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掛在窗外的一條狗
我居住的公寓樓對麵,是一棟剛剛矗立起來的居民樓,兩樓相距三四十米,建築風格大致相似。在地麵樓基目測,三四十米還算是個距離,但站在公寓樓20多層之上,透過窗戶看去,兩棟樓就幾乎並肩站立著了。對麵樓內的景物,也是極容易望穿的。
我的電腦桌子,安置在陽台邊。陽台是落地窗,整麵牆壁都是透明的玻璃,對麵的樓房成為我陽台的背景了,景深就是別人家的屋室。閑來之餘,目光難免有意無意地掠過一個個敞開的窗口。
三四天前的下午,我正在苦思冥想電視劇大綱,恍惚聽到一陣哀鳴,瞥眼窗外,就看對麵樓外懸掛了一隻鐵籠子,有一個小東西在裏麵不停地轉圈兒。最初我以為是一隻貓,但後來漸漸聽清嗚咽的聲音中,伴有吠叫,終於確定是一條小狗。鐵籠子掛著一根繩子,繩子的那端穿過窗戶係在屋內。
這是一條普通品種的小狗,卻很可愛。它長了一副貓樣的花白臉蛋,因為距離稍遠,我看不到它的眼睛——幸好看不到,否則我會被它憂傷的眼睛擊垮的——隻看到它圓乎乎的腦袋在籠子裏用力拱著。籠子大約兩尺高、一米長,小東西剛好在裏麵能夠轉開身子。這方天地,對於一個正是貪玩的小東西來說,實在是太小了。小東西在籠子裏叫著轉圈,用頭頂籠子,用牙撕咬鐵條,折騰了半天,大概知道無濟於事,也便慢慢安靜下來。它一會兒左臥,一會兒右躺,怎麼都不是滋味。盡管這樣的處境,他的耳朵依舊靈敏地豎著,聽到一點點動靜,就要仰起頭察看一下,偶爾還要朝著聲音的方向吠幾聲。盡管身在籠中,依舊不失職責,那樣子像國際警察,為天下大事小事操碎了心。有一隻鳥兒從樓前飛過,小東西看到了,吠兩聲,同時搖了搖小尾巴,算是打過招呼了。隻是鳥兒根本看不到,早已無影無蹤,於是小東西又安靜地臥下。
外麵風很大,風貼著樓壁滑過的時候,發出呼呼的聲響。盡管是夏季,這風也足夠小東西承受的,於是久了,它也便貼在籠子下麵緊緊臥著了。
說實話,自從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為它揪著心了。整個下午心不在焉,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朝外麵瞟去,去看它是否還好。到了傍晚,我看到窗戶裏出現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籠子裏的小東西立即起身叫著,尾巴搖擺個不停,小夥子打開籠子上麵的門,給裏麵的一個碗裏加了些水,又蓋住了。於是小東西又是一番折騰、哀鳴。它每哀鳴一聲,我的心就揪一下。再後來,一個女孩的大半個身子露出來,打開蓋子。我原以為她要把小東西抱進去,卻不想她對著哀鳴的小東西狠狠拍了幾巴掌,狠勁兒蓋死了籠子。
我急忙轉移目光,拉上了窗簾。我實在不想看這些揪心的細節。
第二天早晨五點多,我在睡夢裏聽到小狗的哀鳴和吠叫,一下子從床上彈起身子,拉開窗簾,目光迫不及待地投向那個鐵籠子。我看到小東西直立著身子麵向主人的窗戶,不停地撓著前爪。大約過了十幾分鍾,女主人終於忍耐不住了,穿著睡衣探出身子,狠狠地拍打了幾下籠子,小東西不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加起勁兒吠叫。它一定是餓壞了。再後來,小夥子光著身子打開鐵籠,把小東西提溜進屋內。我鬆了一口氣。小東西鍥而不舍的努力,終於換來了幸福時光,它可以在屋內使勁兒向主人搖尾巴、在屋內撒個歡兒了。但是好景不長,十幾分鍾後,我看到光著身子的小夥子,又把小東西提溜進了籠子裏,轉身睡去了。小東西照例是一通哀鳴,一通折騰。我朝小東西吹口哨,希望能逗它開心,它愣了愣,安靜了片刻,判別了聲音的來路,朝我這邊吠叫,完全沒有做朋友的姿態。
一連幾天,小東西的日子就是這樣打發著。我的心情被攪壞了,幾乎寫不成東西,心中老是惦著它,最後產生了收養它的欲望。這個欲望一旦產生,就在內心蓬勃生長。但我又確實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收養它,我根本不認識它的主人,盡管近在咫尺。
寫到這裏,我忍不住隨手拽開窗簾。外麵天色已亮,那隻鐵籠子還懸掛在樓壁上,裏麵的小東西蜷縮一團,睡著。鳥兒醒來的太早了,已經頻繁地從籠子前麵飛過,丟下啾啾的一聲聲叫。
我內心一陣悲哀,為籠子裏的小東西,也為自己。其實我跟小東西的情形大致相似,也是被困在籠子裏。
隻是我比它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