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快跑(2 / 3)

王打鐵高興地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她說:“兄弟……我、我見了你真高興,咱們大老遠在外麵,鄉裏鄉親的就是一家人。”

青頭點點頭,很認真地說:“嗯,一家人。你長得很像我姐姐哩。”

青頭又說:“嫚兒這麼小,你就讓她學做飯呀?”

王打鐵歎了一口氣,說:“女孩子嘛,從小就要會做飯。”

中午時分,青頭夾雜在民工們隊伍裏來領了飯,領了飯就站在王打鐵身邊吃,邊吃邊跟她聊天。兩個蹲在一邊吃飯的民工,眼睛瞅著王打鐵和青頭,有些妒忌,民工甲就說,女人做的飯,就是他媽有味道,這饅頭越吃越想吃。民工乙說,你想吃的多著哩,你是不是還想吃她胸脯上的饅頭吧。民工甲笑笑,朝王打鐵看了一眼,說你看那個新來的小白臉,這麼快就跟她黏上了。民工乙說,你看著眼氣,過去把那小子趕走,你跟她好呀?民工甲說,你以為我不敢呀。說著,民工甲把自己碗裏的菜倒進了民工乙碗裏,端著自己的碗朝王打鐵走去,裝模作樣走到王打鐵麵前,嬉皮笑臉地伸出了碗。

民工甲說:“你做的菜太好了,幾口就吃完了……”

王打鐵笑了笑,給民工甲添了半勺菜,民工甲站在那裏卻不走,瞪眼瞅著正跟王打鐵說話的青頭,說:“別光顧說話,把唾沫都噴到菜盆裏了!”

青頭看出了民工甲的醋意,就走到了一邊。民工甲就對王打鐵說,你長得很好看呀,就是有一根白頭發,我給你拔掉吧?民工甲伸手要去摸王打鐵的頭發,王打鐵一轉身躲開了,民工甲就順手在她身上抓了一把。遠處幾個民工嬉笑起來,民工甲在許多人的笑聲裏,更來了精神了。

站在遠處的青頭停止了吃飯,有些擔心地抬頭看著王打鐵。

王打鐵並不惱,反而笑著看民工甲,說:“哎,兄弟,你的耳朵長得真漂亮,你過來我仔細看看。”

民工甲挺高興,急忙把身子朝王打鐵身邊靠,王打鐵俯身瞅他的耳朵時,他的肩頭就朝她胸前蹭了又蹭。

王打鐵說:“我摸摸……”

王打鐵伸手揪住民工甲的耳朵,臉色突然變得凶狠起來,用力一擰,民工甲疼得哎喲叫喚,立即彎了腰,頭部眼看就要觸到地麵了。

王打鐵說:“記住了,女人不是隨便摸的。”

民工甲央求道:“大姐、大姐你鬆鬆,我記住了,你快鬆手……”

吃飯的民工們哈哈大笑,青頭也鬆了一口氣,笑了。

王打鐵鬆開了民工甲的耳朵,轉身朝廚房走去,推開了門,對趴在門縫朝外看的嫚兒說:“看清楚了,對付這些想占你便宜的男人,要耍手段。”

王打鐵接替了做飯的差事,強子放心了許多,但紅紅卻有點兒擔心,提醒強子說,當心她給你們下了毒藥,讓你們都屁眼朝天,你聽我的趁早把她趕走,做飯的人滿大街都是。強子說:“哪兒有?滿大街是垃圾吧?你給我撿一個回來。”

“我辭了飯店的服務員,過來做飯。”

“你?”強子苦笑了一下,說,“哎喲你做飯?一定比下了毒藥還難吃。”

紅紅生氣地哼了一聲,說強子你別給我假正經,我看你跟這個殺人犯還挺黏糊的,是她的奶子比我的好吃吧?強子羞惱地要發火,但看到紅紅一臉的橫肉已經發作了,隻好忍氣吞聲了。強子心裏在想,王打鐵這麼短的時間內,能不能讓嫚兒獨立生活呢?

