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不了學，她隻好央求幼兒園老師繼續收留兒子。她害怕兒子因孤單而自閉。
幾年過去了，兒子的智力沒有絲毫長進。十多歲了，還不能自己過馬路。
朋友勸她找個人再嫁。她搖搖頭說：“不能拖累別人，也不想讓兒子受一點兒委屈，我要給兒子全部的愛。”
時光一寸一寸，從樹影裏移走她和兒子牽手相伴，走過每一縷晨光，走過每一縷斜陽。
幼兒園老師組織孩子們去看海，要求家長和孩子一起參加。路上，老師給孩子們出了一道考題：“如果媽媽和你一起出去玩，半路口渴了又沒帶水，而你的小書包裏恰巧有兩個蘋果，你會怎麼做？”
有孩子說：“我會把大的那個給媽媽，小的給我自己。”一片掌聲，那個孩子的媽媽滿臉自豪。
有孩子說：“我會把蘋果全留給媽媽，我會忍著，等回家了再喝水。”又是一片掌聲，大家都說這樣的孩子長大了肯定孝順。
很多孩子回答了這個問題，答案大同小異，都是家長期盼孩子說的。
最後一個回答的是她的兒子：“如果是我選蘋果，我會把每個蘋果都咬一口。”車廂裏的人噓聲一片，接著有人大笑起來。
望著兒子，她內心五味雜陳。不是對兒子失望，而是怕兒子在別人的嘲笑聲裏茫然無措。
她的眼睛開始潤濕。
這時，兒子伸出手，摸著她的臉，繼續說：“媽媽，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想把蘋果全都吃掉。我是想嚐嚐哪個蘋果甜，我想把最甜的那個蘋果給你。”
望著一臉純真的兒子，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心裏已有千朵萬朵花開。
是的，命運不是一堵永遠冰冷的牆。隻要心中有愛，再貧瘠的歲月，也有流金溢彩的風景。
原載於《博愛》
愛不需要任何條件，苦難讓愛會變得更純淨、真摯。
不喜歡春天的人
文|潛川遊子
母親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代替的。
——巴金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忘不了五奶奶。
那時，我還小，而五奶奶已經七十多歲了。五奶奶有滿臉的皺紋、灰白的頭發。沒事的時候，她就坐在屋前的陽光下，抬頭看著遠方。五奶奶的一雙手，年輕時凍壞了，一到冬天，就生滿了凍瘡，裂開紅紅的口子，有的地方還潰爛了，發出腥味來。
我想，五奶奶最不願過的應該就是冬天了。
一個雪後初晴的午後，五奶奶又坐在牆根下，眯著眼，麵色安詳。那雙手，在幹冷的風中，已經潰爛。
我對五奶奶說：“聽說，羊油可以治凍瘡的。”
奶奶看著我，慈祥地笑了：“不管用的，幾十年的老毛病了，什麼辦法都試遍了。”
我看著五奶奶那雙讓人慘不忍睹的手說：“為什麼要有冬天呢？要是沒有冬天，您的手就不會爛了。冬天真討厭。”
五奶奶摸了摸我的頭：“不，冬天不討厭，奶奶喜歡冬天。”
我納悶極了：“到了冬天，您的手就凍壞了。您怎麼會喜歡冬天呢？您說的不是真心話吧？”
“不，奶奶說的都是真的。”五奶奶抬頭看著村前那條蜿蜒的公路，目光悠遠而深沉，“等你到了奶奶這個年紀，你也會喜歡冬天的。”
“我才不會喜歡冬天呢，我喜歡春天。”我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奶奶跟你不一樣，奶奶最喜歡的就是冬天，最討厭的是春天。”五奶奶從口袋裏摳出一顆水果糖，遞給我說，“玩去吧，你還小，不會懂的。”
那天下午，我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想不明白，五奶奶怎麼會喜歡冬天呢？直到一顆水果糖吃完了，還沒品出啥滋味。
那天晚上，我躺在母親的懷裏，把這個疑問道了出來。母親聽了，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五奶奶為什麼喜歡冬天。”
我一聽就來了興致，黑暗中睜大明亮好奇的眼睛，搖著母親的脖子說：“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母親一隻手摟著我，另一隻手為我掖了掖被子：“五奶奶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全都外出打工了。平時，家裏就五奶奶一個人，又孤單，又寂寞。她整天盼著兒女們回來。隻有到了冬天過年的時候，兒女們才會回來。所以，五奶奶才會喜歡冬天。一過完年，到了春天，兒女們又要外出了，撇下五奶奶一個人在家裏，所以五奶奶才會討厭春天。”
