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出在翟迎春身上,作為農村出身的女人,對於公司上交那麼多稅款總感到心疼,她到財會培訓班學習,別的方麵用功不大,倒是學會了偷稅漏稅的小訣竅,可惜她太不在行,很容易就被查出來丫。
到老實單純的翟迎春,竟有這麼大的膽量。公司麵臨滅頂之災,馮希望不知道如何表達他的氣憤,工商和稅務的人還沒走出屋子他就上前給了翟迎春幾個嘴巴。
翟迎春知道闖了禍,嚇得瞪大眼睛看著馮希望,竟忘了哭泣。
薑睞在外麵得知公司出事了,急忙趕回來,得知是偷稅漏稅,也吃了一驚,有些急躁地問翟迎春,說:“嫂子你怎麼做這種蠢事?這是違法的。”
這時候,翟迎春捂著臉跑進自己房間內,放聲哭了。馮希望也顧不得去安慰翟迎春,急忙與薑睞商量對策,薑睞說這很可能是有人在當中作梗,目的是讓我們無法競爭那項工程,現在把工商和稅務這邊穩住,如果他們把此事移交檢察機關,可真麻煩了,別說公司要關門,還要追究法人的刑事責任。
薑睞說:“我們立即分頭出去找關係,把所有的關係都調動起來”
馮希望點點頭,說:“薑睞呀,我們頭拱地也要把這事兒擺子了。”
這時候,薑睞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就是曾經在“朋聚”酒樓認識的孫老板他曾經說過各方麵有不少朋友。
薑睞告訴馮希望她去孫老板那裏,讓馮希望再去聯係別的河南老鄉,多鋪幾條路子。馮希望就打開了保險櫃,拿出幾萬塊現金交給薑睞,說道:“別心疼錢,該花就花。”
午飯前,薑睞和馮希望匆忙地離開了公司,臨出門的時候,滿肚子憤恨的馮希望還對著關在房間裏的翟迎春大聲說:“哭、哭等著我去坐牢了,有你哭的日子!”
薑睞給孫老板打手機,手機沒有人接,因為心裏焦急,她就按照孫老板留給她的地址,直接找到了孫老板的住處。此時的孫老板,身上穿著一件髒兮兮的藍色長褂工作服,正在自己家的蔬菜店前搬運新到的蔬菜,一頭的汗水。薑睞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心目中的孫老板,竟然是一個菜販子。她站在一邊看了很久,看著孫老板賣力地搬運蔬菜,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她知道,很多河南老鄉在北京就是過著這種生活,整日辛勞,靠賣力一分一分地掙錢。
想到這裏,薑睞不由自主地走上去,跟孫老板打了個招呼,她想,即使孫老板不能幫她的忙,她總要跟這個勤勞的河南老鄉打個招呼。
孫老板看到薑睞,吃驚地愣在那裏,半天才滿臉笑容,說道:
“小薑是你呀,怎麼也不打個電話就來了?”
薑睞說:“打了,沒人接。”孫老板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放在房間裏了,就趕快脫去自己髒兮兮的外罩,笑著說:“剛進的貨。哎,你來找我,一定有什麼事情?”
