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這樣,金處長的妻子又找致遠了。她找致遠沒有另的意思,就是讓致遠幫她拿個主意,希望致遠能勸金處長收回心來。她給致遠打了個電話,簡單地說:“致遠,我找你有事。”

致遠沒有反應過來,說:“家裏有什麼事?我跟金處長說一下,馬上過去。”

“不。你對誰都不要說,我找你有事,不要來家裏,晚上下班到一見鍾情茶樓找我。”

電話倉促地掛了,致遠的心突突跳,覺得要發生點什麼事情了。

在電話裏,他已經感覺到金處長妻子急促的呼吸聲和慌亂的心跳。

在“一見鍾情茶樓”的小包房內見麵後,致遠注意到金處長的妻子今晚有些特別,她很細心地化了妝。五月初的夜晚,天氣雖然還很涼爽,她卻穿了一身套裙,那樣子像是參加重要的社交活動。

致遠看了她幾眼,覺得自己竟有些心慌意亂,而她也不說話,審視著致遠。茶樓內舒緩的音樂漫溢在他們身邊,作茶藝師的女孩子很細心地在一邊為他們操持著泡茶。茶樓門口不斷有客人進出,可以清晰地聽到門口候立的女孩子用甜美的聲音,說著“歡迎光,臨”

和“歡迎下次光臨”。但是,他們用茶的房內,卻是這麼寧靜茶藝師操持茶杯所磕碰出的細微的聲音,顯得很清脆,不停地敲擊著致遠的心。

茶藝師退出了茶房,致遠就急忙躲開金處長妻子的目光,開玩笑調節自己的狀態,說:“嘿,嫂子這麼一打扮走在大街上能迷倒一大片,我都有點兒魂不守舍了!”

金處長的妻子瞪了致遠一眼,說:“你少給我耍貧嘴!”

“有什麼事嫂子?搞得神神秘秘的。”

“你不是曾經拍了胸說你們處長什麼事情也沒有嗎?你欺騙我幹什麼?”她把對金處長的憤恨,一下子宣泄到致遠身上了。

致遠明白還是因為李紅的事,就仍舊肯定地說:“嫂子你不要疑神疑鬼的,金處長這麼謹慎的人,跟李紅能有那事?他是領導,外麵肯定要有許多應酬,你不能完全限製他的自由。”

“你現在還騙我,我問你,前兩天他到哪裏了?”

“出差。石家莊呀?”

“石家莊?你以為我是傻子呀!”金處長妻子從包裏掏出兩張紙朝致遠眼前一拍,說,“你看這是石家莊?”

致遠疑惑地拿到眼前仔細看,是本市一家賓館的住宿登記表和一張住宿發票的複印件,上麵清楚地寫著金處長人住的時間致遠的腦子嗡了一下,說金處長確實是去了石家莊,在石家莊跟朋友喝酒的時候,還給我們辦公室打電話了,身邊的朋友我也認識,還跟我講了幾句話,還有,回來的車票和住宿費是我拿到財務上報銷的。

金處長的妻子冷冷一笑,說他是去了石家莊,可是隻在那裏待了一天就回來了。致遠說不可能,車票上的日期能私自改了嗎?金處長的妻子挖了致遠一眼,她以為致遠還在為金處長遮掩,就說致遠你跟著他學壞了,說謊話臉不改色了,搞一張車票還不容易?火車站出站口去撿吧要哪一天的投有?

致遠一下子愣了,她說得有道理呀,要想得到一張進京的車票,是很容易的。致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再次拿起眼前的住宿登記琢磨著。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金處長的妻子問。

“嫂子,如果我知道,讓我出門就撞車廠

金處長的妻子說:“好吧,那麼我告訴你。”

後來,致遠不得不承認金處長妻子具有天生的感覺,她可以敏銳地感覺到金處長情緒的波動,以及他們兩人之間氣場的變化,用她的話說,“這就是第六感覺”。她說:“你信不信第六感覺?如果你要出去辦一件事情,在出發之前腦子裏會突然一個閃念,覺得這件事情很可能搞糟了,那麼你最好不要去了,因為這時候你經過第六感覺獲得的信息,是最準確的。還有你走進別人的屋子屋子裏兩個正在談話的人。看到你走進來就打住了,你不需要問就知道他們的談話是不是愉快,存在於屋子裏的那個磁場,會讓你感覺到彌漫在你周圍的氣氛是生澀還是流暢。”

她就是在金處長出差的那天早晨,突然感覺到他的這次出差有些不正常,究竟為什麼不正常她說不明白,總之就感覺有些異樣。她腦子裏一下閃出了李紅,他要跟李紅一起走?

