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1997(五)
#2#曾經有過踩歪的腳印……
}pc}刊1996年第十二期《美文》
人們一生中從事的許多事情的第一步,往往發生在血氣方剛的年齡段。就大多數人的那些“第一步”來說
,難免不帶著顯而易見的稚氣,同時也充滿美好的憧憬。幹得順心時,樂得一蹦能離地三尺高;受到挫折
乃至失敗後,夜裏躺在被窩以淚洗麵。這種樂與愁的表現雖然浮淺,但是人人似乎都經曆過。
成熟是漸漸長大以後的事。生命進入中年,我才開始有了這樣一個明晰的認可:“第一步”的得與失不是
當時的歡笑與眼淚可以定論的。笑也罷,哭也好,都是留在人生旅途上的腳印。沒有腳印,哪來路?若幹
年後,你在咀嚼那些遙遠的故事時,當年的歡樂和憂傷都會變成美好的回憶。你很難預料這樣的情況:一
片踩歪了的腳印也許比一段很輝煌的業績更能啟迪人生,因而其價值就更金貴。
為此,我們這樣警惕自己就不是沒有必要了:在你笑的時候千萬別把聲音放得那麼狂。在你哭的時候也不
必把日子看得很黯。一切發生的或正在發生的、還有未發生的事情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尋找其必然性便
是你始終要追求的幸福。不必自卑,也毋須老大,珍惜你人生的每片腳印!
我第一次開著汽車在青藏高原單獨跑車的情景雖然已經流逝了30多年,卻仍然曆曆在目。發生在當時的那
些即使看來像一片樹葉飄進河裏一樣無聲無息的小事,也會勾起我深沉的思索。我們的生活像一條小溪常
常會被人為的改變流向,但是無論多麼渺小的流水它都情願淌在本該屬於它的河道裏,堅持認定的流向。
學會回味往事是成熟的表現。
那個夜晚的一切似乎都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唯一留下的就是風雪,除了風雪還是風雪。我真估不透,這
風雪怎麼就沒完沒了的暴吼著?已經咆哮了整整一個白天,現在到了夜裏八點鍾了,還有增無減地狂叫著
。我們小車隊無一人睡覺,都在焦慮地等待著出車命令。
我們從西寧運載著一批戰備物資來到巴顏喇喀山中的這個叫黃河沿的地方待命已經一天一夜了。當時在青
海南部和毗鄰西藏的地方有一股叛匪正蠢蠢欲動地鬧起了事,按照部署一批部隊正在那裏剿匪。我們車上
的物資就是要運到一個叫竹節寺的地方。
白天叛匪的活動很囂張,車隊不便行動,隻有待夜幕降臨後再待機出車。可是,這個風雪之夜道路全部被
雪掩埋,視野所及隻是三四米外,怎麼行車?
我的擔心和憂慮比別人更多更重。這不奇怪,因為我從教導營畢業分到運輸連隊執行的第一趟任務,就碰
上了這樣一個很難啃的骨頭,嚴格地講,我還是個實習駕駛員,我的車上坐著給我當保險的排長李黑子。
不管怎麼說,車總歸是我的,排長畢竟是排長。那天夜裏,我們是八點過五分接到出車命令的,僅僅用了
十分鍾全部車輛就駛上了公路。其實沒有人能弄清公路在哪裏,隻能憑著感覺和大致的方位摸索著前進。
為了不暴露目標,不準開燈,不準鳴笛,不準抽煙點火,車速緩慢得跟人步行的速度幾乎沒有兩樣。我使
勁地瞪著雙眼,瞅著車頭的標杆和前車留下的模模糊糊的轍印,悠著勁慢慢地開著車。黑子排長決不比我
少操心,他伸長脖子看著路,他不時地說:“左打”或“慢,慢慢”,有時他還幫我推或拉一把方向。至
今我記憶猶新的是他當時反複告誡我這樣一番話:“司機隻要一把上方向盤,就要把骨子裏的勁和心思都
使出來集中在開車上。千萬別走神,許多車禍事故都發生在司機想媳婦的時候。”如果說當時我對這話付
之一笑沒大當回事的話,那麼在以後的行車日子裏以至後來我告別了方向盤坐在別人的車上時,就越來越
深刻地感悟到它的內涵和份量。要我說,司機這個行當發生事故的可能性比別的工作都大且來得突然,它
的安全係數幾乎就握在司機的手裏,任何一絲一毫的粗疏都會招致無法彌補的惡果。我眼見著不少司機在
肇事後,抱著頭直跺腳;我真渾,都怪我!
我開著車的約摸行駛了一個小時,前麵的車陸陸續續都停下了,我也摘掉排檔,踩死了刹車。我看了看裏
程表,才走了不足五公裏路。
前麵要翻一座山,為了安全起見,車輛要拉大距離行駛。我的心裏有點怵,還未起步手就發抖了。天黑,
視線不清。路滑,車輪在坡道上難以站穩。我行麼?
“排長,還是你來吧!”我準備讓出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