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希望告訴她沒什麼大事,自己去把情況說明白,很快就回來了,但是她的兩隻胳膊卻像鐵箍似的箍住他的腰不鬆開。這時候,馮希望很認真地看了看她,他心裏知道,這個女人把他當成了惟一的依賴,他在她的心中占據了重要的位置,與她的生命融為一體了。這樣想著,肩上就有了沉甸甸的責任感,腦子就特別理智。
他伸出帶著手銬的雙手,替她擦去了淚水說:“春,你別哭,我會回來的放心。”
他說完,露出了笑容,那麼輕鬆自信。
翟迎春半信半疑地慢慢鬆開手看他跟著民警走到地下室的出口,突然又追上去,跟在他們後麵。
石磊和王宮兩人也就跟上去,幾個人跟著民警穿過了熙攘的街道,走了一千多米,終於走到了派出所。民警把馮希望帶進去,砰地關上了門,翟迎春他們隻好守在門外。
馮希望被帶走的時候是中午時分,等他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八九點鍾了。他走出派出所,發現石磊和王宮蹲在外麵的牆根下,縮著個腦袋,沒一點兒精神氣了,又現出了河南鄉村街頭蹲著的村民那種熊模樣。看到馮希望走出來,幾個人就圍上去,問他有沒有受苦。馮希望搖搖頭,他看到眼前幾個人的熊模樣,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馮希望在派出所待了這麼久,也就是因為他是河南人。他去了派出所後,把事情的過程講述了一遍,然後把自己的身份證拿出來給民警看尤其是他的退伍證,起了很大的作用。民警得知他在偵察連當了年兵,這才唏噓了一聲,說怪不得動作這麼敏捷。但是,民警還是不放心,說你們河南人在北京作案太多了,不能保證你當過兵就不犯事。於是,整個下午,民警都在與馮希望家鄉的公安局聯係,調查他有沒有作案潛逃的嫌疑。後來總算搞清楚了,他不僅沒有劣跡,還是當地有些名聲的建築公司經理。派出所這才決定放他走。
因為雙方畢竟有過不愉快的摩擦,所以派出所的所長就對馮希望說:“你是當過兵的人,這點道理都不懂?怎麼能隨便對民警動手呢?”
馮希望點頭,承認自己錯了。所長的態度就和藹下來,說:“看在你當過兵的份兒上,這事就算了,你回去吧。”
翟迎春他們擁著馮希望走回地下旅館,一路上什麼話都不說,突然聽到有人喊叫,抬頭一看,一個瘦小的男人快速穿過馬路,後麵有一個婦女瘋跑著追趕,一看就知道婦女被搶劫了。馮希望猶豫了一下,還是快速追了上去,一直把瘦小男人追到了一條死胡同,這男人就突然掏出一把刀來,朝馮希望刺來,對於偵察兵來說,這簡直就是在玩遊戲,所以沒動作兩下子,瘦小男人就被打趴下了,跪在地上磕頭,把搶來的錢包交給了馮希望。
錢包到手了,馮希望不想把瘦小男人送到派出所,他對派出所的印象實在不好,馮希望就說:“你趕快走吧,以後別再幹這種事兒。”
瘦小男人爬起來,想說幾句感謝話,“俺哥哎,謝謝你啦。”
瘦小男人一開口,立即引起了周圍看熱鬧人的憤怒,有人就嚷道:“又是河南人,不要放他走廣
馮希望一聽,也愣住了,想不到自己抓住的是河南同鄉心裏就很氣憤,也用河南話對瘦小男人說:“乖乖哎你,咱河南人就是被你們這些東西搞臭了名聲!”