當時我還小，聽完這話，便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會就睡著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時常會想起五奶奶。想起五奶奶滿是風塵的麵龐，還有她那一雙紅腫潰爛的手，還有她那幽幽的一句“我喜歡冬天”。想著想著，我心裏就酸酸的，想要流淚，不僅為五奶奶，也為許許多多像五奶奶一樣的空巢老人。
原載於《語文天地》
小時候，我們總是喜歡依偎在母親懷裏撒嬌。母親隻有在我們睡著的時候才急急地做那些繁重的家務，待我們醒來，母親便會又停了手裏的活兒，帶著微笑抱著我們。長大後，為了學業、事業，我們越來越少和母親說話，甚至常常忽略了日日盼我們回家的母親。
和青春裏那些委屈握手言和
文|鄒華衛
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
——曹雪芹
1
春節，青荷帶剛出生一個月的寶寶回母親家休養。剛到沒多會兒，蓮葉就打電話要前來探望。
青荷想都沒想一口回絕。她媽勸解道：“何必呢，那麼多年的好朋友？”
青荷有些悵然地說：“隻要見到她，我心裏就壓抑。”
可是沒多會兒，蓮葉還是來了。
青荷正給寶寶喂奶，門響了，寶寶一動，立時被嗆了一下，青荷急急地把孩子抱直了拍，衣服也沒顧得拉一下。正狼狽著，蓮葉已經帶著她粉嘟嘟的小女兒，笑容燦爛地出現在青荷麵前，一邊從包裏掏著一個大紅包，一邊對青荷說：“恭喜呀，你這也總算當上媽了。”
這話聽起來真掃興。什麼叫“總算”？不就是晚點兒嫁人晚幾年生孩子嗎？她這就有了得意的資本？青荷不悅，喏，這就是自己不想看到她的原因吧。
那天晚上父親張羅著宴請親朋，為寶寶辦滿月宴。蓮葉不見外地留了下來，不出所料地，與她的小女兒一起出盡風頭。那麼漂亮優雅的女人，想不讓人注意都難。親戚朋友紛紛與蓮葉幹杯，就連青荷老公，也忍不住問她：“原來你有這般好的閨密，怎麼以前沒提起？”
青荷的心情一下子壞到了極點。
跟從前一樣，有蓮葉的地方，青荷便永遠有著無法排遣的自卑。這麼多年，這仿佛成為一種慣性，無論她怎樣努力，都擺脫不了蓮葉帶給她的壓抑。
就像此刻，蓮葉站在人群之中，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而青蓮，原本喜得貴子的幸福和驕傲在瞬間被打回原形，又變成學生時代“綠葉襯紅花”的局麵，“綠葉”仍是青荷，而“紅花”，還是光芒四射的蓮葉。
好討厭，蘇蓮葉。
2
青荷和蓮葉同年同月同日生，連名字都帶著緣分。三歲那年，素不相識的她們上了同一所幼兒園，在父母與老師的驚歎聲裏，她們相遇了。
青荷第一次見蓮葉，不由得眼前一亮。穿著白衣綠裙的蓮葉，就像蓮花池中走出來的蓮花仙子，和皮膚黝黑的青荷形成強烈的對比。
青荷喜歡蓮葉，蓮葉也喜歡青荷，她們迅速成為一對形影不離的小閨密。蓮葉長得招人喜歡，嘴巴又甜，能歌善舞，深得老師喜愛，每逢演出，蓮葉都是響當當的領舞，直跳得青荷拉著老師的衣襟，一聲聲求老師讓錄音機歇會兒吧，錄音機都唱累了。
當然，老師也喜歡不擅長跳舞的青荷，因為青荷總是全班第一個能正確回答老師提問的小朋友，60道十以內加減法，青荷能在一分鍾內搞定，絕不出錯。蓮葉抿著小嘴巴，練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比不過青荷。想來，青荷的學霸天賦在上幼兒園時，就已經初露鋒芒了。
她們一起上小學、上初中，後來青荷以第一名的絕對優勢上了區重點高中，而蓮葉家交了一大筆讚助費，蓮葉才得以與青荷繼續做同學。這所中學有12個班，她們以極小的概率，繼續同班，仍然同桌。
外人看來，她倆親密得如同姐妹，可隻有青荷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像在幼兒園那樣純粹地喜歡蓮葉。她羨慕、嫉妒，還摻雜著不屑。漂亮又怎樣，還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一個？
老天真的不公平。蓮葉越長越高挑兒，白皮膚，高鼻梁，漂亮得像仙子。而青荷一直停留在1.55米的身高上，不僅要與越來越多的脂肪作戰，還莫名地長了一臉可惡的青春痘。與蓮葉並肩走在校園裏，總有男生吹口哨。青荷低頭疾走，她知道，他們是衝著蓮葉。
這樣的境況，讓青荷又自卑又壓抑。
有一年競選學生會主席，經過層層篩選，剩下青荷與蓮葉。兩個人的表現都堪稱完美，評委老師難以抉擇，一個男生帶頭喊起蓮葉的名字，一呼百應，學校操場上“蘇蓮葉”的呼聲高漲，此起彼伏。眾望所歸，蓮葉做了學生會主席。是的，學校裏不論男生女生，都喜歡漂亮又有親和力的蓮葉，不似青荷，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那天回到家，青荷一個人躲到被子裏哭了很久。既生蓮葉，又何生青荷？青荷暗下決心，要永遠霸占第一名，恐怕也隻有成績，才是青荷在蓮葉麵前的驕傲了。