第二天,金處長的妻子送孩子去幼兒園,發現李紅還在上班。但是,她從李紅的神色中,同樣感覺出異樣來。

金處長的妻子堅信自己的感覺不會出錯。她想,李紅沒有走,他會不會也沒有走?幾天後,她通過李紅幼兒園的老師,得知李紅最近經常在上班的時候外出辦事,於是她推斷金處長就住在離幼兒園不遠的地方。她去幼兒園周圍的賓館一個個查找,金處長出差回來後她仍舊沒有放棄,直到昨天上午,終於在一家賓館找到了金處長的登記。

致遠看著金處長的妻子,心想世界上的事情真是離奇這麼大的城市,她竟能在一家賓館找到金處長的登記。又想,這女人真是一個神物!

隻是,讓致遠不能理解的是,金處長完全可以利用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時間跟李紅約會,沒有必要去住賓館呀?金處長這麼精明的人,怎麼能犯這樣的錯誤?

致遠就把自己的疑惑對金處長的妻子說了,說:“如果金處長真要跟李紅在一起的話,他可以帶著李紅一起到外地呀?”

金處長的妻子說:“你沒有金山聰明,他和李紅一起走了,不就很明顯暴露了?”

“我覺得……金處長就是跟李紅見麵的話,怎麼也能抽時間見麵,根本不用拿出專門時間約會。”

“你能比我了解金山?”金處長妻子說,“我最了解他的處事方式,他這個人表麵看起來挺謹慎刻板的,實際上很浪漫,喜歡與眾不同,他就是要拿出幾天的時間跟李紅在一起,來顯示他的真誠和聰明。”

致遠還是不能理解,呆呆地看著金處長的妻子。

金處長的妻子看到致遠傻乎乎的樣子,就又說:“我給你講一件事情。我跟金山是上下級的同學,我們學校的女生宿舍樓是不準男性進的,哪怕是你的父親都不行,女生要會男客必須到外麵去。

那年冬天,金山追我正追得死去活來,一天不見麵就活不成了,但是晚上大冷的天又沒地方會麵。正好,和我一個宿舍的其他三個女同學都是本市的,到星期天就回家了,宿舍就我一個人,而他們宿舍卻有幾個男生,他就想辦法去我宿舍找我。那個星期天晚上,他竟裝扮成一個女人,順利地通過了樓下傳達室的關卡,敲開了我宿舍的門,當時我都沒有認出他來……”

致遠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說什麼好,嘴裏隻發出一聲“噢喲”。

金處長夫人停了停,又說:“還有,沒結婚前,他完全可以從正門到我們家找我,可他偏偏像小說裏的人物一樣,喜歡半夜從我們家三樓的窗戶爬進我的房間,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又從窗戶溜走,我都嚇得不得了,萬一被別人發現當成小偷怎麼辦?”

“真是的,金處長為什麼這樣做?”致遠說。

“為什麼?顯示他的聰明、勇敢和真摯吧,我說過。他是個很浪漫的人,隻不過他現在為了當官,把自己偽裝起來了。”

致遠猶豫了一下,說:“金處長真行、真行……”

“你說,我跟金山怎麼辦?我想跟他離婚。”她看著致遠說,顯然在征求致遠的意見。

致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想了想,故意輕描淡寫地說:“現在男人有這種事很正常,你別大驚小怪的。”

“這麼說,你也有這事了?”

“你看你想哪裏了?我是說為這事鬧離婚沒必要。”

“這事還不是事嗎?”

“是事,可不是大事。”

“什麼是大事?對我來說,這是最大的事。”

金處長的妻子很激動,致遠就不說話了,一直用眼睛看著她,等待她平靜下來。但是她卻越說越激動,最後雙手捂住臉哭了,淚水從指縫裏流出來。致遠終於放心了,她哭了就好,把心裏的怨氣哭出來情緒就會穩定的。

他拿起一張餐巾紙塞進她手裏,輕輕地歎息一聲。

金處長的妻子接過餐巾紙擦拭了淚水,說道:“我不會讓他舒服的,就是離婚我也要去你們單位當著你們領導的麵,把事情說清楚。”

致遠心裏在責罵金處長,說這麼好的老婆你不珍惜,卻跟那個李紅攪和在一起,你整天盯梢別人,沒想到你自己卻幹這種事,真該讓你身敗名裂!責罵歸責罵,嘴上卻說:“其實,我覺得金處長跟李紅,隻是一時的浪漫,不會太當真的,我了解金處長這人,他把自己的提升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金處長的妻子搖頭說:“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我跟他結婚後,越來越發現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在一起生活很痛苦。”

“就是離婚也要和和氣氣的,金處長幹到今天這個位置不容易,他這個人很有水平,將來一定有發展,你何必毀了他的前程?再說,你是有修養的人,這麼一鬧,對你的影響也不好。”

“我怕什麼?我就是要搞垮了他!”

“這樣吧嫂子,這事你先別聲張,你就裝什麼都不知道,金處長那邊的工作交給我,你相信我行吧?”