其實王打鐵心裏也沒有底數,她覺得留給自己的時間太短了,恨不得一夜之間,就能讓嫚兒成熟起來。但嫚兒並不理解她的心情,還死皮賴臉地叫嚷著要吃奶。一急之下,她把自己的奶頭抹上了辣椒油,塞進了嫚兒嘴裏,辣得嫚兒哭叫起來。王打鐵並不就此罷手,她強硬地按著嫚兒吃奶,說我讓你吃,讓你吃個夠。嫚兒從她懷裏掙脫出去,跑出屋子,沿著後花園的長廊奔跑,兩隻手不停地摸著嘴唇,王打鐵就在後麵追趕,衣襟還敞開著。兩個人都像瘋了似地。正跑著,前麵迎頭走來了那個看門的老頭,老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吃驚地站在那裏觀望。

王打鐵追上了嫚兒,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嫚兒哭喊著說:“媽我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了,辣、辣呀媽媽。”

王打鐵問:“你長記性了?以後再嚷嚷地吃奶,我把你的舌頭剁了去!”到了晚上,王打鐵要去夥房準備第二天的早飯,還要發酵麵粉,她就要把嫚兒一個人留在屋子裏睡覺。嫚兒卻怕黑,對王打鐵說:“媽,別拉燈,我害怕。”

王打鐵說:“怕啥?還能有鬼呀!”

不管她怎麼說,嫚兒就是不睡覺,要跟著她去夥房,她想了想,就從床鋪下掏出一瓶北京二鍋頭,倒了半杯子遞給了嫚兒,說喝了吧,喝了就不怕了。嫚兒端起碗來,剛到嘴邊,就嗆得咳嗽起來,說辣呀媽,我不喝。

王打鐵看著縵兒,有些動情地說:“好嫚兒,喝了就不害怕了,媽遇到害怕的時候,就是喝酒挺過來的,酒是好東西,可以讓你遇事不慌張。”

嫚兒說:“辣……”

“習慣了就不辣了,你將來一個人,要有膽量……嫚兒,遇到害怕的事,你就喝點兒酒,媽不能總在你身邊陪著你呀……”

嫚兒又說:“辣。”

王打鐵沒了耐性,摁住了嫚兒的頭,給嫚兒灌酒,說,喝了!不喝我打死你!嫚兒掙紮著,咳嗽著,嗚咽著,最後還是被王打鐵灌了進去,歪歪扭扭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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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打鐵第一次出去買菜的時候,強子派了那個打雜的青頭陪著她,兩個人沒有走後門,而是從前門出去了。王打鐵站在故宮正門如潮的人流中,嚇了一跳,問青頭:“兄弟,鬧了半天,我們住在故宮裏?”

青頭說:“故宮的後花園。”

“這麼說,嫚兒的叔叔在修建故宮?”

“他們隻是修複,修複懂嗎?就是……”

“媽呀,我和嫚兒住進故宮裏了,住在皇帝住的地方,做夢吧?”

王打鐵說著,突然笑了,笑得很古怪,讓青頭有些不理解。青頭就說,走不走?趕快買菜去呀,你不去我一個人走了。

當天晚上,王打鐵騎在故宮的一堵牆上,癡癡地看著前麵故宮的一排排大殿。寧靜的夜晚,月亮懸在飛翹的大殿屋脊上,古老恢宏的建築,在昏暗的月色下,沉默著……牆下的嫚兒,仰頭看著王打鐵,腳尖一踮一踮的,焦急地說,媽,你看到什麼了?王打鐵像是自語地說,嫚兒,你知道我們住在哪裏?住在故宮。嫚兒不知道故宮是怎麼回事,傻傻地四下看了一下。王打鐵又說,就是住在天安門裏,知道不?天安門,皇帝住的地方。

王打鐵覺得能住在故宮裏,真是幸福死了,她甚至對那個看門的老頭說,你知足吧,要是在過去,你這是給皇宮看門呀。王打鐵不知道老頭並不是在這裏看大門的,他是一個古建築專家,住在這裏指導建築隊修複古建築的。

老頭沒事的時候,就蹲在夥房門口,幫助王打鐵擇菜。

“你怎麼不上學呀?”老頭問身邊的嫚兒。

嫚兒不說話,抬頭去看王打鐵。王打鐵就很生氣,說,看我幹啥?又不是問我?嫚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看著老頭不吱聲。王打鐵對嫚兒的表現很不滿意,訓斥嫚兒說,你不會說話了?我怎麼教你的,又忘了?你個豬腦子!

