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夜時分,馮希望也有耐不住寂寞的時候,於是就黑燈瞎火地摸進帳篷。薑睞聽到了,不僅沒有裝睡反而提醒他說:“朝那邊走幾步,別摸錯了,這邊是我。”經常弄得馮希望進退兩難,很不好意思,而薑睞卻很自然,不一會兒又睡去了,仿佛進來的這個人並不存在。

薑睞把馮希望和翟迎春當成自己的哥哥嫂嫂了,有一次馮希望一碗稀粥沒喝完,要倒掉,薑睞就接了過去,唏裏呼嚕喝完了,翟迎春在一邊看著,似乎也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妥的。三個人的關係處到了這樣,應該說很融洽了。

但有一點馮希望對薑睞不滿,就是她總喜歡說河南話,馮希望告訴她,要想更好地保護自己,發展公司,就必須把河南話丟掉。而薑睞在馮希望麵前,似乎故意耍小妹妹的倔脾氣,嘴上不間斷地冒出河南話,有幾次還引起了雇主的懷疑。

一個多月後,幾十間平房蓋完了,雇主前來驗收,非常滿意,誇讚馮希望說:“你們浙江人就是心靈手巧,做事兒認真。”

雇主心裏高興,就把自己的一個朋友介紹給了馮希望,這朋友叫柳樹井,是一個建築裝修公司的老總,正好手裏有一筆五十萬的室內裝修工程,自己忙不過來,想轉包給別人。柳樹井跟馮希望見麵後,感覺馮希望比較可靠,就答應把這個工程交給馮希望,讓他們盡快拿出室內裝修設計方案,然後再坐下來細談。

這個裝修工程對馮希望太重要了,可以借此充分展示他們的實力和超人的創造力。馮希望再三叮囑薑睞,裝修設計創意一定要新,要給對方一個驚喜。

室內裝修設計完成後,薑睞就代表明天裝修公司去跟柳樹井談判,相約在一個大酒店一樓的咖啡廳。柳樹井設想到“明天”這麼一個小公司,還專門聘用了大學生搞設計,還是一個看起來很舒服的女孩子,聊天的時候柳樹井就來了精神,海闊天空洋洋灑灑地聊不時講一些老調笑話,說著說著,就說到河南人身上了,似乎不說河南人就少了什麼內容似的。陪同柳樹井來的那幾個男女,圍繞著河南人盡情發揮自己的想像力,把一些男盜女娟的事情,都算在了河南人頭上,有些話很傷薑睞的自尊心。

於是,心氣很高的薑睞就有些沉不住氣了,說:“你們糟蹋河南人也太狠了一點吧?這已經不是玩笑了,是侮辱。”

薑睞一生氣,就說一嘴的河南話。

柳樹井吃驚地看著薑睞,說:“你是河南人?”

薑睞大大方方地說:“是,怎麼?河南人都是男盜女娟?”

柳樹井很尷尬地說:“對不起呀,不知道薑女士是河南人。”

薑睞說:“我是不是河南人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應該學會尊重別人。”

不用問、這次會談並不愉快,柳樹井回去之後就給馮希望打了電話,直截了當地說他們把工程交給河南人不放心。就這樣,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馮希望能不惱火?劈頭蓋臉地訓斥了薑睞一頓。

薑睞的脾氣很倔強,頂撞了馮希望幾句,說河南人憑什麼就要忍氣吞聲,就要聽著他們隨意侮辱而不敢承認自己是河南人?我就是河南人怎麼啦?難道我連自己的家鄉、自己的父母都可以丟掉了?