薑睞搖頭,說自己沒有事情,就是隨便來看看。孫老板顯然不相信,說不可能沒事,沒事你不會跑這麼遠來看看我的。薑睞想了想,就把公司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孫老板,但是她已經不想麻煩孫老板了。
但是,孫老板聽後,一驚說道:“這不是小事,要抓緊,你去何朋聚那裏等我,我馬上約幾個朋友去那裏吃飯,商量這事兒咋辦。”
事情已經這樣了,薑睞也不好說別的,孫老板的那種熱情實在不好讓她拒絕。
薑睞趕到朋聚酒樓,把事情告訴了何朋聚經理,何朋聚就說:
“別焦急,辦法總比困難多,我幫不上什麼忙,今中午我招待孫老板的朋友們。”
薑睞看了看何朋聚,本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後來覺得是多餘的,就什麼也沒有說。她知道,對於何朋聚這樣的河南老鄉,不需要過多的客套話。
薑睞剛到酒樓不長時間,孫老板帶著五六個朋友就趕到了。薑睞根本沒有心思吃飯,她勉強坐在餐桌前,腦子裏亂糟糟的,很想知道孫老板請來的幾個朋友,到底能不能幫上忙。聽孫老板介紹,在座的幾個人,大都是社會上沒有固定職業的,沒有一個政府要員。
薑睞心裏正疑惑的時候,朋聚酒樓的何朋聚經理走過來,對孫老板請來的客人說:“各位,孫老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的酒樓就是朋友的酒樓,往後各位看得起我,就過來。今兒中午,你們想吃什麼想喝什麼,隨便點。”
薑睞感激地看了一眼何朋聚,小聲說:“給你添麻煩了。”
“再說這話,我不認你啦。”何朋聚對她擠了擠眼,提高聲音說“小薑你把幾位哥哥陪好呀。”
幾杯酒下去之後,那幾個看起來賴了吧唧的男人。就興奮起來了,舉杯跟薑睞喝酒,緊挨著薑睞身邊的那個胖子,還故意用身子蹭了薑睞幾下。
一個男人對薑睞說:“你讓我們喝好酒,什麼事情都沒了。”
薑睞不知道這些人到底能不能幫上忙,但此時她沒有別的選擇,隻能陪著他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後來,她自己越喝越想喝竟主動站起來走到幾個人身邊,跟他門單獨碰杯。男人們趁機在她身上捏一把。她似乎沒有感覺了,甚至還主動地把手搭在他們肩上。
薑睞喝醉了,自己怎麼被何朋聚扶到樓上房間裏都記不清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她睡了六個多小時。何朋聚一直守候在她身邊,發現薑睞醒來,急忙吩咐廚師給她做了一碗麵條。要多放一些醋,說她中午喝了一肚子酒,不吃點東西容易傷胃。
薑睞問何朋聚,說:“孫老板中午怎麼走的?”
何朋聚說:“被兩個人架走了,醉得不成樣子。”
薑睞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說……孫老板那些朋友,有譜嗎?”
“孫老板這人,應該是可靠的。”
薑睞想了想,給孫老板打手機,孫老板的手機卻關機了。她感到心裏一陣空落。
這時候,她想起馮希望那邊,不知道是否有收獲於是打手機問他那邊的情況。馮希望說他馬上就返回公司了,他找了幾個人,都答應幫忙,但是怎麼樣說不好。
馮希望問:“孫老板那邊怎麼樣?”
薑睞歎了一口氣說:“也說不好,孫老板倒是很賣力,中午喝醉了。”
馮希望說:“先回來吧,明天等消息。”
薑睞一碗麵條沒吃完手機就響了,是馮希望打來的,薑睞一聽,放下麵條就朝外跑。何朋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後麵喊她,她卻一句話不說,跑出了酒樓,站在馬路當中攔了一輛出租車就走了,何朋聚心裏就沉了一下,從薑睞的神色上,他知道不會是好事情。
事情的確很壞,翟迎春在馮希望和薑睞出門之後,服毒自殺了。
薑睬趕回公司的時候,馮希望已經把翟迎春送到了醫院,但醫生隻看了一眼,就對馮希望說:“死兩個小時了。”
翟迎春臨死的時候,留下了兩張紙條,一張紙條是寫給稅務局的,上麵寫道:“偷稅漏稅是我一個人做主的,與馮希望沒有任何關係。”
這張紙條下麵,還摁了手印。
另一張紙條是寫給馮希望的:“希望哥,我給河南人丟臉了,我沒有福分跟你一起去住我們的新房子了。”
事實上,在翟迎春服毒的第三天,孫老板的那幾個看起來歪瓜裂棗的朋友,就把偷稅漏稅一事擺平了,而且把營業執照又拿了回來。但是,翟迎春卻不可能醒來了,這個純潔善良的女人因為自己給河南人抹了黑,便選擇了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正飽滿的生命。
