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後來多次回憶起這件事,他感慨地說,也怪,那時候北京站看不到一輛出租車,要是有出租車就好,你看現在北京滿大街的出租車,你隻要說個地方,就能把你送過去。
父親兩年後再到北京的時候,是從北京站打出租車直接到了兵營的,那時候北京出現了很多黃色麵包出租車。如今,北京的出租車犄角旮旯裏都有,整個馬路放眼望去,長長的車流中,出租車幾乎占了一半。
其實所謂的新衛樓,隻是一棟三層高的樓房,屬於郵政26支局分管的範圍,緊靠東三環,在長城飯店的正北邊,跟長城飯店隻有一牆之隔。1982年的時候,新衛樓是附近最高的一棟建築,再往南邊,就是全國農業展覽館,也隻有四層樓高。那時候東三環路上的車輛也很少,尤其到了晚上8點鍾後,十幾分鍾才有一輛車駛過去。我們新兵班長竟然帶著我們在三環路上訓練齊步走。但是幾年後,周邊就有長城飯店、亮馬河飯店、昆侖飯店、兆龍飯店等一大批五星級酒店矗立起來。如今的燕莎商城,就是在當年的一片玉米地上建造起來的。
父親像我一樣,很懷念新衛樓。有一年他到北京,專門讓我帶他去新衛樓轉了一圈。新衛樓被林立的樓房包圍著,顯得又矮又舊。父親站在樓房前凝視著,好半天才說,你看看,像是在夢裏,原先那邊是一片荒地呀。
在將近30年的歲月裏,父親頻繁往返於北京和膠東那個偏僻的村莊之間,從沒間斷過。我是父親最疼愛最引以自豪的一個孩子,過去他很少關注北京的天氣,但自從我到北京當兵了,父親每晚必看天氣預報,了解北京的天氣情況。父親的心多半被牽扯到北京了。
父親每次到北京都要感歎一番,感歎北京變化太快了。
當然,我的家鄉也在變化。最初父親坐火車到北京,後來改乘豪華大巴車了,因為高速公路一直修到我們家門口。豪華大巴車的座位可以起降,像臥鋪一樣。父親說,這車既方便又舒服。父親也配備上了手機,隨時都可以跟我聯係了。有一次他乘坐大巴車,快到木樨園長途汽車站的時候,才給我打電話,說你開車到木樨園接我吧,我馬上就到。
快速發展的通信和交通,讓我和父親的距離一天天拉近。
有一次,父親無意中說,他到北京什麼車都坐過了,就是沒有坐飛機。五年前的一天,我專門回老家接父母到北京,給他們買了飛機票。飛機在藍天白雲之上的時候,父親的臉緊緊貼在窗口上,看著雪海一般的白雲,嘴裏不停地發出“哎喲”聲,一臉的激動。那一刻,我的眼睛濕潤了。
父親後來對我說,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他做夢也不敢想今天能夠坐上飛機,能夠坐上兒子的私家車。
這些年,父親一天天老了下去,但他隔三岔五還要往北京跑。他說趁著身體還能動彈,多到北京看一看,等到兩條腿拖不動了,就是想來也來不成了。
這些日子,我總在想,什麼時候接父親到北京看看“鳥巢”和“水立方”。父親看到奧運後的北京,一定又要發出很多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