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1990(三)(2 / 3)

篷,門緊緊地合上了……這時,從前麵傳來了三聲清脆的槍聲——這是他們三人約好的訊號,誰追上了叛

匪,就鳴槍召喚戰友。李真江抬起頭笑微微地望望前方,便毫不猶豫地拿起藏靴上路了……

當天下午,李真江肩上背著一雙藏靴,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山間草壩上的那頂帳篷走回來……

#2#小鬆樹上的童話

}pc}刊1983年4月17日《西藏日報》

夜幕悄悄地在昆侖山降臨了。我在山口的不凍泉運輸站下了汽車,又搭上一輛順路的膠輪馬車,吱吱呀呀

地顛了十多裏,才到了一個山間平壩。一輪浩月像一朵銀輝四射的睡蓮,開放在深藍色的夜空。馬車剛一

停住,我就看見黑絨般的夜幕上,有一片耀眼的燈光,猶如一幅美麗的綴金圖案,閃閃爍爍。走近一看,

原來是一棟三層樓房窗口的燈火。

到了,烏圖美仁居民點!按計劃,我今晚在這裏住一宿,明日繼續進山。

這個居民點其實還沒有住上一家居民呢!它誕生得太倉促了,最新的地圖上也沒有來得及標上它的名字。

現在住在這裏的大都是臨時戶口,有水文站、運輸隊、勘察隊的探親家屬,有高原野生動物調查組的同誌

,有來自附近幾個礦廠出差的人員,還有深入生活的作家……我來到樓前,看到地上倒著一堆一堆的垃圾

,果皮壓著廢紙,爐灰挨著木屑,斑斑點點,高高低低,連道路都被擠窄了,弄不好就會撲你一腳塵土。

路邊插著一塊木牌,寫著“禁止倒垃圾”的字樣,可悲的是,“圾”字已經被亂蓬蓬的紙片、草屑埋沒了

陪我的同誌感慨地說:“唉!深山僻壤裏的一棟大雜樓,今日你來,明天他走,誰管呀!”

這就是初來烏圖美仁時,我看到的情景!

十天後,我從深山辦完事又返回到這裏。天下著小雪,零零散散的雪片像小蝴蝶似的在天空中旋轉。真美

樓前的垃圾不見了,顯得空蕩蕩的,格外寬闊。中間意外地長起了一棵小鬆樹,高不足一米,卻盛開著碗

大的三朵紅花。

怪事!鬆樹也開花麼?

我走近去一看,原來是塑料花。不過製作得精巧極了,跟真的一樣。

樓前站著一位藏族老阿爸,大概他怕我思不透這“鬆樹開花”的含意,特地做了個注腳:“就衝著這三朵

水靈靈、嫩鮮鮮的紅花,看哪個大膽的還敢在這裏亂倒垃圾!”

噢,我明白了:鬆樹是“哨兵”,紅花是“衛士”!美最能捏衛文明!但願人間開滿鮮花,將汙穢、齷齪

擠得無立足之地!

可是,誰是栽樹者?誰是做花人?那堆堆垃圾又是誰搬走的”我向老阿爸打問,他擺擺結滿硬繭的大手,

一笑了之。我又打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不曾看見。這就更使小鬆樹蒙上了一層神秘而又瑰麗的色彩。

我也作為一個客人,臨時在“大雜樓”上住下了。當天夜裏,我竟做了個奇怪的夢——

半夜裏,一陣“嚓啦嚓啦”的聲響將我驚醒。我從床上撐起身子,朝窗外一看,見三個穿戴整齊的藏簇小

姑娘,各拿著一把鐵耙,平整著樓前的地麵,那鐵耙好似梳子,她們像梳理自己的發辮一樣,精心修整著

坑坑窪窪的地麵。三個姑娘穿著同樣的藏袍,蹬著同樣的藏靴。她們相貌一樣俊,個頭一樣高,三個人站

在一起,簡直分不清誰是誰。其中一個姑娘,走過來敲了敲我的窗欞,說:

“叔叔,你不是報社來的記者嗎?為什麼不寫篇稿子表揚表揚栽鬆樹的人呢?”

“可是,他是誰,能告訴我嗎?”

“哈哈,他呀,就在你的眼皮底下!”

沒等我再問,她們就笑著跑遠了。

我跟蹤而追,三個姑娘緊跑慢跑,最後竟鑽進那三朵紅花裏去了。樓前靜悄悄,空蕩蕩,三朵紅花越發顯

得惹人注目……

夢醒了,我一陣好笑,自言自語地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像謎一樣的三朵花,把我攪得一宿沒睡

安寧!”