於是,馮希望一步跳上前,抓住瘦小男人,把他的兩隻胳膊一前一後擰起來,很快就用一根細繩子綁了,朝旁邊幾個正義憤填膺的男人麵前一推,說:“勞駕你們送到派出所吧。”
馮希望在一堆人的驚歎中,甩手走了。走出不多遠,就聽到那個瘦小的男人被圍觀的群眾拳打腳踢發出的哀號聲。馮希望歎了一口氣,心裏很不是滋味,看了看身邊的石磊和王宮,說:“你們看,我們河南人呀……”後麵的話就再說不下去了。
幾個人回到地下旅館,老板正坐在登記室外的一把椅子上喝茶,看到馮希望又回來了,急忙躲進登記室內不露麵。馮希望就故意走到登記室敲了敲門,告訴老板自己回來了,還要在這兒住下去。
這時候,翟迎春一個勁兒地拖著馮希望朝房間走,進了房間就上下打量他,然後當著石磊和王宮的麵,脫去他的衣服,察看身上有沒有被打傷的地方。馮希望最初還扭捏地掙紮丁幾下,後來就任憑她檢查。
馮希望說:“我沒串,你隨便看。”
翟迎春說:“他們能不打你?”
最後,翟迎春還是任馮希望的腿上,檢查出青紫的痕跡,很明顯是用腳踢的。她蹲下去撫摸著,問他疼不疼。馮希望喘了口長氣,說:
“不是很疼,但是心裏疼,咱河南人怎麼混到這份兒上了?”
石磊安慰了馮希望幾句,讓他趕快休息,並拽了王宮一把,說咱倆出去轉轉,給馮經理買回點兒吃的。
兩個人剛走出房間翟迎春就十進了馮希望懷裏。其實那出去的兩個人,也就是為屋子裏的兩個人騰出個地方,讓他們單獨待一會兒,用身體語言表達他們之間的關愛和信賴。女人的溫柔是可以為男人解除疲勞的,可以化解男人淤積在胸中的鬱悶。等到他們急促的喘息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信念又回到了他們心中。
馮希望說:“我還是那句老話,死也要死在北京街頭。”
翟迎春說:“我死也要死在你懷裏。”
說罷,兩張發過誓言的嘴唇,就又黏合在一起了。
以後的日子,馮希望帶著石磊和王宮早出晚歸,去會見一些河南在京的老鄉,到一些房地產開發公司碰運氣。
翟迎春獨自在旅館守候著,心裏焦急的時候,就從地下旅館走到街頭,再從街頭走回地下旅館,一天不知要走多少個來回,弄得登記室內的老板娘非常緊張。有一次,老板娘買回了一兜黃瓜,放在登記室外的平台上,翟迎春從那裏走過時,無意中掃了一眼,老板娘急忙走出來,把一兜黃瓜拎進了登記室,並朝翟迎春翻了個白眼。翟迎春心裏想:“我的娘呀北京人,算啥呀你們。也太小心跟了我總不會愉你那幾斤黃瓜吧?”
看到了黃瓜,翟迎春心裏動了一下,倒想起了別的事情。馮希望他們每天外出,中午隻有翟迎春一個人出去吃飯既麻煩又浪費錢,她想,不如出去買一個小電飯鍋,買一些黃瓜西紅柿,每天中午在房間燒一點兒青菜湯,再買一個燒餅就行了,這樣一頓午飯也就塊兒八毛的。
不過,她知道在房間使用電飯鍋。如果讓旅館老板娘發現。可就麻煩了。因此她燒湯的時候,把房門關緊了。但是,清湯的味道還是從門縫裏溜出去,順著地下過道朝出口的登記室飄去老板娘聞到了氣味,躡手躡腳尋過來,很容易找到了翟迎春的房間,她敲開門一腳就把電飯鍋踹翻了,瞪眼瞅著翟迎春,恨不得把翟迎春也像電飯鍋一樣踢翻了。
老板娘狠狠地說:“罰款!知不知道房間裏不準使用電器,發生了火災燒死你呀?”
