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 3)

弟弟從此不讓哥哥再踏進他的家門。劉大耳朵隻好再一次對村裏人下手。村子幾乎被他偷個了遍。派出所他也進去過幾次,每次都是弟弟花錢,把他保出來。盡管弟弟不願意,可是他沒有辦法。這世上,劉大耳朵隻剩下弟弟和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娘。

弟弟以劉大耳朵為恥。他不貨意見到他,談起他。有時,他甚至對自己的親哥下了最惡毒的詛咒。

劉大耳朵繼續偷雞摸狗,一連好幾年。

那天劉大耳朵偷了兩隻雞,被發現,被追著打。追他的是三個兄弟,是村子裏的霸王。劉大耳朵倉皇逃竄,跑到了河邊。追兵越來越近,劉大耳朵慌亂之下,眺下了河。是冬天,河水雖未結冰,卻是冰涼刺骨。劉大耳朵在河裏撲騰了幾下,就沉了下去。三兄弟拿了扒勾撈,直撈到天亮,才把劉大耳朵從水裏撈出。屍體早已僵硬。

弟弟聽了哥哥的死訊,很傷心。可是很快他就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不僅他,除了娘,村裏的所有人都有這樣一種感覺。

娘死前,把劉大耳朵的弟弟叫到麵前,她說,你不要恨你哥。

他說,我不恨。

娘說,你知道你哥的耳朵是怎麼沒的嗎?

他說,凍掉的。

娘說,不是。你們在井裏餓了兩天,馬上就要餓死了。我去救你們的時候,你哥抱著你,一隻耳朵已經沒有了。你在他懷裏,滿嘴是血。你們都昏了過去。

他愣住。他說難道是我啃掉了哥的耳朵?

娘說,不知道。反正我見到你們倆的時候,你滿嘴是血,你哥少了一隻耳朵。

他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說,這事沒人知道。你,你哥,村裏人,都不知道。也許不是你啃掉你哥的耳朵,也許就算你不哨他的耳朵,也餓不死。

娘的話前後矛盾,讓他聽不明白。可是他還是嘔吐起來。他吐了很久。他一邊吐一邊哭。他希望這不是真的。

收拾娘的遺物,他發現一個本子。本子是哥哥的,是他讀初中時寫下的曰記。娘不識字,她對所有寫有字的紙片,都視若神明。他翻到其中一篇,有這樣一句話:

弟弟啃掉了我的耳朵,我的生命中,不再有幸福……

女士香檳

周末,辦公室的四個人一起出去吃飯。四人中,小趙小錢小孫是男士,小李是女士。三男一女,飯桌上肯定熱鬧。

雅間,菜很快上齊。小趙說喝點什麼酒?小錢小孫一起說,白酒。小趙問小李,你呢?小李說我不喝酒。小趙說不喝酒怎麼行?多多少少得喝點。小李說,我不會喝酒。小趙沒理她的話,拿著酒瓶想往她的杯子裏麵倒酒,嚇得小李忙把杯子反扣。小趙不高興了,說,你這是幹嘛?不喝就不喝,把杯子扣過去幹嘛?小李說千萬別給我倒。小趙說瞧不起哥們?小李說這和瞧得起瞧不起沒關係,我從不喝酒。小趙說今天正好破個例。小李說你說什麼都沒用,說不喝就不喝。小趙說這樣吧,給你倒一口。小李說一口也別倒。小趙說一滴怎麼樣?就倒一滴,你說停,我就停,不停是孫子。小李說一滴也別倒,倒了也不喝。小趙說你怎麼這樣?小李說,我沒怎麼樣。我不會喝酒。

小趙臉上掛不住了。他坐下,不再理小李,隻和小錢小孫推杯換盞。

很快,三個人就扛不住了於是小錢建議,要不換成紅酒吧?白酒喝多了,胃受不了。小趙小孫一起說,換成紅的換成紅的。

小錢站起來,手裏拿著一瓶紅酒。他對小李說,今天高興,還是少喝點吧。小李說,不喝。小錢說這是紅酒,喝點紅酒對女士有好處。小李說滴酒不沾對女士最有好處。小錢說你怎麼這樣說話?現在不喝點紅酒,那還能算個女人?小李說,就算不算女人,我也不喝。小錢說要不這樣,我出個謎語給你猜,如果你猜錯了,就喝半杯。小李說,不猜。小錢說那我出個腦筋急轉彎吧。小李說,啥也不猜。小錢說不給麵子?小李說給麵子,但酒堅決不喝一滴。小錢說那就半滴,我給你倒半滴。小李說半滴也不喝。小錢說你今天不喝酒就不準再吃菜!小李說酒我肯定不喝,菜我肯定要吃。小錢說一滴酒就算是毒藥也毒不死你啊。小李說我知道毒不死我,但我不想喝。