我做不到。

馮希望也忍不住自己的火氣了,說:“你能耐,一下子就把五十萬的工程搞掉了,我這廟太小了容不下你,你到別的地方逞能去吧。”

薑睞一聽,既然馮希望把話說到這個分兒上,自己也就不能賴在這兒了,於是收拾了東西就要走。從心裏,她其實很感激馮希望,也很尊重他的為人,她甚至覺得很對不起他,把他的一項挺好的工程搞丟了。因此,她向馮希望告別的時候,就很真誠地說:“馮大哥謝謝你對我的幫助,很對不起你如果我薑睞以後能混出個樣子來,一定來報答你。”

說罷。已經淚流滿麵了。

翟迎春拖住薑睞,死活不讓她走對馮希望說:“你快說句話,就說不讓我妹妹走了。”

馮希望被這個場麵弄得心裏亂糟糟的,他想挽留薑睞,卻又說不出來,畢竟是一個大男人,有一些自尊。薑睞就說,嫂子你不要攔我了,就是馮大哥留我,我也不能再待了,我沒這個臉麵。

薑睞離開馮希望後,馮希望一連幾天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薑睞究竟能不能找到落腳的地方。他很後悔當時太要麵子,如果他上前拽住薑睞,還是可以留下她的。翟迎春因為薑睞走了,失去了一個伴兒,也覺得像少了什麼似的,口子過得有些無聊。

薑睞離開不久,馮希望又以山東人的身份,跟一家很大的房地產開發公司的副老總認識了,這位副老總姓李,是山東膠東人,那天見麵,馮希望一聽副老總的聲音,就知道李副總是山東人,於是立即改說山東話了。說山東話,馮希望毫不費力,當兵那陣子,連隊有三分之一的山東兵,再說,河南也挨近山東,某些地區的口音很相似。

李副總遇到自稱山東老鄉的馮希望,當然很高興了,答應先給馮希望一個小裝修工程,看看他們的實力怎麼樣。說是小工程,預算也是上百萬,馮希望高興得差點當場跳起來。回到住處,見了翟迎春,他急忙連蹦了幾下,把那股高興勁兒發泄出來之後,才把事情的詳細告訴了翟迎春和石磊幾個人。

馮希望滿懷自信地說:“這是我們的起點,我們從這裏走向希望的明天廣

但是高興之餘,馮希望想到了一個難題,就是負責裝修設計的薑睞走了,而這項工程,李副總看重的就是室內裝修設計,怎麼辦?

想來想去,想出個主意,就是上一次薑睞給柳樹井那個公司設計的圖紙還在,幹脆用在李副總這項工程上吧。於是馮希望把圖紙找出來,跟石磊和王宮仔細研究了一番,就按照這份圖紙開工了。

薑睞離開了馮希望,聯係了幾個地方,最後隻好放棄了自己的專業,到了朋聚酒樓工作。這家酒樓的經理何朋聚是河南人,他是從河南老鄉那裏認識了薑睞,被她的遭遇感動了,說現在我們河南人,就缺少你這樣有骨氣的,如果你願意,就到我們酒樓先待著,前台正需要一個負責結賬的,就算你幫我個忙,酒樓那裏有吃有住的,你可以慢慢聯係別的工作,有了好工作隨時可以離開。

薑睞一想,這也不錯,又看何經理很真誠,於是就去了酒樓上班。

薑睞到了酒樓才知道,何經理酒樓前台已經有一個小女孩了根本不需要人手,何經理隻是為了給她找個落腳的地方。不過,薑睞到了酒樓,也真幫了何經理很大的忙,她能吃苦,什麼活兒都能幹,如果廚房那邊忙不過來了,她穿上一套白褂子,就紮到了廚房幫忙,把酒樓當成自家的那麼用心。

但是,酒樓卻不那麼景氣,一般顧客不願意到河南人開的飯店酒樓用餐。一次,一對青年男女已經點了菜,聽說這是河南人開的酒樓,那女的就問男的,說:“能行嗎?不會用死耗子肉糊弄我們吧?”

男的丁斯,也緊張了,說:“我們換個地方。”

服務員告訴他們,點的菜有的已經下鍋做了,怎麼辦?男的說沒關係,下了鍋的我照樣付錢,總比我吃一肚子死耗子舒服呀。服務員到薑睞這裏交錢的時候,薑睞一聽就來氣,她拿著錢追上兩個青年男女,把錢還給他們說,我們河南人再窮,也不缺這麼幾個錢,不過我要告訴你,說不定哪一天,北京市市委書記就是河南人,你是不是要搬出北京去?