馮希望獨自把翟迎春的骨灰盒送回了老家,放在了他親自給她蓋起來的新房子裏,陪著她在新房子裏住了幾天。
幾天後,馮希望對著骨灰盒磕了三個頭,說:“春,你在新房子裏住著吧,我還要回北京,把河南人丟在北京大街上的名聲找回來。”
在馮希望返回老家的時候,薑睞給美國的李副總打了個電話,告訴李副總,自己不可能去美國了,她要留在北京。
她內疚地對李副總說:“請你原諒我這個河南人,我沒有遵守諾言。”
打完了這個電話,薑睞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坐在辦公桌前鋪開了設計的圖紙草稿,精力卻不能集中起來,眼睛總是去瞟緊閉的門,到後來她幹脆走過去,把眼前的這道門打開了鎖,虛掩著。
她覺得那個返回家鄉的馮希望,隨時都可能推開她虛掩的這道門,站在她的麵前。
三三三。陽光的天空也有雲
王致遠渴望改天換地的婚姻生活,是在他結婚一年後。結婚一年後,他就在夢中開始跟妻子鬥爭了,而且幾次都離婚成功,並按照他的意願開辟了新的生活天地。醒來後,他就會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妻子,無奈地輕輕歎息著,想以後跟妻子共同的路怎麼走。
王致遠夢中跟妻子離婚的時候,他們的夫妻生活並不是很糟,甚至可以說挺和諧的,但他就是做了幾次類似的夢。
最初,王致遠的婚姻,因為妻子雅蘭的漂亮和賢惠,顯得陽光燦爛,被熟悉他們的人羨慕和稱道著,王致遠的臉上曾一直掛著很幸福的色澤。
像很多新婚的人兒一樣,王致遠最初的夫妻生活過度狂熱,其結果就是把平凡的日子搞得很神聖,把平庸的生活粉飾得色彩斑斕。這當然不能算壞事,瑣碎的生活裏糅和了理想和浪漫,攪拌得朦朧一些,就多了別樣的滋味。但是,一旦過了霧裏看花的季節,生活回到正常的軌道,很容易讓雅蘭感受到一種較大的情感落差,這是以後的事情了。
總之,王致遠婚後的一段時間裏過得很不真實,像生活在動人的愛情故事裏。自然,他自己感到很幸福有時深夜醒來,他看到身邊甜蜜熟睡的妻子雅蘭,就會生出疑惑,心裏說一些傻傻的話:
“這是我的妻子?她歸我了?”
“她將來要給我生小孩子?孩子要叫她媽媽?”
這個時候,他免不了要伸手撫摸一下雅蘭的臉蛋,或者別的什麼地方,有時還要做一些夫妻之間的快樂事情,似乎用來證實自己對她的擁有。證實之後就激動一陣子,幸福一陣子。
浪漫的生活中,他們自然要想到孩子的。因為浪漫未來的孩子也便不是真實的孩子了,而是一隻美麗的風箏,在他們想象的世界裏飛翔著。他們經常共同描繪著孩子如何的聰慧和美麗,並為此陶醉不休。周圍的朋友,也喜歡參照著他們倆人的模樣議論他們的孩子,由於他們倆人長相的完美,便都深信他們的孩子是一件精品。於是,他們的孩子似乎像成熟了的果實,就掛在樹梢上,隨便什麼時候伸手一摘,就收獲回家了。
他們兩個人描繪孩子的時間,喜歡選擇在寂靜的夜晚,在寬衣落枕之後,就開始重複已經說過多次的話了。王致遠希望得到一個女孩子,還希望這個女孩子的眼睛和鼻子長得像雅蘭;而雍蘭卻希望是個男孩子,希望男孩子的腦門像致遠,寬大而亮堂。
最後,王致遠同誌拿出領導的語調,總結性地說:“像你像我都行,總之是漂亮的,總之……”
接下來,他就忙不迭地去吻雅蘭豐腴柔軟的嘴唇和那雙濕潤靈動的眼睛,去吻一些本不是供他吻的地方,把雅蘭的身子弄得軟綿綿的不可收拾。但是,此時雅蘭的神誌卻還清醒,在最關鍵的時候便
你……兜住……”
他便極快地接過膠皮兜子,盡管他一向反感這種工具,但仍要靠它去衝鋒陷陣,讓它白白地分享屬於自己的快樂。這都是雅蘭的主意,按照雅蘭對生活的設計,他們首先要為孩子的到來做必要的準備工作。
王致遠和雅蘭都是工薪階層,致遠大學畢業分配到某機關宣傳處,隻是一般的幹部,雅蘭也是從外地農村考學出來的,在一個工廠技術部門工作,人比較內向,還保留著農村女孩子的那種淳樸,但是卻有點保守,對情感看得很重,喜歡較真,理想色彩多了一些,因此後來在一些看起來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她跟致遠太認真了,弄得致遠挺累的。兩個人都是單槍匹馬在外麵闖蕩,積攢的幾個錢,一下子都花費在結婚上了,錢兜已經饑餓了很久,癟癟的。
雅蘭說,我們總不能讓孩子生在租住的兩間小平房裏吧?我們總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感受貧窮的尷尬吧?