老頭看到因為自己的問話,讓嫚兒遭受母親的訓斥,急忙替嫚兒解圍,笑著摸了嫚兒的長發,說:“你真好看,你會唱歌嗎?”

嫚兒點點頭。

老頭說:“唱一首歌我聽聽,好嗎?唱得好,爺爺給你買一台電子琴。”嫚兒看了看王打鐵,看到母親投給了她鼓勵的目光,於是就壯著膽子站起來,拉出了唱歌的架勢說,我會唱小燕子。老頭朝嫚兒點點頭,嫚兒就唱起來:“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我問燕子為暗來,燕子說,這裏的春天最美麗……”

嫚兒的歌聲,質樸純真,帶著憂傷的旋律,老頭聽得很動情,王打鐵“砰砰”的切菜聲也停止了,愛憐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但是,王打鐵溫情的目光是短暫的,她知道女兒現在需要的不是溫情,而是生存的技能。一連幾個晚上,王打鐵都在小屋子內教授嫚兒如何打架,教完了動作要領,就開始跟嫚兒模擬對打,但嫚兒總是瞅著她的臉不敢下手,她就訓斥嫚兒,說:“動手呀,打我的臉!”

嫚兒仍舊站著不動,王打鐵氣憤地給了嫚兒一個嘴巴,嫚兒咧嘴哭了,這一哭,王打鐵更氣憤了,抓過嫚兒德倒在地,對著屁股就是幾巴掌。

“閉嘴,你敢哭我就不要你了,聽我的話,打我的臉呀?!”

嫚兒憋著勁兒不敢哭,這時候王打鐵已經彎著腰,把臉傾斜過去,镘兒壯著膽子,對準王打鐵的臉就是一巴掌。王打鐵一愣,驚喜地說,對,就這樣打。王打鐵說著,又給了女兒一個嘴巴,女兒也被打急了,隨手抓住了王打鐵的頭發拽著、撕打著,用嘴去咬。王打鐵佯裝抵擋反抗,時不時踢嫚兒兩腳,指揮著女兒向她進攻。

“就這樣,用手抓臉,抓呀——”王打鐵喊。

母女倆打累了,都倒在地上喘粗氣,兩個人的臉上都留下了明顯的血痕。王打鐵看著嫚兒,很久才搖晃著站起來,拿出了白酒,朝嫚兒招招手,說咱們喝酒吧。

嫚兒喝到後來,有些醉了,端著酒杯主動去跟王打鐵碰,說爺兒們,喝呀。王打鐵嘻笑著,跟女兒碰了杯,一飲而盡。嫚兒隨後站起來,在屋內搖搖晃晃走了一圈,突然把酒杯摔在地上,瞪眼看著母親,罵道:“他奶奶的,我怕誰,你給我滾出去!”

王打鐵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臉上,傻傻地看著嫚兒。王打鐵站起來,一個巴掌把醉醺醺地耍著酒瘋的嫚兒扇倒了。嫚兒倒在地上,還在叫罵,說你他媽的敢打我,我把你扔進大海裏喂了烏龜王八……

王打鐵傷心搖頭說:“你看你這熊樣,跟你爹一個德行,從今兒往後,你再別想喝一點酒!”

嫚兒的舉動,讓王打鐵想起了醉酒後的丈夫,她沒想到嫚兒的醉態,竟然跟那個死鬼一個模樣。

“唉,天生不是喝酒的材料,完了……”王打鐵感歎道。

老頭最初不知道王打鐵會喝酒,那天他在夥房前端著菜碗喝酒,看到王打鐵不停地瞟他的酒瓶子,就隨便問了一句,說你喝酒嗎?喝一杯吧。沒想到王打鐵一點兒沒客氣,真的走過去喝了一杯。老頭說,你再喝一杯?王打鐵又喝了一杯。這時候老頭才怔了怔,問王打鐵:“你會喝酒呀?”

