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1990(一)(2 / 3)

一月來,戰士們哪一天不是送走了月亮趕太陽啊?湖挖好了,它是沙漠閃光的明眸;河渠修成了,像馬頭

琴的弦在沙漠彈唱;水車搭起來了,它是折不斷的翅膀,載著沙漠向美好的明天飛翔。小河水好歡樂,浪

打鼓,波敲鑼,彈著琴弦唱著歌,把清靈靈、光閃閃的甜水送進牧民的心窩……

我聽著那“咕兒——咕兒——”的車水聲,看著那旋轉的葉輪,心兒也跟著旋轉,嘴裏也不由得歌唱。忽

然,我看見葉輪後麵有一張熟悉的臉,那不是一路耍雜技的小戰士嗎?他下巴拄在鍬把上正衝著我傻笑呢

,仿佛在說:“你聽,是不是鳥在叫?”我反複回味著“催春”二字的內涵。

是呀,是戈壁灘上正活躍著一群催春鳥,它們呼喚著沙漠裏的春天,預報著沙漠裏的豐收!

#2#樹杈上的星星

}pc}刊1981年2月19日《人民日報》

在喜馬拉雅山中,有個地方叫泉水清。這裏住的二十來戶藏族人家,分布在周圍八九個山坡上。如果拉條

直線,各分散點之間的距離,最長的也不過一二裏地;可是,如果用“十一”號一步一步去丈量,十裏八

裏都不止。唉,山裏的路,曲裏拐彎,穿山過溝,凸凹不平,眼看著短,走起來死長。所以,牧人中流傳

著一句很形象的話:隔山能說話,見麵得一天。

住在這遙遠邊疆大山深溝裏的牧民,難得看場電影。公社放映隊把腿跑勤點,一年也不過看上三兩回!可

現在不一樣了,一個新的露天電影場出現了,牧民們看電影的機會增多了,大家心裏更歡暢了!

去年年初,泉水清新添了一戶人家——解放軍一個工程連隊。戰士們揮鎬舞鍬,在山腰開出了一塊平壩,

蓋了兩棟營房後,還剩下一個能容納千把人的空間。這塊地既是練兵的操場,又是娛樂的地方。上級每月

都給連隊放一次電影,軍營實行“開放政策”,把山裏角角落落的牧民全請來一起看。

請牧民看電影,開初碰到了個難題。電影組給連隊放電影的時間,並不像秤杆上的星星定了點,而是“打

遊擊”,有時是初一來,有時是十五到,還有時在月底才見麵。常常是天擦黑載運機器的馬幫進山來,放

映員扒拉幾口晚飯,就掛起幕布放映。如此急促,通知所有的牧民看電影哪裏來得及呢。方圓十多裏地麵

,這個峰頂一家人,那個山巔住兩戶,東坡上有位五保老阿爺,西崗上安著個放牧點……下通知的幾個戰

士跑得氣喘籲籲,上了北嶺,丟了南溝,每次總有一部分人看不上電影,也有一部分人隻能看上“半截子

電影”。

唉,有啥法子,誰叫這兒山大溝深路難行!戰士們盡了心,牧民雖然看不上電影心裏也熱乎。他們說:“

以後同誌們別那麼顛跑啦,誰趕上誰看,趕不上就拉倒。又不是隻有這個村,沒有下個店,電影還會演,

以後再補嘛!”有位青年牧民為了安慰戰士,還說出了極富詩意的話來。他說:“每次放電影時,我都發

現連隊上空那顆星星格外亮,好像笑盈盈地向四麵八方的牧人打招呼:快來看電影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青年牧民的話一下子撥動了戰士們的?心弦。啊,星星……星星!這可是個好主意呀

從此,每逢放電影,連隊旁邊的山崗上就升起了一顆星星。它閃閃爍爍,好像從泉水裏撈上來的一顆夜明

珠。那不是星星,是掛在柳樹杈上的一盞風燈。這是信號燈,它告訴四周的牧民們,今晚“露天電影場”

有電影。

啊,樹杈上的星,它會說話,它會唱歌……

#2#昆侖山上的三層樓房

}pc}刊1981年5月22日《人民日報》

我們部隊來到昆侖山區執行戰備施工任務。一到,就碰到了一樁撓頭的麻煩事,沒地方落腳,住房成了問

題。

這裏是個“風過扒皮,雨過啃肉”的地方,水土流失嚴重,土地缺得像沙漠裏的水。多少年來,藏胞牧民

們硬是憑著一把把老鋤頭,在崖畔畔、溝底底、山坡坡,開墾出了一塊塊“巴掌田”。每到莊稼長起的時

候,你瞧吧,這裏一片麥子綠油油,那裏一塊青稞碧生生;東邊一溜玉米吐紅線,西邊幾行豌豆正揚花…

…想想看,今天子弟兵來到這裏修營房,怎能侵占牧民的耕地?每寸土地都是他們用汗水浸泡出來的啊!