王致遠就飛快地點頭,說是的,是的,別人的孩子買冰棒,玩碰碰車,我們的孩子不能在一邊傻看著呀。
這樣,王致遠就隻能忍著一種厭惡的心理,心甘情願地與膠皮兜狼狽為奸。
目前,王致遠參加工作的時間不到兩年,按照現在這個政策,他需要四五年後才能分到房子,雅蘭估算著四五年後,他們也該存下一些錢了。
雖然孩子要在四五年後才能來到他們當中,但終究是要來的,想到這個可愛的小東西,兩個人就有一種溫馨的期盼,一種絢麗的遐想,彼此守候著達成的默契,憋足了勁兒朝著前麵的目標奔走。
在孩子的性別問題上,他們倆人很長時間沒有達成一致的意見,總是在溫存之後爭論不休。其實這是很可笑的事情,孩子還沒有一點兒影子,怎麼能知道性別呢?但是他們兩個人卻爭論得很認真,爭執不下時,雅蘭就說:“咱倆畫,誰畫得像就是誰的。”
於是床那邊一個,床這邊一個,裸著身子很賣力地畫。雅蘭畫男孩,致遠畫女孩。隔了幾條街的馬路還沒有安靜下來,聽得到的汽車喇叭聲和一些混雜的聲音;平房西邊的那戶人家的窗子又敞開了,電視的聲音很大地響著;還有對麵一個工地上沒白沒黑地切割鋼筋的刺耳聲……所有的聲和光都浮躁而張揚。從遠處看,致遠和雅蘭的兩間平房在周圍高聳的樓房和嘈雜的聲音擠壓下,矮小得幾乎是臥在了地上,隻有屋頂的電視天線倔強地矗立著屋內的一團橘色的燈光那麼安靜,兩個相愛的男女完全躲進屬於他們愛的世界裏。
相互感染著,陶醉著,一筆一畫地勾畫著他們未來的希望和夢想。
雅蘭因為懂得一點兒繪畫技巧,很快就畫出一個漂亮男孩,等到致遠笨拙地畫出一個女孩,與雅蘭畫的男孩並在一起比試時,他自己就先覺羞愧,將那女孩子撕碎,對雅蘭說:“就生你那個,生男孩。”
兩個人動手將漂亮男孩,貼在了床頭的牆上,然後相擁而坐,靜靜地瞅著白紙上紅綠彩筆繪出的男孩溫馨的臥室內,溢著雅蘭淡淡的桂花香水的味道,柔和的燈光,把他們的身影映照在牆上,映照在男孩的左邊和右邊。那男孩就似乎像風一樣從牆上飄然而下,他們能夠感受孩子的氣息了。
婚後第一年,他們就在這種癡醉狀態,迷迷糊糊的不知怎麼就過來了。這時候,他們的熱情有些降溫,算是過了新婚磨合期,王致遠的夫妻生活愈漸回到正常的軌道。王致遠晚上的時間,不再用在激情的動蕩之中,大多數耗在寫作上了。致遠想了很多掙錢的辦法,都不可行,想來想去,還是寫小說吧。他喜歡寫小說,也在小刊物上發表過兩三篇,自然沒有引起別人的重視。他仔細研究過一些名家的作品,覺得清湯寡水的,心裏就罵這是什麼“狗屁小說”!一麵罵著,一麵去寫,寫去了很多紙張,罵了很多人的娘,寫出來的東西並不比“狗屁小說”耐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