翟迎春小聲說:“電飯鍋挺保險沒火災。”
“電飯鍋保險,線路保險嗎?這條線路早就老化了。”
老板娘說著,把電飯鍋拎起來就走,邊走邊說:“你們再不老實,還打電話讓派出所拘了你們。”
老板娘走後,翟迎春看著灑了一地的青菜湯,眼淚就刷刷地流下來。她哭過之後,急忙把房間打掃幹淨,擔心馮希望回來發現了。
她不想讓他分心。
馮希望回來後還是從她的臉色上看出來了,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隻好說出來。馮希望聽後,顯得很平靜,並沒有像翟迎春想象的那樣糟糕。
他看著她,說:“我今天攬到了一個小活。”
翟迎春一愣,當她明白過來後,也忘掉了自己的屈辱興奮地問:“啥活呀?”
馮希望說:“蓋幾十間平房,在郊區。”
雖然是一筆小活,但幾個人還是感到欣喜,畢竟他們的公司在北京開張丁,畢竟這是給北京人蓋房子,他們要通過這幾十間平房,開辟北京建築市場。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從公司百十號工人中,挑選出了二十個素質較好的,通知他們立即趕到北京。所謂素質好,首先考慮的是年齡在二十歲左右的人,這樣他們學習普通話可能快一些。
馮希望之所以談成了這個小活,多虧他說的是浙江話,打的是浙江人的旗號。
一切商量妥當,馮希望才感到餓了想起晚飯沒有吃,於是他們去小飯店吃飯,還說今晚怎麼也要喝一個小二鍋頭。剛走出房間,就聽到旅館登記室那邊傳來爭吵聲,跟老板娘爭吵的是一個河南女人的聲音,幾個人相互看了看,急忙朝那邊走去。
登記室門口,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一看就知道不是鄉下出來的。老板娘看到馮希望他們走過來,似乎故意拖長了聲音,對女孩子說:“我能信你們河南人的話?到時候你抬腿跑了,我找誰去?”
本來馮希望沒想管這閑事,但是聽了老板娘的話,就站住腳,問女孩子怎麼回事。原來女孩子押在登記室的錢用完了,老板娘逼著女孩再押五百塊,女孩子拿不出,就說等家裏人這三五天寄錢來就還上。老板娘不同意,擔心女孩子住幾天就跑了,一定要把女孩子趕出去。女孩子當然不願走,她離開了這個旅館,連個棲身的地方都沒有。
馮希望沒吭氣,從兜裏掏出五百塊,朝老板娘眼前一放,抬腳就走。翟迎春走在後麵,跟著馮希望走了幾步又返回去,問那女孩子吃飯了沒有,女孩子搖搖頭,翟迎春就說:“走吧,跟我們一起吃去。”
女孩猶豫著,很明顯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低垂著瞟了瞟翟迎春。
翟迎春拽住女孩的手,說:“咱們是河南老鄉,你沒聽出來?”
