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3 / 3)

煤礦塌方那天,大瘤跟一群人往外跑。可最後他還是被埋起來,身體砸得稀爛。大瘤在醫院躺了兩個多月,才出了院。他坐在輪椅上,他爹推著他走。大瘤的眼睛看不清任何東西,世界在他麵前,一下子變成模糊的輪廓。爹說大瘤你沒事,政府會養你一輩子。大瘤說哦……謝謝政府。

發錢那天,爹扶著輪椅,大瘤無精打采地坐著,目光黯淡。桌子上放—遝厚厚的表格,會計拿起一張,照著念一個名字,發一遝錢,把名字勾掉,再拿起下一張。突然會計皺皺眉,他說,孫——,什麼玩藝兒?爹和大瘤似都沒有聽見,麵無表情。會計再說,孫——耳?大瘤便驚了一下。他挺挺身子,大聲說,是我——我叫孫洱!那眼睛,就放出光來。

上帝的恩賜

荒島上的土著部落,已經與世隔絕了幾百年。

某一天,一個土著在海邊撿到一個瓶子。普通的酒瓶,已經飄了很遠的地方。土著把它撿起來,靠近自己的眼睛,世界變成一片模糊的淡藍;他把它放到嘴邊,吹一口氣,瓶子發出短促且怪異的低吟;他把它迎向太陽,地上於是出現一個很亮很圓的小白點,烤死了一隻行色匆匆的螞蟻。

土著想,這是什麼呢?他不認識瓶子。

他把瓶子拿給酋長看,酋長也不認識。但酋長認為這肯定是一個好東西,可以裝水,看淡藍的景物,可以烤死螞蟻,吹出節奏簡單的音樂。特別是瓶子的晶瑩透明,瓶子水滴似的小巧造型,立刻讓酋長愛不釋手。於是酋長用兩串貝殼和一個姑娘,跟這個土著完成了交易。

從此,酋長無論吃飯,睡覺,打獵,祭祀,都是瓶不離手。瓶子仿佛成為酋長的代表,酋長就是瓶子,瓶子就是酋長。他從不讓別人摸瓶子一下,甚至多看一眼也不行。他的舉動無疑增加了這隻瓶子的神秘。

有一次酋長在叢林中遇到一條巨辭,巨蟒將酋長纏得很緊,長長的信子拍打著酋長的臉。酋長慌亂之中拿出瓶子在巨蟒的眼前輕輕一晃,巨蟒竟然鬆開了酋長,逃走了。

這次的蛇口脫險,讓酋長認為,這隻瓶子肯定具有一種非凡的神力。

恰逢那幾年海島上風調雨順,沒有發生任何災難。不僅野果結得遍島都是,連野獸們也仿佛變得溫順。酋長便指著瓶子說,都是因為這個寶物啊!無疑,這是“上帝的恩賜”。

他不再隨身攜帶這個瓶子,而是把瓶子供奉在一個隱秘的山洞裏,派人日夜看守。他說這是“上帝的恩賜”啊!這是“鎮島之寶”啊!從此後,它在島在,它亡島亡!

久了,島上的土著們,也就相信了他的話。

一個普通的瓶子,非常自然地,成為島上居民的圖騰。

後來德髙望眾的酋長死去,新的酋長和他的居民們仍然繼續著對這個普通瓶子的頂禮膜拜。一任任的酋長死去,一代代的土著相傳,瓶子的地位便曰益攀升。很多年過去,人們不再記得這不過是海上飄來一個物什,而是覺得,這寶物與海島同齡,是上帝在創造這座海島時,恩賜予他們的。

終於有那麼一天,海上飄來一艘大船。船上的人拿著高倍的望遠鏡,抽著長長的雪茄,提著烏亮的長槍,操著高傲的表情走上了這座海島。本來他們隻想在這島上休息幾天,但他們馬上喜歡上了這個海島。因為島上不僅有成片的橡膠林,甚至還有人發現了鑽石。船上的人欣喜若狂,在商量了半天後,他們決定把這個海島,據為己有。

他們用手語與海島上的土著進行著艱難的交流,他們命令土著們離開海島,或者成為他們的奴隸。當然,如此蠻橫無理的要求當場遭到了土著們的拒絕。於是戰爭開始了。

土著們的作戰工具是弓箭和磨了鈍尖的木棍,船上人的作戰工具是高倍望遠鏡和射殺力極強的長槍,所以這根本不是戰爭,而是屠殺。船上的人隻用了一天時間,就基本控製了整個海島。晚上他們把船泊在距海島不遠的海域附近慶功,他們甚至打弁了很多香檳酒,喝得大醉。因為他們知道,明天,隻需一個上午,他們就會徹底控製整個海島。

土著們聚在山洞裏,聽著酋長的禱告。這是那個供奉著“鎮島之寶”的隱秘山洞,也是土著居民的最後一道防線。酋長虔誠地望著那個瓶子,口中念念有詞。突然他轉過身,狠狠地說,我們一定要把這群野獸趕走!他指著那個瓶子,他說這是“上帝的恩賜”,他會幫助和保佑我們趕走入侵者的!我們要為島而戰!我們宴為“上帝的恩賜”而戰!然後他對一直站在身後的四十名精壯的年輕人說,準備好了嗎?出發!

四十名年輕人,相當於海島的“皇家護衛隊”,他們有著非凡的作戰能力。他們裸著上身,臉上抹著怪異的油彩。他們的箭頭上淬了劇毒,耳朵和鼻子上掛著華麗的骨環。他們身體強壯,行動敏捷,樹上水下,如履平川。他們更不怕死。假如海島最終失去,或者他們成為奴隸,那麼,他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企圖利用船上人在夜間的疏忽,進行偷襲。他們想奪下他們的槍和望遠鏡扔進大海,然後把他們殺得精光。假如行動成功,那麼,他們將是戰爭的最終勝利者。

事實上,一百年前,同樣的偷襲,曾成功地上演過一次。

借著夜色,他們跳進海裏,從水下悄悄靠近了大船。他們一個接一個爬上了船,奇怪的是,船上的人,竟然渾然不知。

船上人做夢都想不到他們會來。此時,他們正聚集在某一間屋子裏,對酒當歌。

這是絕好的進攻機會。

酋長帶領著他的四十名戰士摸到了門外,他擺擺手,四十名戰士立刻做好了攻擊的準備。然後酋長把門輕輕推開一條縫,他向裏麵看了一眼,又急忙擺擺手,四十名戰士便蹲下來;他再看一眼,再一次擺擺手,四十名戰士便撤退了。

那時酋長的眼睛裏,竟然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和敬畏。

同來時一樣,他們靜悄悄地撤走。船上沒一個人知道他們曾經來過。船上人更不會知道,他們曾經距離死亡,隻差分毫。

其實酋長隻需怪叫一聲,船上人就將全軍覆沒。這不用懷疑。

然而酋長卻是帶著他的四十名戰士,逃回了那個山洞。慌慌張張,似已經大畋。

他的舉動,令他的戰士,更令等在山洞裏的土著居民,大為不解。

酋長盯著那個瓶子,仍然是虔誠的表情和語氣,他說,這是我們的“鎮島之寶”,這是“上帝的恩賜”。但現在,這恩賜已經救不了我們。以後,我們隻能做他們的奴仆。

酋長說,我看到,他們正圍坐在一起唱歌,每個人的手中,都有一個“上帝的恩賜”。

酋長說,上帝是不會胡亂恩賜的。那麼很明顯,他們就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