金處長的妻子不說話了,隻是粗重地歎息。其實,她來找致遠就是想讓致遠勸勸金處長,她覺得隻有致遠在金處長麵前說話隨便一些,或許金處長還能聽進去。從心裏說,她現在沒有拿定主意一定跟金處長離婚,她在考慮自己的孩子。如果孩子大了,她就沒有什麼顧慮的了,肯定要離開金處長,她覺得自己遲早要離開金處長的。

就這樣致遠和金處長的妻子算是達成了共識。兩個人在分手的時候,金處長的妻子竟把手伸給了致遠,過去他們從來投有握過手。致遠就上前握手,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纏綿,最後金處長的妻子用力抽回手,用略帶怨恨的口氣對致遠說:“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致遠站在那裏,覺得一陣臉紅,把剛才縮回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似乎要擦掉手上的那些不該有的纏綿。

事實上,致遠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在金處長麵前提及李紅的問題,如果真的說破了此事,金處長不僅不會聽他的勸告,還會把他當做眼中釘,盡快除掉。他答應了金處長的妻子,隻是緩兵之計,讓金處長的妻子暫時不要鬧起來,或許拖一些日子就淡了。他這樣做,是為了金處長妻子的利益考慮。女人三十四五歲,是個很尷尬的年齡,況且還有孩子,她跟金處長離婚後,不可能再找一個強於金處長的男人。金處長人品是差了些,但是並不妨礙他提升,她跟金處長在一起是可以生活得很充裕的。

至於情感問題,致遠想,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後來,金處長從妻子的言語中,感覺到了妻子對他和李紅的注意隻是他並不知道妻子對此事到底了解多少。於是,金處長就有意緩和了跟妻子的關係,晚上下班後也不再打牌了,早早地回家去。

金處長的妻子以為是致遠從中做了工作,幫了她的忙,心裏就覺得致遠這人很有人情味,有一次特意給致遠打了個電話表示感謝。

致遠也不解釋,把金處長妻子感謝他的話一一笑納了。

致遠滿以為自己對金處長和李紅的事情裝聾作啞,就能夠保護自己了,事實卻不是這樣。隨著金處長和副處長房詩宏的矛盾日日升級,致遠就被推到一個兩難的境地。

本來副處長房詩宏沒有與金處長明爭暗鬥的意思,房詩宏知道金處長一直防範著他,所以許多事情他都不出頭露麵,擔心金處長懷疑他搶占處長的位置。有時,金處長在處裏的會上對副處長的工作提出不滿,副處長房詩宏並不吭氣,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致遠覺得,房詩宏已經做得很好了,金處長不應該再找房詩宏的麻煩。

有一次,宣傳處組織一個三天的會議,會議期間,房詩宏外地來了幾個朋友,他就想在召開會議的賓館招待朋友一下。會務的一攤子事,都是致遠張羅的,所以房詩宏就讓致遠安捧了客飯,並讓致遠幫他一起陪客。房詩宏說,我那幾個朋友能喝酒,我一個人對付不了,你幫我個忙。話到這個份上,致遠就不能推辭了。

飯後,致遠在餐單上簽了字。金處長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對致遠說,你隻負責安排會議的用餐,誰給你其他的簽字權啦?我處長也沒權用會議費招待自己的客人!

金處長批評了致遠一通,致遠雖然心裏明白金處長的火氣是衝副處長去的,但他還是承認了錯。致遠覺得自己承認錯誤。就能替副處長解脫此事,沒想到金處長最後卻說:“這頓餐費,會議不能報銷,你去找房副處長讓他自己去餐廳把錢補上。”

致遠愣愣地看了看金處長,覺得這件事情金處長太過分了。致遠當時看得出來,房副處長利用公費招待朋友,是想在朋友麵前顯示一下自己還有一點權利。雖然這樣做是不對的,但金處長也不能故意利用此事給房副處長一個難看。

致遠就說:“算了吧金處長,這頓飯錢我來交,你就不要告訴房副處長了。”

金處長一愣,隨即死死盯住致遠看,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憤怒。

他搖搖頭,很絕望的樣子說:“好、行、好、行呀,致遠,你替他交吧,你很體貼房副處長,比我有人情味對吧?你以為我就這麼小氣?告訴你,這不是一頓飯的問題,這是我們的原則和紀律。”

“是的金處長,我沒說別的,那頓飯我也跟著吃了,我交錢也是可以的。”致遠解釋著,盡量平息金處長的惱怒。

金處長突然一十冷笑:“你也跟著吃了?你就跟著吃吧,有你吃的。”

金處長說完,轉身走了。致遠明白金處長話裏的意思,他是覺得自己跟著房副處長身後跑了。致遠歎了口氣,覺得很無奈。這種事情他真的無法避免。他不能去麵對著房副處長,把金處長的話轉告房副處長。於是,致遠就悄悄地去了餐廳,把那頓飯錢補上了。

事後,房詩宏還是知道了,餐廳財務的一個人把這事告訴了他。

房詩宏就找到了致遠,微笑著把一頓飯錢塞進致遠兜裏,說謝謝你替我頂罪了,這種事情你以後不要多管告訴我就行了,有什麼不好意思張嘴的?致遠不好意思地說:“我也跟著吃飯的……”

房詩宏說:“是我止你作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