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它們的眼神撫過你的心(1 / 3)

第二章 當它們的眼神撫過你的心

任何事物都是具象的,都可以有生命,哪怕是靜止的東西,也可被賦予生命,從而鮮活起來。就像是一個老朋友,陪伴我們成長。

沉默的石頭

文|俞傳美

生命生命,那是自然會給人類去雕琢的寶石。

——諾貝爾

小時候,我鑽進小屋外門前的山洞裏,用布做了個娃娃,和好夥伴鑽進山洞——扮演夫妻,把山洞當成我的洞房……

門前千奇百怪的石頭,像電視劇《西遊記》中孫悟空的花果山一樣,那時我也想當“王”。一個算命先生說,我家門前有塊石頭要成仙,是“石王拜家”的風水寶地。我撫摸著每一塊奇形怪狀的石頭說:“記住,我是你們的主人,我是你們的‘王’,不許你們進我的山洞——我的洞房。”爸爸蓋豬圈時,打碎了一些石頭做地基,我就坐在石頭邊哭,撫摸著被打碎的石頭說:“你疼嗎?等我長大了,我幫你出氣。”我常常在這個石洞與那個石洞之間穿梭,高興地和它們講故事,唱歌給它們聽。有時我眼睛花了,好像石頭也和我一起唱著、跳著,和藍天白雲說話!沒有夥伴的童年,我常常和石頭說話,在它們身上撒嬌、嬉戲。

一塊像馬鞍的石頭被姓王的一家人抬走,給他家老祖宗立碑,聽說他們抬走之前用大錘打掉一塊,石頭居然流血了,我使勁哭。爸爸莫名其妙,這塊石頭遂了王家人的心願,立在王家祖墳前變成一種家族的希冀。我問過沉默的石頭很多次,當初在我家門前時,我騎在它身上——把它當馬鞍坐,現在我不敢坐,爸爸說:“你坐了就是犯上,老天爺也不饒你的。”我傷心地哭了。我長大了,媽媽說:“你是一隻小小鳥,翅膀硬了,就想飛啊!”是啊!我是一個有夢想的女孩兒,想飛出盆地,想變成巨人,拿著巨斧把盆地四周像五線譜一樣的大山劈成一馬平川,讓盆地變成舒緩的平原。於是我背著行囊去中原尋夢,告別爹娘,告別師長,告別親人,告別我的石頭洞房。我撫摸著石頭朋友淚流滿麵,突然我變成一朵飄蕩的雲,去遠方流浪,是不是厭倦了一個地方的生活而去漂泊?我常常想,一塊石頭好端端為啥被人搬走,還要肩負給子孫帶來福氣的重任?當石頭被打碎了,石頭為誰流淚,為誰哭泣?當石頭的肩膀流血時,你的心流血了嗎,你的心碎了嗎?我和你一樣輾轉流浪,變成孤兒。我們一直在塵世中尋找自己的位置,躲在無人的角落流淚。我為誰流淚,我為誰心碎?

我的老太爺去世的時候,爸爸拉著我,讓我舉目看板壁山上的一方好大的石頭。爸爸說:“美兒啊!你看這塊石頭上的苔蘚長得好看嗎?”我看啊看,看得眼花繚亂,終於看到苔蘚形成一匹駿馬奔馳的圖像,尤其是駿馬前蹄高高抬起,不用揚鞭自奮蹄就是這種意境吧!好神奇啊!當年不諳事的我,問爸爸:“這塊石頭是為我老太爺長的嗎?那匹馬高高奮起馬蹄要去哪裏?”爸爸說:“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這塊石頭下埋著你老太爺,將來我們家會出大官,男的才華橫溢,女的貌美如花,銀子自然落我們家……”我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是期待輝煌。我每一次回故鄉,給老太爺燒紙後久久凝望在懸崖峭壁上奔馳的駿馬圖案,望著望著我眼睛花了,駿馬真的在奔騰馳騁……我哭了,駿馬,你要去哪裏啊?你為誰馳騁,為誰曆盡苦難,癡心不改?為誰在風霜雪雨中巋然不動?歲月的年輪成就了誰的愛?你的靈魂流落他鄉成了誰的新歡?

我撫摸太爺爺的墓碑,石頭沉默無語;我撫摸爸爸的墓碑,石頭沉默無語;撫摸媽媽的墓碑,石頭依舊沉默無語。當你們白發蒼蒼的時候,挽過誰的手走進生命的最後年輪,年輕的時候光潔的麵頰被誰吻過?

每一次回到故鄉,我都去跪拜逝去的親人,跪拜生命中的石頭,叩問石頭。鑽進兒時的洞房,尋找和我一起鑽進洞房的小夥伴,幻想我心中的白馬王子。他是不是像我一樣,穿越時空、跨越山川流落他鄉……石頭的生命裏有沒有離別與憂傷?巋然不動的石頭長久沉默,是不是對塵世無言的對抗?你們在大山、盆地的懷中,保持沉默,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對塵世做無言的傾訴,此時無聲勝有聲。我仰望懸崖峭壁的駿馬石頭,你曆經地震、修路、炮轟、泥石流,傲然挺立在高高的山巔……我想知道,你是在守候老太爺的靈魂,還是為他的子孫守候?你是山中的隱士,石頭中的君子,山巔上的勇者,沒有隨波逐流。

我突然感覺這塊石頭像極一個人,像我堅強不屈的媽媽。媽媽那些年把對我的思念藏在心裏,堅強地生活,一如既往地愛著爸爸,伺候癱瘓的爸爸——18年如一日,書寫人間夫妻大愛!媽媽是生活中的強者,媽媽超越世俗的眼光,一直用“孩子啊!人窮誌不短”的格言激勵我們姐妹幾個加油。當世俗認為可笑時,媽媽肯定我們的堅守,我們三姐妹終於有了雲開日出的好光景……