老團長帶著營房股的同誌,為踏測地址起早貪黑地顛跑,汗珠兒在臉上劃下了一道道印跡也顧不得洗。頂

烈日,他們踏遍了山前山後的荊棘,仔細觀察各種各樣的地形;披星月,他們捧著精心設計的營房圖樣,

請山裏的大木匠指點。雪水河的水緩緩東流,一天又一天過去了,還沒有“偵察”到既能建營房又不占耕

地的地方。我們依然住在帳篷裏!

牧民們情意重,他們不忍心讓子弟兵東奔西跑地作難,更不忍心叫戰士們把房子修在不理想的地方,便主

動把河灣的河灘地獻出來了。幾個老阿爸找到團長說:“甘蔗哪會兩頭甜?蓋房怎能不占地?總不能把房

子吊在空中,也不能蓋在地底下呀!這片河灘地是我們心甘情願送上門的。”團長笑著說:“我們少占一

塊耕地,就為牧區省出一座米糧倉。”他謝絕了牧民的厚意,繼續尋找營房的地址。

如今,地址早已選好,三層樓房也蓋起來了。三層樓房?可不,你瞧——

一座光禿禿的山峰,被團長相中了。他和戰士們放了一整天排炮。硬是把它削成了個緩斜坡。之後,又在

坡上修出了三層平台;每層台上蓋起了一棟土木結構的平房。房子從半山腰修起,一層一棟,齊刷刷地聳

上了山梁。藍瓦、白牆、紅門窗,線條多麼清晰、明亮,打遠處看去,活像一棟三層樓房。這是多麼漂亮

而又獨特的樓房啊!白天,天上流雲曳著炊煙,山雞撲到院子裏,滿山野花送芳香;夜裏,月亮臥在房脊

,星星在窗口笑盈盈,丁冬的山泉聲輕輕拍著戰士入睡……

自從這特殊的營房修成以後,不知是哪位熱巴(歌手)編了首歌兒在高原上傳唱:

有一棟會說話的樓房,日夜在昆侖山把歌兒高唱。

排排整齊的平房賽過語言千行,

頌揚戰士的歌聲比春雷還響……

#2#杜鵑酒

}pc}刊1981年第六期《百花園》

太陽從喜馬拉雅山上露出個緋紅的臉蛋兒,羞羞答答地望著剛剛睡醒的西藏高原。

真沒想到,剛才我們的汽車在山上的時候,大雪飛揚,寒氣襲人,用大衣包著頭還凍得渾身直抖索。可是

,眼下我們站在山腳的花溪橋旁,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綠色滿目,花波閃爍,微風輕拂,溪水蕩漾。

鮮花帶著濕潤的醇香,彌漫在空氣中。我撫摸著衣服上還殘留的過山時的雪跡,想起了一位老高原介紹西

藏時說的:“這個地方呀,十裏不同天,晴雨隔塊田。山頂,寒風刺骨嚴冬冷;山下,花紅柳綠春色豔。

”這不,現在身臨其境了。

與我同行的藏族青年蒲巴見我不住地嘖嘖感歎,便對我說:“這裏是西藏的江南,就是十冬臘月,風吹到

人身上也是軟的。每年最冷的季節也會有花兒開放。最神奇的還要數酒湖,走,咱們去看看。”

“酒湖?有這樣的湖嗎?”我七分好奇三分懷疑。

“蒲巴手一指,我才看見路旁有塊木板做的箭頭,上寫:“酒湖由此前進。”他神秘地一笑:“到時候呀

,準叫你喝個大醉!”