3
蓮葉遇到難題就會問青荷，這讓青荷不勝煩惱。但心裏，她不得不承認，因為蓮葉，她的高中生活才不至於同其他埋頭苦學的同學一樣，枯燥寡淡得如同一杯白開水。蓮葉跟她分享新書，給她講同學八卦，甚至給她看收到的那厚厚一摞不同風格的情書。
高二放寒假，青荷去蓮葉家玩，蓮葉去洗水果，青荷隨便翻開桌上一本參考書，卻不料書的扉頁上赫然寫著：“青荷，我要超過你。”青荷忙不迭地合上，惴惴不安。這幾個字，從此刻進她心裏，讓她不敢有一絲鬆懈，仿佛哪一刻放慢，蓮葉都會搶走她唯一引以為豪的資本。
高考後，青荷毫無懸念地去北京讀了名牌大學，而蓮葉到底還是留在了本省名不見傳的小城，讀了個普通二本大學。
上了大學，兩人不約而同地與對方斷了聯係。她們隻是偶爾從其他同學那裏，得知對方的消息。沒有蓮葉在身邊形成鮮明對比的青荷，慢慢褪去自卑與青澀，也變得漂亮自信起來。隻是，同室的姑娘們說起各自的高中生活，青荷不肯插嘴，她不願意回憶那些因為蓮葉而深感自卑的時光。
蓮葉開始工作時，青荷考上了研究生；青荷研究生畢業，蓮葉不僅晉升至公司高層，且已覓得如意郎君。而青荷，在京城找了幾個月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一氣之下，繼續考博。
這一年春節，回老家的青荷見到了蓮葉和她的夫君。蓮葉比從前更漂亮、更有氣質了，她的夫君魁梧帥氣，亦是一表人才。孤家寡人的青荷，再一次被與從前無異的自卑與壓抑控製。與蓮葉一起長大，無論青荷如何努力，都沒有擺脫成為不折不扣的輸家的命運。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頹喪到了極點。
4
青荷終於得到愛情的垂青，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結婚，生子，青荷都沒有打算通知蓮葉。如果可以，她寧願從幼兒園起，就不認識那個叫蘇蓮葉的姑娘。
可誰會想到，蓮葉仍會不請自來。
那晚，蓮葉喝得有點兒多，便以此為由待在青荷家不肯走。她把女兒抱在青荷的寶寶旁睡下，自己則像小時候那樣，一邊賴皮地擠到青荷的身邊，一邊絮絮地說話。
蓮葉說：“青荷啊，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我對你有多麼羨慕忌妒加上恨？你絲毫不必用功，輕輕鬆鬆當學霸，而我無論怎樣努力，對前十名都是望塵莫及。就算你哪一次失利考得不好，分數在我也是可望不可即。我忌妒你快發瘋啦。你作文寫得那麼好，當範文，拿大獎……”蓮葉用手捂住耳朵，很痛苦地搖頭：“天哪，我都不願意再去回憶這些情節，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才女做朋友？你總是遮擋著我的光芒，那麼多年，我有多壓抑，有多自卑……”
青荷張大嘴巴，半天沒回過神來。蓮葉嫉妒她？蓮葉因為她青荷而自卑、壓抑？這，怎麼可能？
明明這麼多年，一直是自己在自卑，自己被壓抑著。蓮葉漂亮，舞跳得好，人緣更好，無論老師還是同學，喜歡的都是蓮葉，而青荷自己，除了成績可以與之抗衡之外，幾乎被周遭的人遺忘……
青荷看著蓮葉，蓮葉看著青荷，同時笑了。原來，那些年，她們是相互嫉妒，相互把對方當成參照。對於青荷，成長路上，一直有個出色朋友遮擋自己的光芒，的確糟糕到極點，可同樣，對於蓮葉，一直有個學霸做她的閨密，也一樣讓人沮喪不已。
蓮葉有些煽情地感歎：“很多時候我都想，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那麼努力，當然也不會有現在的我。其實你對我影響深遠，是你的優秀成就了我的今天。”
青荷也感慨起來：“其實今天的我又何嚐不是因為你？我想在你麵前找到自信，隻有在學業上持之以恒地努力啊。”
一瞬間，青荷突然覺得慶幸，慶幸自己的生命中，有一個叫蓮葉的漂亮姑娘與她並肩長大。因為蓮葉，青荷的年少時光才會那樣充實而靈動。
青荷擁抱了蓮葉。蓮葉熱烈地回應她。
青荷說：“蓮葉，謝謝你。”
蓮葉說：“謝謝你，青荷。”
是的，除了是最好的閨密，她們還是彼此成長歲月裏的最好見證者。此刻，她們各自與舊時光裏那個自卑壓抑的自己握手言和，也與青春時光裏那個對麵的優秀女子握手言和。
原載於《分憂》
我們都是固執的，在離開了彼此時還在偷偷回望。大膽去握手言和吧，其實我們還彼此牽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