酒樓的常客,大多數都是河南在京的一些公司,他們知道了酒樓經營得艱難,就把自己公司的客飯放在朋聚酒樓,有時別人請他們,讓他們點地方的時候,他們也毫不猶豫地指定“朋聚”。河南老鄉在一起聚會,也會有人為朋聚做廣告,說你們有客飯都到“朋聚”去,那是咱們河南人開的,很不錯,都去捧捧場吧。

一次一個河南孫老板請客,按照老鄉告訴的地址,雇了兩輛出租車,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尋找“朋聚”,找了一個多小時,出租車費花了上百元。那天正好還下了一點小雨,天有些陰冷,當孫老板終於找到了“朋聚”時,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渾身打著哆嗦。薑睞當時看到這個情景,心裏很感動,急忙去找了一件衣服給這位孫老板換上,還特意吩咐廚房,給孫老板免費送了兩個地道的家鄉菜。

盡管孫老板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酒樓,但那天他確實很高興,酒樓熱情周到的服務,讓他請來的幾個客人感到非常滿意,幾個人喝了不少酒。

送走了自己的客人,孫老板已經醉了,東倒西歪地要走。薑睞很替他擔心,就勸他休息一會兒,把他安排到自己的床鋪上。孫老板一覺睡到淩晨一點多,醒來一看,薑睞和屋內幾個女孩於都坐在那裏沒休息,孫老板就很不好意思,急忙爬起來走了。臨走的時候,一臉的感動,把自己的電話告訴薑睞說他在北京混了十幾年,北京各方麵的朋友不少以後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幫忙,就給他打電話。

當然酒樓僅靠這些在京的河南老鄉是不夠的,因此日子過得很艱難,每月都賠錢。但是何經理每月發給薑睞的一千多塊的工資卻從不拖欠,而且一分不少。薑睞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了,就告訴何經理,自己在外麵又找了單位,準備離開酒櫃。何經理最初不知底細,就答應了,但是後來從別的服務員那裏了解了真相。知道薑睞開酒樓隻是為了給酒樓減輕負擔,何經理就堅決不讓她離開了。

何經理把薑睞叫到辦公室,很動情地批評她說:“小薑呀,你可是看不起我何朋聚了,我還沒落到吃不上飯的份兒上,告訴你,哪裏也別去,就在這裏待著,除非你找到比我這裏更好的地方。”

薑睞就又留下了,不過她真的四處聯係,希望能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

其實這個時候,馮希望也在四處尋找薑睞。馮希望按照薑睞留下的那份室內裝修設計圖紙,給山東籍的李副總完成了裝修工程,李副總非常讚賞,說室內的裝修設計具有超現代理念,問是什麼人設計的,馮希望告訴李副總,說自己公司有一名專門負責室內裝修設計的女大學生,學的就是這個專業。李副總很感興趣,當時就要見一見這個人,並說如果有可能,準備把另一項裝修工程交給馮希望,工程預算五百多萬。馮希望一聽又高興又苦惱,後悔自己把薑睞趕走了,一急之下,計上心頭,把翟迎春叫來頂替薑睞。馮希望一再叮囑翟迎春,要少說話,說普通話,盡量不說室內設計的話題,多說一些玩笑話。

翟迎春從來沒經過這個場麵,見到李副總之後,心裏隻想著說普通話了,對於李副總提問的話題,答非所問,沒待幾分鍾,李副總就知道翟迎春是一個冒牌貨。

李副總很不滿地對馮希望說:“你是不是擔心我把你的人才挖走了?”

馮希望急忙說:“我們那個大學生薑睞,這幾天外出辦事了。這個翟迎春是她帶的徒弟”

李副總說:“我就要見薑睞本人。”

於是,馮希望四處尋找薑睞。也巧合了,馮希望認識的一個河南老鄉,經常去朋聚酒樓,就告訴馮希望,說朋聚酒樓有一個女孩子叫薑睞。馮希望立即趕到酒樓,找到了薑睞,把自己的情況如實告訴了薑睞。

馮希望已經做好了給薑睞下跪的準備,他估計薑睞這種倔強的女孩,不會那麼容易回去了,但是薑睞一聽卻非常高興,沒猶豫就答應了。薑睞還說:“祝賀你馮大哥,你終於走出來了,沒準兒你的公司發展壯大了,可以安排很多河南人去工作,可以幫一幫朋聚酒樓呢。”

