轉角處約會那片桃林,我享受到了心底的繁華。在月晴的日子,我大開軒窗,讓月亮跌落在一杯酒中,又是什麼樣的距離是我不能抵達的彼岸呢?

原載於《語文報》

人生的路,走走停停是一種姿態,我們不斷自我完善,從而到達自己喜歡的狀態。走走停停是種姿態,隨遇而安更是種灑脫,何必非要刻意去追逐呢?

左右為難

文|唐仔

進退維穀,冰炭在懷。

——劉禹錫

對一座房子來說,門是必需的,也是現實的。窗戶則不同,它是可有可無的,是點綴,是裝飾,因而也是浪漫的。法國作家繆塞的詩劇《少女做的是什麼夢》裏有句妙語,大意是父親開了門,請進了物質上的丈夫,但是理想的愛人,總是從窗戶進出的。

十七世紀末,英國曾向民眾征收窗戶稅,誰家的房子窗戶越多,所要交的稅負也就越重。很多人家不堪重稅,索性將一扇扇窗戶封上,堵起來。於是,炫富變得很簡單,隻要在自家臨街的牆上,多開幾扇窗戶就可以了,比脖子上掛一條粗重的金鏈子文藝多了。

用得最多的一個比喻是,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眼睛之一睜一閉,與窗戶之一開一關,何其相似!

窗戶的狀態,隻有兩種,開著,或關著。但是,到底是開著,還是關上,如今卻讓人有點左右為難。小孩說,關窗。窗戶開著,人會不小心掉下去的。每年,總會有一些粗心的家長因為忘記關家裏的窗戶,而發生孩子翻窗墜樓的悲劇。

小偷暗自祈禱,開窗吧。窗戶開著,既方便了“理想的愛人”,也方便了小偷,有一半以上的小偷,是翻窗入室的。

老婆說,太悶了,缺氧,開窗吧;老公說,還是關上窗戶吧,樓下的老太太們,又在跳廣場舞了。

專家說,開窗吧,不然,房間內的甲醛,會讓你們中毒的。另一個專家說,不!趕緊關上窗戶,不然,霧霾飄進來了,你們的肺,很快就會被熏黑的。

開窗?關窗?我站在窗前,呼吸局促,左右為難。

原載於《特別文摘》

生存空間被不斷壓縮,真是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了。

稻草與大樹

文|李興海

信念是鳥,它在黎明仍然黑暗之際,感覺到了光明,唱出了歌。

——泰戈爾

我與你一樣,時刻在想,如何向後一輩的人闡述信念的重要性,以及信念為何物。當我在公共場合有意傳達這類思想時,旁人經常會訕訕地問我:“信念能吃嗎?能填飽肚子嗎?”

信念如夢想一般,純屬虛無之物,縹緲至極。沒人能說出信念的形貌、體態,或者是年齡。它與我們不僅僅是天涯之隔、陰陽相離,甚至可以說,它從始至終就沒有在人類曆史的長河中顯現過。

那麼,我何以要推崇並且宣揚它呢?原因很簡單,它對所有存活於世間的生物都有著不可言喻的功用。

很多人問過我,有什麼功用?難不成能把所有的人都變成比爾·蓋茨,變成愛因斯坦?當然不能,信念本身需要生命作為載體,而每一個生命所具有的天性都存有細微的差別。因此,注定會創造不同的曆史,取得不同的成就。

很久以前,我手底下有過一個異常調皮,又極具文學天賦的孩子。我每日閑暇時必會催促他,讓他專注於寫作。可他不愛遵從我的吩咐,他說,文字是在心中,並非躍於紙上。可我知道,他隻是懶於提筆。

他和很多人一樣,而這類人什麼年齡段的都有。自己本身心存希冀,尚有鴻鵠大誌,卻不甘腳踏實地,為此誌就地揮汗。於是,時日一長,所見收效甚微,胸中大誌便成了小誌,最後,全然無誌。無誌不說,還好提“當年勇”。

大怒之時,我曾罵過他,說他心中毫無半點信念。他如旁人一般問我:“何為信念?你能指給我看嗎?”

我領著他,穿過城市的車水馬龍,來到秋日的田野上。

彎腰割稻的辛勤勞動者與金黃的果實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麵。我步入田野之中,隨手揀起一根稻草,放到他的手裏,讓他開懷抱住這根稻草,並做一個雙腳離地的動作給我看。

他見我異常嚴肅,便一聲不吭地抱住那根如筷子般粗細的稻草,試圖雙腳離地。可這樣的事,終究是不會成功的。最後,他一臉委屈地說:“我做不到。”

路旁,一棵茂盛的大樹正迎風招展。我指著壯實的樹幹對他說,你抱著它,並做一個雙腳離地的動作給我看。

他雙手欣喜地抱樹,一躍而起,雙腳離地蹬於樹幹之上,“噌噌”幾下爬了上去。然後站在高高的樹枝上衝著我笑,像是在炫耀他的技藝。

我問他,上麵的景色美嗎?他對著一望無垠的田野遠眺幾次後大聲地告訴我,美!美極了!

我令他下樹之後,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剛才所抱的兩種東西,就是我平日所說的信念。”他不解地看著我。

“信念雖是虛無之物,可你卻能擁抱,或是依靠著它來行路。隻有當某一日你心生絕望,或是豁然開朗時你才會明白,它就在你身旁。也許,它是剛才那根弱不禁風的稻草,任憑你如何努力,也無法脫離困境。也許,它就是麵前的這棵大樹,既能讓你無畏風雨,又能讓你站得更高。”

剛說完這些話,田野上就起了秋風。那些雜亂的稻草再次被吹得狼狽不堪。不遠處,一棵大樹正立於狂風中,“嘩嘩”地朝空中咆哮。

原載於《考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