次日清晨,那霧一般的夢境還在眼前繚繞。我信步出了門,一來散散心,二來想瞧瞧花,看它還能不能再

變三個美女出來?

我剛一出樓門,又遇到了那位藏族老阿爸,不曉得他做過什麼力氣活,臉上滾著熱汗豆豆,頭上蒸騰著熱

氣。此刻,他正在掄胳膊扔腿的做著廣播體操,動作很是笨拙,但做得很認真。老人見了我不說話,隻是

笑。我總覺得那笑裏藏著什麼秘密。

霎時,我的心弦兒一顫,仿佛明白了什麼……

#2#放鹿歸山

}pc}刊1983年7月13日《西藏日報》

毫不誇張地說,這季節在我的家鄉八百裏秦川,遍地的迎春花早就開得金燦燦的了,可這昆侖山裏呢,卻

是風攪雪雪卷風,讓人連路都難分辨清楚。我在不凍泉下了汽車,步行到山水村去,這是昆侖山中的第一

個文明村,我要去那裏采訪。

我走進一片山窪裏,風頭變小了,頓覺暖和了許多。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藏族少年,戴著鴨舌絨帽,一條

像岩石似的黑紅黑紅的胳膊,露在藏袍外麵。他不緊不慢地走著,嘴裏似乎還在叨叨著什麼。我很快就追

上了他,他卻站住了。顯然他沒有發現我,背我而立,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地說著話。我好生奇怪,這孩子

是跟誰說話呀?周圍沒有一個人嘛!好奇心促使我止了步,悄悄地站在一邊聽起來。我經常在牧區顛跑,

懂得生活中常用的一般藏語。隻聽那少年在比比劃劃地說:

“好朋友,咱們就要分手了,你給我說聲再見,好嗎?我真是舍不得放你走呀,要是你爸爸媽媽就住在我

們村裏那該多好!不過……”

我越聽越糊塗,越聽越納悶。他跟誰講話呢?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是,附近除了我,連個人影兒也沒有

啊!那少年還在繼續說著:

“對啦,還有一件事要囑咐你,千萬記著,你腿上的傷剛剛愈合,回去以後休息幾天,可不能跟著小夥伴

們撒歡地跑,懂嗎?要不,那傷口會顛開的……”

我這時已經實在憋不住了,便開腔插話問他:“小朋友,你是跟誰講話呀?”

他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我,說:“跟小鹿唄!”

我這才看見他懷裏抱著一隻梅花鹿。噢,他是和小鹿談心呢!我不由得笑了。

“小朋友,你從哪兒弄到這隻梅花鹿?又要把它放回到哪兒去?小鹿是怎麼受的傷?”我想起了他剛才那

番話的內容,便一一問了起來。

小孩又打量了我一番,大概是看到了我軍帽上的紅五星,放心了,才給我講起這隻梅花鹿的故事。他先作

了個自我介紹:“我叫貢堆,人都稱我胖敦,家就住在前麵的山水村。說起這小鹿嗎,還是上個星期天的

事——”

那天,也下著雪。小胖敦趕著家裏的兩隻奶羊出村放牧,來到村外的窪地時,他看見雪地上有一行花瓣似

的印跡。他跟蹤追擊,來到了生產隊飼養場後麵的牆根下,這裏避風,沒有積雪,茅草堆裏蜷臥著一隻小

梅花鹿,它微閉著雙眼,一隻後腿離開地麵顫抖著,來了人也不動一動,隻是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又閉上

了。小胖敦明白了:可憐的小鹿怕是受了傷,走不動了。他上前一看,小鹿的腿彎裏正滴著血,地上的雪

都染紅了。他想,準是哪個挨刀子的獵人傷了小鹿。哼,政府明明白白地規定梅花鹿是國家重點保護動物

,這些人的耳朵讓小貓吃了,就是不聽!