女孩抿了抿嘴,就在翟迎春的拉扯下走出地下旅館。
這女孩叫薑睞,馮希望聽了這名字,就喜歡上了,說:“好名字跟我的名字連在一起了,希望在將來。”
薑睞被他說得紅了臉。
薑睞畢業於武漢一所大學,學的是建築裝修專業,今年月份畢業後就來到北京找單位,現在已經九月中旬了,在北京待了兩個多月,前後找了幾十家單位,每次去填一張登記表後。回去等電話通知,就沒有音信了。打過電話去詢問,對方就是一句話,我們不需要人了。後來,她遇到一個好心人,提醒她說,你以後聯係單位不要說自己是河南人,現在很多單位內部有不成文的規定,不招聘河南人。
薑睞有一點兒男孩子個性很倔強,後來她聯係單位的時候,不僅不隱瞞自己的籍貫,反而連普通話也不說了,故意說一嘴河南話。
她想,哪一個單位能夠接納她這個河南人,這個單位一定像大海一樣能夠容納百川,她就值得為這個單位去拚搏,去貢獻自己的聰明才智。
但是,她至今沒有找到能夠貢獻自己的單位。
吃完了飯,薑睞也把自己的情況介紹完了,馮希望抿著嘴不吭氣,似乎在回味薑睞說的話。
翟迎春卻沉不住氣,傻嗬嗬地冒了一句,說:“你哪裏也別找了,到我們公司算了。”
馮希望瞪了翟迎春一眼,說:“人家一個大學生,到你這個小公司?你也不臉紅。”
馮希望沒有想到,薑睞竟然點頭了,對他說:“大公司都是從小公司發展起來的,我覺得你身上有一股天生成就大業的氣質,如果你願意,我就加你們公司,我們一起幹出個樣子來,用我們河南人的聰慧、勤勞、誠實和團結拚搏的精神,在北京樹起一麵旗幟。”
薑睞的幾句話,簡直說到馮希望心坎上了,他當即委任薑睬做公司的總設計師,不過還是對她提出…個要求,讓她暫時不要說河南話。
他說:“等到我們公司發展壯大了,你說美國話我都不管。”
薑睞想了想,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這個條件。
馮希望幾個人從地下旅館搬到了北京城郊區,在建築工地搭起帳篷,開始研究如何建造幾十間平房。這些平房不是用來居住的而是建在一片開發區內,準備用來出租做門麵的,所以他們就在平房的外觀以及室內的布局設計上做文章,使這些用來經營的平房既具有現代商業氣息,又具有文化品位。
等到家鄉的建築工人趕到時,一切準備工作已經就緒,可以破土動工了。
工程進展一路順利,工地上有石磊和王宮撐著,基本不用馮希望操心。隻是翟迎春因為夜晚受涼,感冒發燒了一個星期,每天隻喝一點兒稀粥,人明顯瘦下來,要送她到醫院,她卻死活不去,就住在工地的帳篷內,讓馮希望操了不少心。過去住在地下旅館,條件再差,總比睡在帳篷裏舒適。九月的季節,白天和夜晚溫差很大,中午帳篷內悶熱不堪,晚上卻要蓋被子。即使這樣,仍有一草叢裏的野蚊子,整夜圍著他們嗡嗡叫。工地上隻有翟迎春和薑睞兩個女人,她們兩個人單獨搭的小帳篷,雖然條件好一些,但也抵擋不住蚊子和蒼蠅。馮希望讓翟迎春住進醫院,一方麵是養病,另一方麵也改善一下她的住宿條件,翟迎春卻說:“人家薑睞是大學生,都能吃住在工地上,我哪有這麼嬌氣。”
的確,馮希望沒有想到薑睞這樣的女孩子,竟能吃得住眼前的苦累,她像一個民工一樣。把外衣脫了,露出兩個細嫩的肩膀,跟那些建築工人一起幹體力活,弄得滿臉是泥巴。甩胳膊用力的時候,胸前的兩個奶子也活蹦亂跳。
翟迎春病倒後,照顧翟迎春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薑睞身上,兩個女人在一起住丁半個多月,就成了親姐妹,女人之間的事情什麼都說了。翟迎春晚上睡覺喜歡脫光了,即使在帳篷內也不例外,不這樣她就覺得渾身刺癢,睡不踏實。
薑睞看到了翟迎春的身子,就感歎說,如果翟迎春出生在城市,或者上過大學,可就麻煩了,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要為她揮霍情感。
翟迎春淳樸自然,帶有一點兒傻嗬嗬的憨厚按說,馮希望身邊有了一個細皮嫩肉的女大學生,她心裏應該警惕一些,但是她沒有似乎馮希望已經法定了就是她的了。其實就是法定了的被他人挪用的事情也比比發生,她卻很放心。有時,看到馮希望和薑睞在一起商量事情,她總是很懂事地走開。
當然,薑睞是一個很陽光的女孩子她覺得翟迎春和馮希望是很幸福的一對,偶爾走進帳篷內遇到他們兩個人滾在一起,她就笑了說:“你們忙,我出去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