王打鐵說:“大爺,這麼好的酒,我還是第一次喝。”

老頭自豪地笑了,告訴王打鐵,他們喝的是五糧液。老頭說,嗨,我算找到知音了,實話告訴你,我這一生就這點兒愛好,最窮的時候,我寧可不吃飯,也要喝兩口酒,喝兩口酒呀,心裏就踏實了,就平靜了,我的工資都喝掉了,喝掉一棟樓房了。

王打鐵和老頭就拉開了架勢對飲起來,嫚兒坐在一邊梳頭,眼睛卻瞅著酒杯,瞅著瞅著,也伸手去抓酒杯子,被王打鐵在手背上打了一巴掌,說滾一邊去,我說過,你再敢沾一滴酒,我把你的小蹄子剁了去!老頭看了看嫚兒,吃驚地問:“嫚兒也會喝酒?一定是遺傳,你這麼能喝,她肯定錯不了。”

王打鐵說:“你這老頭,怎麼跟我一樣,我也愛好這一口兒,也是喝了酒,心裏特鎮定,特、特清醒。酒是好東西,也是壞東西,酒能成事,也能敗事,就看你是不是喝酒的材料,你說呢。”

“一看就知道,你喝酒有年頭了。”老頭說。

“也沒有多少年頭,起初自己也不知道能喝酒,嫁了人後才知道……”

老頭笑了,說:“哈,看來你丈夫也能喝,真好呀,夫妻對飲,那生活多有味道。”

王打鐵怔了怔,問:“你真是在這兒看守場地的?”

老頭說:“啊,是呀,看守工地,看守這些房子。”

正在一邊梳頭的嫚兒,急忙插嘴:“我媽說這些房子是皇帝住的。”

王打鐵瞪了嫚兒一眼:“閉嘴!梳頭去,梳不好頭,我給你刮個禿頭子!”老頭說:“你對孩子太凶了,這麼大的孩子還小哩。”

嫚兒已經梳好了頭,讓王打鐵檢查,說你看媽,梳的好不好?王打鐵看都不看就說,你梳了一堆狗屎呀?重新梳!王打鐵又對老頭說,大爺,你住這裏邊真享福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哎,你說說哪那些房子,過去是皇帝住的?老頭就伸手指點給王打鐵看,說對麵那些房子,過去是妃子住的,都是被皇帝打進冷宮的妃子。

王打鐵不明白,說:“打進冷宮?”

“就是被冷落了。你看那間屋子,當年有幾個妃子,都在裏麵上吊自盡了。”王打鐵有些吃驚地朝前麵的房子看去。

“我有時晚上從那邊走過,好像還能聽到一些冤魂哭叫呢。”老頭又說。王打鐵收回了目光,說:“你甭嚇我,我這人膽子大,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王打鐵又說:“我問你,你說……受了委屈的人死了,真能有冤魂哭叫嗎?”

老頭說:“應該有吧?”

王打鐵歎了一口氣,說:“死了要能埋在故宮就好了,這地方好風水,後代肯定能做官發財。”

說完,她的情緒就似乎很壞了,一連喝了兩杯酒。老頭以為她喝醉了,就伸手奪下她的酒杯,說喝多了就別喝了,這麼好的酒,喝不出味道來太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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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打鐵覺得自己和女兒應該在天安門廣場留下一張合影,她就利用出去買菜的機會,帶著嫚兒到天安門廣場轉悠了一圈,邊走邊給女兒指點著,介紹英雄紀念碑、毛主席紀念堂……但嫚兒對這些建築並不感興趣,镘兒被天空的風箏吸引住了,盯住天空的風箏,迷戀地看著。

廣場上,不知是誰丟棄了一隻斷了線的蝴蝶風箏,王打鐵撿起來,對正癡迷地看著天空的嬡兒說:“嫚兒、嫚兒——來,媽撿了一隻風箏,你來放。”

王打鐵把風箏的線繩理出來,交給了嫚兒,嫚兒捏著線跑動,風箏卻飛不起來,王打鐵在後麵追過去,說看你笨的,看媽的!王打鐵從嫚兒手裏接過風箏,向空中一拋,然後快速向前跑起來,越跑越快,把跟在後麵的嫚兒甩得遠遠的。嫚兒看著母親跑動的姿勢,在後麵追趕喊叫:“媽——等等我——”

王打鐵依然向前跑,風箏漸漸在她身後拖起來、飄起來,一直飄到繩子的最高處。王打鐵轉了個圈子,回身迎著嬡兒跑來,母女倆歡笑著碰了頭,王打鐵急忙把飛起來的風箏交給了嫚兒。嫚兒捏著風箏,學著母親的樣子跑動,可她的個子矮,風箏的線繩又短,風箏就漸漸地向下滑落。嫚兒焦急地說:“媽,不好了,又掉下來了。”