貢堆掏出手綃,輕輕給小鹿包好傷口,把它抱回了家。就這樣,小花鹿當了“俘虜”。全家人為此專門開

了個會,決定誰也不許虐待“俘虜”,阿媽還讓胖敦給小鹿當保姆,負責給它治傷,管它吃喝,等小鹿傷

愈後,送它歸山。小弟弟巴桑不甘寂寞,一個勁地向貢堆哀求阿哥,讓我給你當個助手吧,我可喜歡這個

小花鹿啦!”這一個星期裏,胖敦在小鹿身上操了不少心,白天抱著它到獸療站去換藥,還要給它做味美

可口的“飯菜”。當然,這些工作隻能在他從學校回來後進行。到了晚上,他也難睡個囫圇覺,幾次起來

“查鋪查房”,給小鹿蓋“被子”。有一天夜裏來了寒流,胖敦把自己的藏袍脫下來,想給小鹿蓋在身上

。他的的藏袍前襟上繡著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那小鹿見了,嚇得亂撲騰,就是不肯蓋這個“老虎被”。

胖敦給小鹿解釋了一番,最後又把藏袍翻了個給蓋上,小鹿才不鬧騰了。……

今天,小鹿的傷勢已基本痊愈,胖敦送它歸山。這時,他將小鹿放在雪地上,小鹿站下舉目望著,卻不肯

挪步,看樣子它也舍不得離開胖敦呢!胖敦說:“你走吧,以後咱們有見麵的時候,你媽媽等你一定等得

心急了。”不知是小鹿聽懂了胖敦的話還是咋的,它一尥蹄子,飛也似的跑了……

我繼續往山水村走去,心中很不平靜。今天我還未進文明村,路上遇到的這件事,就足夠我回味半天的…

#2#昆侖明月

}pc}刊1983年第八期《散文》

月亮升起來了,像一團黃黃的、軟軟的酥油,貼在深藍的夜空。它給沉睡的昆侖山輕輕地蓋上了一層清冷

而柔和的銀輝。

六月的夜,可是在高原上,還離不開棉衣。遇著天變臉,還要穿戴皮貨呢!

夜的昆侖山,風一樣輕,月一樣靜,雲一樣柔……

這時,在山中的一座崖頭下,停放著一輛軍用解放牌汽車。汽車後的雪路上,一行輪印,朦朦朧朧,彎彎

曲曲,盤上了山峰,像黎明鳥銜來的一縷飄帶,甩在這寂靜的山中。人們感到仿佛飄帶就係在汽車的輪胎

上,黎明鳥再也銜不走了。

輪胎上沾滿了泥漿,顯然它是跋涉來到此地,是“拋錨”還是小憩?司機呢?

月兒越升越高,山影短了,深穀裏的霧氣淡了。噢,看清了,靠著輪胎和衣半躺著一個睡熟了的人——他

就是司機。瞧他睡得多美,月色給他蓋被,夜露給他鋪毯。他臉上,不見疲勞的影子。眉梢,掛著一絲輕

微的笑容。呼嚕呼嚕的鼾聲,一聲緊似一聲,一聲高似一聲,填滿了山崖下的空間,把那月色都擠跑了。

司機睡著了,鼾聲抽得多響,好像開著坦克在前進——多有意思,汽車司機開坦克!

幾分鍾前,他還是一隻撒歡的鷹,駕駛著鐵馬在青藏公路上飛馳。他車上載著運往西藏某水電站的器材,

它將撒給孩子們一麵麵明鏡,贈給姑娘們一串串明珠,送給阿媽們一隻隻滾燙的手壺……啊,它要送給西

藏高原一個“小太陽”!……

邊疆軍民渴盼著“小太陽”。他呀,心好急,巴不得肩扛車輪一步跨過一個世紀!日行千裏路,夜走八百

程。雪山觀日出,草原趕明月……那沾滿泥雪的輪胎,早就碾碎了白天與黑夜的界限,從淩晨到午夜都在

飛轉,飛轉……像一片匆忙的征帆!

此時,司機乘著途中檢查罷汽車,抖下身上千顆汗珠,把疲勞釀成酣睡的甜蜜。他睡著了,頭枕著輪胎,

腳蹬著搖車柄……昆侖月知道他心裏事,特地從深山不凍泉裏,自來一串露珠,掛在了他周圍的草尖上。

露珠映著月亮,閃亮閃亮,像一顆顆珍珠,守衛著司機的夢!夜風呀,你可得慢點吹,如果撞落了草尖露

,就會把司機驚醒!

夜深沉,山更幽!

月牙兒,飛起一隻銀梳,梳理著司機那亂蓬蓬的頭發。梳呀梳呀,腦門上的頭發抿上了額角,梳呀梳呀,

夾雜在其中的白發被梳得黑油油;梳呀梳呀,把他那鼾聲也梳理那麼均勻而有節奏……忽然,司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