我們沿著嘩嘩流淌的小河前進,穿過綠露凝香的桃源小徑,再繞過朝霞拂翠的青鬆林道,眼前突然變得豁

亮、開闊了。隻見山坡上開滿杜鵑花。唉喲,多美的杜鵑花啊,紅的紅豔豔,像一串串瑪瑙,白的白生生

,似一片片玉石;粉的粉都都,如一團團輕紗。在這杜鵑花的世界,還夾雜著一朵朵其它根本叫不上名字

的野花點綴其間,有的紅色,有的藍色,有的黃色……交相輝映。我的眼花了,心兒醉了,住足神馳,兩

腿邁不動了。

蒲巴在我肩上拍了一巴掌,催我說:“發什麼呆,走呀,美景還在前頭呢!”

我們繼續在花山穿行,那些花朵兒像多情的手,一會兒摸我的胳膊,一會兒打我的胸脯,一會兒又親我的

臉蛋,好親熱!一路上,芳氣隨清風撲來,晨霧沿林間升騰。這不禁使我想起董必武同誌當年遊廣東從化

天湖時抒寫的“數嶺南風物,此景最佳”的名句來,我想,用它來形容西藏的江南也是最合適不過了。突

然,走在前麵的蒲巴扒開一叢杜鵑枝,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喊我:“快來看!”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五彩繽紛。啊,一池清洌洌的水,嵌在崖頭下。那池子並不大,猶如內地鄉村的澇池

,形狀像個碗。四周全是密密匝匝的杜鵑花,仿佛杜鵑的精靈都集中到這兒來了,各色相間,爛熳璀璨,

流芳溢馨,沁人心脾。花朵、花簇倒映在水中,乍看,簡直難以分清花在水中,還是水在花裏?池水中間

漂動著幾縷遊絲般的輕紗,那是藍天上的白雲在水中嬉戲哩!

這就是酒湖!花一樣美的酒湖啊,多像一位害羞的少女,她廣集仙花芳露於這高原深山,借此隱蔽自己的

豔容。今天,我這個初踏高原門坎的人,有幸來到它身邊,真是大開眼界,飽享眼福!“你聞聞!”蒲巴

並起雙手,做了個小碗兒,掬了一捧湖水,送到我的鼻尖下。

我聞了一下,噴香!一股濃烈的醇香立即滲入了肺腑。我抬起頭來望望湖麵,水麵上漂滿了一層花瓣。此

時,太陽已經升起,陽光高照,那滿湖的花瓣好似鍍上了一層釉彩,閃閃發光。而在這密密花瓣下好像藏

著一串串青果,正在默默地孕育著甜蜜和芬芳。

蒲巴把掬在手中的“酒”倒回湖裏,他又指著湖對我說:“這些漂浮在水麵上的每片花瓣都是一個小酒盅

,盛滿了酒。你想喝嗎,隨便抓起一杯就是了。當地的牧民把它稱作‘杜鵑酒’。”

“杜鵑酒?這麼說它是杜鵑花釀成的?”我問。

“對,天然釀成的杜鵑花酒!”蒲巴說著用手臂在空中劃了個半園,瞧那樣兒巴不得把偌大的喜馬拉雅山

抱在他懷中。

我的興趣來了,很想知道這“酒”釀成的過程。蒲巴理解我的心意,便饒有興味地講了起來……

初到酒湖的人,腦子裏泛上來的第一個問題是:這兒到底有多少杜鵑花?這實在是個難題,就連住在附近

的藏胞也不會給你個準數。有的牧民很風趣地說:“你去數天上的星星吧,亮晶晶的星星有多少,美麗的

杜鵑花兒就有多少。”顯然,這是誇張。但是這裏的花多,卻是實情。傳說在很久以前,有一個仙女杜鵑

,羨慕人間,私降凡塵。她怕花主追拿,便隱身在這高原深山之中,悄悄生兒養女,慢慢地形成了一片杜

鵑林。這湖水是她從仙間帶來的一壺酒,閑暇用它澆愁解悶。這個美麗的傳說,寄托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

向往。可是那壺酒卻一直是一池爛泥汙水。隻有在解放後,經過幾次整修,才變成一池清洌洌的湖水。每

到開花季節,杜鵑怒放,花盤或仰或俯,綠葉掩映,把個小湖襯托得十分妖嬈。微風拂過,花瓣被卷得紛

紛揚揚。最後一片一片地落入湖中,水麵上便鋪了一層厚厚的花毯。這“花毯”在風中不住地顫悠,閃金

流彩……三天兩日後,便漸漸地沉入水底。用不了多久,水麵又落一層花瓣。再沉底,再落下……就這樣

,花瓣在湖裏經過浸泡,發酵,醞釀,產生了一種特殊的香味,像酒,似糖……,這就是酒湖的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