王打鐵跑上去,從嫚兒手裏接過風箏,又跑起來。她的眼睛隻顧看著天空的風箏,結果撞進了走在廣場上的一個男人懷裏,男人撞倒了,而她也倒在了地上,手裏還捏著風箏。她看著撞倒的男人,突然忍不住笑起來,後麵追上來的嫚兒,也撲倒在她身上,去她手裏爭搶風箏線繩,母女倆笑著滾成一團,那隻在空中的風箏,也似乎興奮起來,不住地抖動著。

被撞倒的男人爬起來,被母女倆的情緒感染了,也忍不住笑了笑,跟嫚兒招了招手,走開了。

王打鐵拉著嫚兒在照相點合了影,之後推開了嫚兒,自己站在那裏,讓攝影師給她單獨照了一張。攝影師當場就把快照交給了王打鐵,她拿著自己單獨的照片仔細看,照片上的她,站在國旗杆前,後麵是天安門的背景,很風光。她的眼神流露出了滿足的神色。

當天晚上,王打鐵在一張紙上認真寫著,王打鐵,山東膠州人。她把自己的照片連同寫著她名字的紙張包起來,用早已準備好的塑料薄膜,裹了一層又一層,再用繩子綁結實。她走出屋子的時候,看了一眼睡熟的嫚兒,那隻蝴蝶風箏,還放在嫚兒的枕邊。

王打鐵走到後花園的工地上,用鍬在施工的牆角挖了一個深坑,把塑料薄膜包裹的自己的照片,埋在裏麵,蓋上土,把上麵的方磚原位放好。

走出了後花園工地,王打鐵朝強子的臨時工棚走去,想去告訴強子,從明天開始,就讓嫚兒跟在他身後適應生活了。她走到強子的門前剛要進屋子,聽到裏麵傳出了女孩子的叫聲,她就在外麵站住了,從門縫朝裏麵看,看到了強子和紅紅裸著身子在床上滾動。她的嘴唇抖動著,露出了久違的渴望,身子禁不住蹲了下去……強子的吭哧聲剛剛停下來,紅紅就把他的身子掀到了一邊,起身穿好衣服。強子說,你今晚回去?紅紅說,回去,反正你該做的事都做完了,我在這兒對你也沒用了。強子不說話了,也匆忙地起身穿衣服,但褲子還沒紮好,紅紅就走到強子麵前,伸手朝強子撚了撚,做出個要錢的動作。

強子紮腰帶的手停住了,吃驚地問:“前幾天剛給了你500塊,就花完了……”

紅紅冷冷地說:“花完了。”

“都幹啥了這麼快就花完了?”

紅紅眼睛一挑,說:“咋啦?還得一項一項跟你彙報?女人用錢的地方多,你知不知道?心疼錢了你?嘴上說的好聽,讓我買漂亮衣服,一件衣服多錢你知道嗎?500塊還不能買一件衣服!不給?嗨,不給算了,你以為天下的男人就你掙錢?”

強子急忙抖動著手,胡亂地紮了腰帶,說:“我說不給了嗎?買衣服啦,好好,買衣服好。”

強子慌著伸手掏出一疊錢,又是不等他要數,就被紅紅一把搶過去,裝進兜裏,轉身一把拉開門,這時候的王打鐵蹲在門前,宄奮狀態還沒結束。紅紅就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憤怒地看著王打鐵說:“你、你這個不要臉的,偷看我們……”

王打鐵最初有些倉皇,但是聽了紅紅的罵,卻突然胸脯一挺,來了精神,說是誰不要臉?你跟我兄弟要這麼多錢,你是賣肉呀?!紅紅被王打鐵的幾句話嘻住了,啊呀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隻是滿臉的羞怒,把頭轉向強子。

紅紅說:“強子,你把她給我趕走,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強子似乎被眼前這個陣勢驚呆了,一句話不說,看著王打鐵。

紅紅說:“好、好,強子,你就留著她吧,以後甭想再見我!”

紅紅氣呼呼地走了,強子這才反應過來,喊叫紅紅,紅紅已經不見了。王打鐵就對強子說:“這種女人,不見就不見。”

強子憤怒地踢了王打鐵一腳,說:“你給我滾一邊去!”