薑睞跟李副總見了麵談了一個下午,李副總對薑睞的才華非常欣賞,說,可惜了,在“明天”這個小公司,問她願不願意到他們開發公司工作。薑睞搖搖頭,說我們公司雖小,但是遲早會發展壯大的。

薑睞幽默地說:“你聽我們公司的名字,明天,多麼有朝氣。”

李副總這才想起問薑睞老家是哪裏的,說:“聽口音不像是山東的。”

薑睞笑了笑,說:“李副總你最好別問這個,我如果如實回答,怕嚇著您如果說謊話,我的自尊心就受到很大傷害。”

李副總更有了興趣,說:“是嗎?籍貫能嚇著我?是魔鬼城的?還是河南的?”

薑睞微笑了一下,說:“既然老總一定要問,我就隻好回答了,河南的。”

李副總驚訝地看了薑睞半天,說:“你可真不像河南的。”

“是嗎?那麼河南人還有什麼明顯標誌嗎?”

“反正你不像河南人。”

“山東人都是梁山英雄好漢?也不全是吧。”

李副總聽出薑睞說話的腔調明顯帶有一些抗議,於是急忙解釋,自己絕對沒有別的意思。薑睞就說有別的意思也沒關係,隻是你們不要因為我的任性,中斷了與明天公司的合作,那樣的話,李副總留給我這個河南女子就隻有一條路,跳樓自殺。

李副總不明白薑睞的話,看著薑睞說:“對不起。我可能什麼地方傷害了你,請你原諒。”

薑睞歎了一口氣,索性把自己的遭遇前前後後告訴了李副總,然後問:“你說我不自殺,還有什麼路可走?我自己成敗是次要的,可我不想拖累了馮希望。”

李副總顯然受到了很大的震動,他當時就給馮希望打了電話,說他已經決定把這項工程交給明天公司由薑睞親自設計裝修方案,並將在流動資金上給予幫助。李副總還說。如果這項工程完成得很好,還有一項上千萬的建築工程也要交給明天公司。馮希望在電話裏高興得隻會說“謝謝”兩個字了,李副總就直截了當地說:“你不要感謝我,要謝就感謝薑睞,你們河南人有這樣才氣加骨氣的女子,真是令人尊敬。”

薑睞回到了明天公司,馮希望給了她一個副經理的頭銜,算是對她表示歉意,同時明確規定她作為公司的股東,將按照公司贏利的比例領取工資。薑睞笑了笑,對馮希望說:“你給我升了官,別的我不要雇不是給解決一間住房呀?”

馮希望當即答應了,他在北京注冊了一個明天公司,每月四千元租用了一套三室一廳的住房,這樣既解決了辦公地點,又解決了住宿吃飯問題,生活基本穩定下來。

翟迎春就成了馮希望和薑睞的專職炊事員了,每天快樂得要死,洗衣服、擦地板、做飯……有的是力氣。最讓她幸福的,是能夠跟馮希望住在一間屋子裏。鄉下人,對於結婚證看得不太重要,隻要在一起吃住,就是夫妻。

薑睞終於有了自己的一間宿舍,她很用心地把房間布置了一番,一看就是沒結過婚女人的天地。當然,還有一些孩子氣的翟迎春,有時仍跑到薑睞的屋子裏跟她做伴,擔心薑睞一個人孤獨。翟迎春到了薑睞的屋子,像兩個人住帳篷的時候一樣,還是裸睡,倒弄得薑睞不太好意思了。

不過薑睞心裏就想:“這個翟迎春,真是個寶貝。”

又想:“這對夫妻,真是幸福。”

隨著公司的發展,各項規章製度逐步建立起來,財務就成了非常突出的重要崗位。馮希望覺得翟迎春不適合這個工作,準備招聘一位專職財會,跟薑睞商量,薑睞想了想,說財會可不是隨便招來就能用的業務好隻是一個方麵,關鍵是要誠實,作為一個建築裝修公司的財務業務,沒有什麼太複雜的,也不用專業太好的財會,萬一招來一個不誠實的人,在財務上做手腳,甚至卷了錢跑掉,你後悔都來不及。薑睞說:“我就對迎春嫂子放心,換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