我和石頭一起長大,故鄉是一個石頭的世界,渾濁的河流是石頭滄桑的眼淚,綠色的大山是石頭永不離棄的情人,飛翔的雄鷹是石頭的子民。我是石頭的主人。

我離開了故鄉,爸爸、媽媽長眠於地下,和石頭相依為命,石頭的生命依然謙恭而又沉默,是要積蓄力量反抗世俗嗎?石頭冷若冰霜的臉,想把溫暖留給它的子孫嗎?我輕輕撫摸長江岸邊那塊突兀而立的“望夫石”,她是在苦苦地等待愛情嗎?這塊石頭一輩子立於江邊,是在緊緊地擁抱她的愛情、書寫她的愛情童話嗎?神女峰——獨守江邊的寂靜,是要把喧囂和浮躁留給海洋嗎?

我擁抱著“望夫石”痛哭。石頭,你的故鄉在哪裏?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裏?你要輾轉去哪裏?海會枯萎嗎?石頭會腐爛嗎?石頭會飛翔嗎?石頭會和白雲對話嗎?石頭會哭、會笑、會鬧嗎?你是不是把歡樂高高地懸掛在藍天之上?石頭有憂傷嗎?是不是把憂傷深埋在蔚藍色的大海裏?

我再一次撫摸那塊立在王家祖墳前的馬鞍石身上的傷疤!你還疼嗎?你是一塊堅強的磐石,忍受疼痛,愈戰愈勇。有一塊感恩的石頭,在靜默中做著睿智的思考,如何應對世人的思考;如我,是一塊呆呆的石頭,正在人生路上踽踽獨行!我正帶領一群石頭高唱提升生命質量的讚歌,立在人生潮頭歌唱……

原載於《青年博覽》

任何事物都是具象的,都可以有生命,哪怕是靜止的東西,也可被賦予生命,從而鮮活起來。那就像是一個老朋友,陪伴我們成長。

當它們的眼神撫過你的心

文|納蘭澤芸

人們常常將自己周圍的環境當作一種免費的商品,任意地糟蹋而不知加以珍惜。

——甘哈曼

周末,我帶女兒去動物園,看到一隻海豹媽媽剛產下一隻小海豹。它正用略顯疲倦的眼神安詳而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小寶寶,然後又抬起頭來看看我——那樣清澈而無辜的眼神,一瞬間便擊中了我!我立即想起了在單位看到的一本香港雜誌,想起了雜誌上那組人類殘忍殺戮海豹的圖片以及海豹母子的眼神:

漫無邊際的皚皚白雪上,紅得刺眼的血跡拖成了一串串長長的S形,S形的盡頭是一隻隻血肉模糊、剛剛被剝了皮的海豹。

一隻懷抱小海豹的海豹母親,用哀傷而溫順的眼神望著一個人——這個人正在它的頭頂,殺氣騰騰地高高舉起手中鋒利的尖刀。

獵殺者凶殘地從吃奶的小海豹身邊奪走海豹媽媽,再把它肚皮朝天,在驚愕的小海豹麵前,劃開它的肚子開始剝皮,很快海豹媽媽成了一堆還在蠕動的模糊血肉。小海豹清澈的大眼睛裏,滿含著恐懼和哀傷的淚水,用一種哀憐得令人心顫的眼神注視著那團血肉,那個剛剛還在給它喂奶的母親。

獵殺者不會放過出生不久的小海豹,它有著一身尚未褪掉的純白色絨毛,終究難逃一死。那純白柔滑的皮毛很值錢,那是闊太太們炫耀的資本。

那白璧無瑕的世界,那白雪覆蓋的海豹的天堂,因為人類的屠戮,變成了不忍卒看的血紅地獄。

他們正在屠殺的是格陵蘭海豹。而格陵蘭海豹的同類加勒比僧海豹已經滅絕了,加勒比僧海豹最多時數量曾超過25萬隻,這麼龐大的種群在短短幾百年間就被人類趕盡殺絕。

可愛的海豹在海水中靈活異常,離開海水時就會笨拙緩慢,人類捕殺它們非常容易。它們也曾盡力討人類的歡心,海洋公園裏,它們頂球、鑽圈,以各種優美的身姿博人們一笑。然而,人類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對它們的殘忍行為。

人類對待動物的殘忍行為由來已久。遑論海豹這種溫順可愛、毫無反抗之力的動物,就連黑熊那樣令人生畏的動物,人類照樣殘殺不誤。記得一年前我買了某牌子的牙膏,裏麵有熊膽成分,有朋友對我說:“以後不要買這種熊膽製品了,當你了解了活取熊膽的過程之後,你就再也不會用熊膽製品。再說,熊膽也隻能起清熱解毒的功效,完全可以用中草藥代替的,我們盡一點點力救救可憐的熊吧。”

我後來才知道活取熊膽是將體型高達兩米的黑熊,長年累月囚禁在隻有半米高的堅固鐵籠中,胸口和肚子上插滿可怖的“刑具”,每天從它的膽裏直接抽兩次膽汁,要抽好幾年,直到它們再無利用價值。它們傷口潰爛,引流管常常會爛在腹腔裏。有些熊無法忍受抽膽汁的痛苦,想要自殺,卻被狹小的鐵籠緊緊困住,除了哀號,除了拚命搖頭,除了精神錯亂,它們別無他法。當它們沒有了利用價值被遺棄,除了隻會搖頭,目光呆滯地望向天空外,什麼也不會了,等待它們的隻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