王打鐵不僅不走,反而進了屋子,站在強子麵前,有些祈求地看著強子,說強子,嫂子是過來的人,你聽我的,這女孩不是個好貨,將來不會好好跟你過日子。強子說,你是好貨?你是好貨把男人轟上了天?!

王打鐵看到強子咬牙切齒地看著她,王打鐵突然覺得很委屈,說我對你哥,可真是盡了女人的份子了,你哥他不是人呀,他哪怕有一點兒人味兒,我也不能走上絕路,你還不了解你哥嗎?我嫁了誰,都是一個好老婆,可偏偏嫁了你哥,你哥要是你,我能這樣嗎?!

強子說:“閉嘴吧你,我哥再不好,可他是我哥!”

王打鐵說:“行,強子,你要是恨我,就把我打一頓,但你得聽我的,這個女孩子不能要,她在騙你的錢財,你辛辛苦苦在外麵打工,掙錢也不容易,要好好把錢存起來,以後回咱們老家,找一個安安分分的女孩子結婚……”

“我的事不用你管!”強子說。

王打鐵的口氣就嚴厲起來,說:“我是你嫂子,就要管!你爹媽不在了,你哥也不在了,嫂子如母,你知不知道?這種不三不四的女孩,我不許你再跟她來往,被她騙錢。”

強子哼了哼,說:“我願意讓她騙錢,我需要她。”

王打鐵怔怔地看著強子,眼神越來越朦朧了,呼吸也急促起來,輕輕地說:“我知道、知道強子,你到了成家的年齡了,是嫂子不好,嫂子早該給你張羅個家了,可這幾年……你不知道你嫂子過得什麼日子。你真想,嫂子也是女人,嫂子反正和死人差不多了……”

王打鐵說著,走到強子身邊,輕輕地用手撫摸了強子額頭的頭發。強子愣了片刻,憤怒地一把推開了她。

強子說:“你這個沒臉沒皮的妖婆,我哥娶了你,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強子說完,摔門而去,王打鐵僵硬地站在那裏,好半天才醒悟過來,一下子撲到強子鋪上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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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許願給嫚兒買電子琴,第二天下午就買來了。嫚兒正在夥房前幫著王打鐵劈木柴,老頭拿著一個紙盒子,笑眯眯地走過來,說嫚兒,爺爺答應送你一台電子琴,你來看,喜不喜歡?

老頭蹲下身子打開了紙盒子,取出一台小電子琴,輕輕摁了幾個鍵,電子琴發出悅耳的聲音,嬡兒慢慢走過去,她顯然被電子琴吸引住了。王打鐵急忙放下斧頭,說:“嫚兒別動。大爺這得多少錢呀?”

老頭說:“不貴,百十塊錢。”

“那我給你錢。”

老頭聽了王打鐵的話很不高興,把電子琴朝一邊丟開,說你這話是罵我呀,我當爺爺的送孩子個禮物,還要收錢?你給錢,我就把它砸了!王打鐵說,可這東西太貴了,我們憑哈要你這麼貴重的東西?老頭一撇嘴說,嗨,幾個錢?還不值我半瓶酒錢,你喝了我那麼多好酒,能買幾個電子琴?行了,你覺得過意不去,弄兩個菜去,請我喝兩杯。王打鐵想了想,說這好辦,今天晚上,你過來。

老頭又笑了,拿過電子琴,開始教嫚兒彈《小燕子》,嫚兒的手指在老頭的點撥下,去摁一個個鍵,悅耳的曲子就響起來了。王打鐵看著女兒幸福的樣子,也禁不住笑了笑,走回了那堆木頭前,拿起斧頭,用力劈起來,一下又一下,聲音很響也很有節奏。老頭一邊教嫚兒彈琴,一邊把目光飄向王打鐵,看王打鐵扭動的腰,還有腰部露出的一圈兒白嫩的肉。

嫚兒很聰明,一會兒的工夫,她就能彈出調子了,邊彈便哼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

老頭誇讚一聲說,好。老頭瞅了一眼王打鐵的腰,又說了一聲,好。

老頭離開夥房的時候,沒忘記提醒王打鐵請酒的事情,說晚飯後我可過來了。王打鐵說,別太早了,人來人去的招眼,八九點鍾就行了。

晚飯後,王打鐵就準備了幾個菜,然後早早地回到小屋子,安置嫚兒睡覺。她看著嫚兒脫光了衣服,怔了怔,突然說:“嫚兒,穿上衣服,從今兒起,你要穿著衣服睡覺。”

嫚兒問:“為啥媽?”