小錢臉上紅一塊紫一塊的。他坐下,不再理小李,和小趙小孫接著喝。

很快,兩瓶紅酒被三人喝光。小孫建議,換成啤的吧,紅酒太容易醉人。小趙小錢一起說,換成啤的換成啤的。

小孫站起來,衝小李笑笑。他說還是喝點吧,不容易一起出來吃頓飯。小李說你就饒了我吧,我真不會喝酒。小孫說誰讓你喝酒了?啤酒還能算酒?小李說算什麼我都不喝。小孫說那我喝一瓶你喝一杯怎麼樣?小李說,不喝。小孫說那兩瓶?小李說你快坐下吧,說什麼我都不會喝的。小孫說那這樣,我代表小趙和小錢敬你一杯,你隻要舉了杯,能喝多少喝多少,剩下的倒掉我們也絕對不管。小李說,不喝。小孫說你不吃敬?小李說我不喝酒。小孫說信不信我捏著你的鼻子往裏灌?小李說那你就灌吧。小孫說你怎麼這樣?朋友們出來吃頓飯,你怎麼好掃大家的興?小李說我沒掃大家的興,我隻是不能喝酒。既然不能喝,既然是朋友,就別強求了。小孫說真不喝?小李說真不喝。小孫說你今天不喝,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小李說不理就不理。不喝!

三個人麵麵相覷,感覺很沒麵子。

後來小李去了趟洗手間。小趙說,今天非要她喝一點。小錢說,是得想個辦法要她喝一點。小孫說,硬勸肯定不行,得智取。小趙說,她不喝酒,可以給她要一瓶女士香檳。小錢說,在她的女士香檳裏,偷偷兌上點白酒。小孫說,等她回來,給她倒一杯兌了白酒的女士香檳。小趙說,妙。小錢說,髙。小孫說,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

小李回來後,小趙小錢小孫他們還在喝啤酒。小趙對小李說,算了,不喝酒,給你要瓶女士香檳吧!小李說香檳也別喝了。小錢說香檳又不含酒精。小李說那也別要了。我喝點茶水就行。小孫說還是喝點香檳吧。大熱的天,總喝茶水怎麼受得了?……看,早幫你要好了。

小趙打開瓶蓋,幫小李倒上一杯女士香檳。小李隻抿一口,臉色就變了。她說你們在香檳裏摻了什麼?小趙小錢小孫一齊說沒摟什麼沒摻什麼。小李看看小趙,看看小錢,再看看小孫,突然騰一下站起來,說,你們真無聊!憐起包,一個人怒氣衝衝地下了樓。

小趙小錢小孫愣愣地待在椅子上,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終於,小趙問小錢和小孫,咱們,很無聊嗎?小錢和小孫想了想,然後一起回答,好像是吧……是很無聊。

剃頭

春節前,下了大雪。我和滿倉縮在屋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我說滿倉回家過年嗎?滿倉抱一本沒頭沒尾的書邊看邊說,國外有個人,竟拿菜刀給自己做了闌尾炎手術。我說滿倉,我問你過年回不回家?滿倉說這家夥還沒打麻藥,隻是嘴裏咬一根雪茄。我說滿倉!滿倉抬了頭,額前的抬頭紋張牙舞爪。我說你過年,回不回家?滿倉好奇地盯著我,回家?這模樣能回家?

“這模樣怎麼不能回家?”“你說帶什麼回家?還像上次一樣帶兩瓶礦泉水?”“你少往臉上貼金。你上次灌的是自來水。你就騙你爹有本事。”“那我爹還直說好呢。他早想嚐嚐城裏的自來水。是我,實現了他這個心願。”“真不回家?”“肯定不回。你回不回?”“我也不回。”“就是嘛,省下路費,咱倆還能喝點酒。”“不是省路費,是根本沒有路費。”“你說那個外國人怎麼能拿菜刀給自己做手術?”“哪國入?”“巴西人。”“扯淡。巴西人不用菜刀。過年咱倆幹什麼滿倉?大年初一也出去檢垃圾?”“肯定不出去。過年咱倆喝酒。他是用剪刀割的吧?”“他用什麼割的關你屁事?雪該停了吧?”“停不了。天氣預報說,這雪要下半個月。”“真他娘的。那咱倆吃什麼呢滿倉?”“吃什麼?喝風吧!”

雪果真下了半個月。我和滿倉像兩隻冬眠的熊,每天躲在屋裏,不安地添自己的爪子。雪掩埋了城市的馬路,城市的凍青叢,城市的垃圾箱,城市的杭髒和繁華。後來雪終於停了,我們再一次看到凍僵的太陽。那天正好是年三十,我說滿倉咱們還出去嗎?滿倉說不出去了。我說明天呢?滿倉想了想,他說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