王打鐵剜了嫚兒一眼,說:“你是女孩子,以後跟著你叔叔睡覺,就要穿著衣服,將來你自己能單獨住了,你一絲不掛都行。”

嫚兒不明白,說:“女孩子咋啦?”

王打鐵嚴厲地說:“傻呀你?!女孩子的身體,不能讓男的看,更不能摸,聽見了?我讓你幹哈你就幹啥,聽媽的沒錯,穿上!”

王打鐵去了夥房,老頭已經在門前等她了。老頭問王打鐵,說孩子呢?王打鐵說一個人在屋裏睡了。老頭有些擔心,說,能行嗎她一個人?你真放心。王打鐵說有什麼不放心的,還能丟了?老頭說,咋不能丟?城裏經常丟孩子。老頭這麼一說,王打鐵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忽然覺得如果有一天嫚兒走在亂糟糟的大街上丟失了咋辦?能不能自己走回家?這樣想著,王打鐵跟老頭喝酒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其實,王打鐵在夥房跟老頭喝酒的時候,嫚兒也在屋裏偷偷喝酒,她一個人在屋內有些怕,就把王打鐵的白酒掏出來,閉著眼睛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等到王打鐵回來,嫚兒已經暈乎乎地睡去了。

第二天,王打鐵出去買菜,特意把嫚兒帶上了,去市場的路上,她就不停地囑咐嫚兒,說城市裏的人多,容易走丟了,如果走丟了,應該如何打聽路,等等。王打鐵到菜市場買了菜,回來的時候,走到一個地下過道,她趁嫚兒不注意,躲藏起來。嫚兒獨自一蹦一跳朝前走了很遠,這才發現身邊的母親不見了,回頭喊叫了幾聲,看到的隻是潮水般的陌生麵孔,她立即慌了神,在地下過道的出口處,大聲哭喊起來,兩隻腳焦急地跺著,許多人被她的哭叫吸引住了。一位婦女站住了,說:“哎喲,誰家的孩子丟這兒了?”

婦女走到嫚兒身邊,想攔住嫚兒詢問一下,但嫚兒連蹦帶跳,根本不理睬婦女。

“小朋友,你在什麼地方跟你媽分手的?告訴阿姨,你是哪裏的?叫什麼?”婦女問。

嫚兒喊:“媽——”

嫚兒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有人罵孩子的母親沒照顧好孩子,有人建議趕快把孩子交給警察。一位男人說,交給警察最好,警察尋找孩子的母親最方便,我們到哪兒去找呀?

躲在地下過道口旁邊的王打鐵,拎著幾兜子蔬菜,一直瞅著嫚兒,當她聽到要把嫚兒交給警察,心裏一沉,拎著大兜小兜的蔬菜,急忙走出地下過道,跑過去把蔬菜朝一邊一丟,抓住嫚兒又打又掐的,說:“我讓你哭,你就知道傻哭,我告訴你的辦法又忘了?你啞巴了,鼻子下沒長嘴,知不知道打聽著路回家?就知道咧嘴哭、哭,我讓你哭個夠!”

嫚兒哭著說:“媽別掐我,別掐我,我不敢了,我記住了,媽——”

周圍的人傻了眼,看著王打鐵把嫚兒打得又哭又叫,都心疼孩子,於是對王打鐵就仇恨起來,那位婦女上前抓住王打鐵的胳膊,說你再不住手,把你送派出所,你這是虐待兒童!婦女的話,把圍觀人的情緒一下子煽動起來了,都說這麼狠心的母親,應該受到法律製裁。王打鐵在眾人的指責中,把嫚兒朝一邊一推,抽身就走,說:“你找不回家,我就不要你了!”

王打鐵拎著蔬菜頭也不回就走了,圍觀的人雖然氣憤,到這時也沒了主意,隻能罵王打鐵沒有人性。這時候的嫚兒,似乎已經清醒了許多,嗚咽著打聽回去的路怎麼走。婦女說“別焦急孩子,阿姨送你回去。”

嫚兒說:“不要阿姨,不要你送,我要自己回去,我不自己回去,我媽就不要我了……”

眾人無奈,隻好把路指給了嫚兒看,嫚兒就一個人走去。王打鐵已經在前麵的路口站住了,等到嫚兒走過來的時候,她悄悄地跟在後麵,一直看著嫚兒打聽著路尋找到了故宮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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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紅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永遠不理睬強子了,強子給她打電話說了兩三句好話,她就又來後花園找強子了。

紅紅剛跟強子在臨時工棚瘋狂結束,王打鐵就帶著嫚兒走進來。工棚內的空氣中,還飄浮著男人和女人的肉體撞擊後留下的氣息,王打鐵自然感覺到了,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張。

王打鐵對身邊的嫚兒說:“往後,你就跟在你叔叔後麵,他走到哪裏你就要跟到哪裏,聽見了?過去吧。”

嫚兒站在那裏不動,膽怯地看王打鐵,說:“我要跟著你,媽。”

王打鐵喝道:“你去不去?看我打你的臉!”

王打鐵朝縵兒揚了揚巴掌嚇唬她,嫚兒就挪動步子走到了強子身後。王打鐵這才看了看強子,說,應該讓嫚兒跟著你了,讓她習慣習慣,沒有幾天時間了……強子想了想,覺得也對,再有兩天王打鐵就該離開了,他要考驗一下嫚兒能不能踏實地跟著他生活。

強子就說:“嫚兒,走,跟著我到工地。”

強子把嫚兒帶到了工地,嫚兒一步不離地跟在強子後麵,像個影子似地。強子彎腰爬到了上層的腳手架,嫚兒也跟著費力地向上爬,卻爬不上去。強子就說,嫚兒,站在那兒別動!

嫚兒就一直站在那兒不動,強子回來的時候,看到嫚兒正羨慕地看著旁邊一個民工吃羊肉串,竟然不知道他走到了她麵前。強子就小聲問,你想吃嗎?嫚兒忙低下頭不吭氣。

強子摸了摸嫚兒的頭,離開工地朝旁邊的廁所走去,嫚兒也跟在他身後,他就站住了,說你別過來,在那裏等我。嫚兒仍舊朝前走,強子想了想,就把嫚兒帶到了臨時工棚前,朝裏麵喊:“紅紅,你帶一下嫚兒,我上個廁所。”

強子急匆匆轉身朝廁所走去,嫚兒又要跟著去,被紅紅嗬斥了一聲。紅紅說,過來!紅紅走上去,一把抓住了嫚兒的胳膊要朝屋內拽,嫚兒疼得叫起來。紅紅急忙鬆開手,目光就盯住了嫚兒的胳膊,有些疑惑。

紅紅問:“你的胳膊怎麼啦?摔壞了……”

嫚兒吭味著說:“我媽掐的。”

“掐的?”

紅紅擼起嫚兒的衣服,發現嫚兒的胳膊一塊塊青紫,再看大腿等別的地方,也有掐出來的痕跡。紅紅吃驚地看著嫚兒,說你媽掐的?疼嗎?嫚兒點點頭。

紅紅看著嫚兒的小臉蛋,突然同情起她了,把她抱在懷裏,撫摸著青紫的地方,眼睛裏竟然含著淚水。紅紅氣憤地說,你這麼點兒的孩子,把你掐成這個樣子,她簡直是個老妖婆,嫚兒你恨你媽吧?你不要跟著老妖婆了,以後就跟著阿姨好嗎?嫚兒卻搖搖頭。

嫚兒說:“我媽為我好,我不恨她。”

這時候,強子從廁所回來了,紅紅的火氣就上來了,衝著強子大喊大叫,顯示自己的正義感和同情心,借此發泄她對王打鐵的不滿。她說強子你來看,你看看那個老妖婆把嫚兒打成什麼樣子了,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我早就說過,讓你把她趕走,你不聽,再這樣下去,嫚兒準又要被她害死,再下一個就是你……強子在紅紅的指點下,低頭去看嬡兒身上的傷痕,他隻看了幾眼,就眼冒火星,大步朝夥房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