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王子,能讓我看看你的真身嗎?
水之性靈
——記本溪水洞
被汙染的城市——本溪藏著一個未經汙染的岩洞。這洞可與名昭天下的桂林七星岩、蘆笛岩媲美,卻因了東北人的樸拙,僅僅冠一“水”字,似乎委屈了它。誰知及至看過之後,卻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反把那無數有著美麗名字的去處淡忘了。
來到這裏時值炎夏,卻見洞口有出租棉大衣的。友人道:“進洞需穿棉大衣。”我不以為然。誰知一入洞口,便覺一股寒氣襲人,儼然有到了地府的感覺。黑黢黢的水被朦朧的燈光照耀,如同一片黯淡的霜雪。我與友人同駕一葉小船,漫然蕩去。兩側的石壁投下極美麗的陰影。以手輕拂水麵,冰涼滑膩,猶如無數綠色的蛇在水中卷著枝蔓,陰險的蛇眼則在水的深處閃閃爍爍。轉到開闊處,其水麵寬度竟可供七八隻小船並排蕩過。數十盞燈照得水色通明。奇形怪狀的鍾乳石猶如七月之巧雲,看它像什麼便是什麼。同是一塊石,每個遊者都有屬於自己的想象。那副透如絲的石梳可以是老翁的美髯又可以是少女的長發,那晶瑩玲瓏的彎石可以是水中之月又可以是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刀。無數種想象無法窮盡石之豐富,就像無數變幻的石無法究盡水之豐富一樣。
有些則屬於共同想象。因為你不可能把它想象成除此之外的別的什麼。譬如拐角處那塊線條婀娜的長石,極像一個麵壁而泣的女人。她背對光明獨自擁抱黑暗。豐滿的乳房和纖細的腰肢構成的線條蕩魂懾魄,一時間竟令人感到這塊石有著血肉豐滿的生命。友人說真想摸摸,看她是不是溫熱的。”大約這種“居心叵@@
測”者甚多,這塊石的周圍總橫七豎八地繞著幾條船,造成交通堵塞。隻好遠遠地看。看久了,竟覺得所有的石都活轉來,這種強烈的生命感覺粉碎了一切想象,如流星雨一般四散開來,撞擊著兩岸神話般的絕壁。若受了日月精華,這滿洞的石定然會脫胎成形,嗚咽咽唱開幾千年的愁悶。
船複駛入幽暗處,猶如在夜空中潛行。靜寂愈加濃稠。被船槳勾勒出的水的弧線變成琴弦壟斷洞宇。每劃一槳便撥動了一個美妙的天籟。船上的穿灰色棉大衣的遊客此時變成一隊隊寂靜無聲的灰色幽靈。在黑暗的深處,幽靈們匆匆而逝,像雲霧一般若隱若現,透明空蒙。我雖看不清自己,但自知也是這眾多“幽靈”中的一個,於是忽發奇想感覺到死亡不過是一種灰色的隱身衣而已。從生到死不過是生命形式的相互轉換,又何必慨歎生之艱難、死之必然……
水在出口處化作霧氣蒸騰,變成片片雲彩,飄過浮動不定的壁,裝裏升入天空。太陽的魂靈正化作芬芳的色彩流入水中。一種異樣的溫馨籠罩了我。這是一種經曆了寒冷的溫馨。
小小的本溪水洞已經生存幾千年了。這裏,曾來過多少遊客!但水上卻無法留下任何人的足跡。在破碎的白晝和完整的黑夜交替中,水始終隻是一首毫無寓意的寓言。它安然流淌了幾千年,排斥著汙淖,孕育著靈性,繁衍出如此多姿多彩的石壁,給人以永恒的享受。
這大約是因了水有生命,水有靈性,而這生命與靈性又是如此樸拙!如此簡單!從水洞中走到灼熱的陽光下,我忽然想到:還是東北人聰明,這去處實實在在不能有比水洞更美妙的名字了。
夏威夷的扶桑
久仰夏威夷。
今年初應美方邀請有了一次赴美講學的機會。講學結束,便毫不猶豫地決定:把全部講課費扔在夏威夷。
5月的夏威夷,氣候已像北京三伏,但卻絕不悶熱。它熱得爽,熱得透亮,因為有海。遠遠地從飛機上看過去,夏威夷如海市蜃樓一般,美得令人驚歎。
在看了珍珠港、恐龍灣、國王金像,領略了夏威夷特產黑珍珠的炫目光彩之後,我開始了夏威夷一站最精彩的節目:波利尼西亞文化村之旅。
文化村有七個部落。七個部落有七種風俗、七種文化。當你乘著一條獨木舟劃過靜靜的水麵時,各個部落穿著民族服裝的土著人會乘著同樣的獨木舟穿過那些奇異的熱帶和亞熱帶植物,漂過水麵來歡迎你。你會忽然覺得這是個神話,這是個真正的遠古的伊甸園。當亞當和夏娃被逐出此地之後,這裏依然保存著天真未鑿的人群與混沌未開的美麗。
那水如藍絲絨一般厚重而深湛,越發顯出水邊綠葉扶疏之中大紅扶桑(夏威夷州花)的豔麗。那些顏色都是純粹的天然色,包括夏威夷的姑娘,都是那麼純粹、那麼天然,她們用各種鮮花編織成花冠花環,戴在頭上、項上。頭上的花不是隨便戴的,若是已婚,戴在左邊;若是未婚,戴在右邊;戴在後邊有孔雀開屏的意味:等待追求;千萬別戴在前邊,那樣就會被人認為是北京的二百五、上海@@
的十三點、香港的三八了。
各個部落都用最精彩的節目來歡迎遊客,精彩之最的,要算莫裏亞酋長的表演。這是個真正的表演大師。即使好萊塢超一流的明星也自歎弗如。他個子不算太高,但極壯。頭上紮一圈用薄荷葉編成的冠,上身赤裸,腰上圍一圈獸皮,身上別著弓箭,英武之外透出幾分淳厚。出人意料的是,他講一口極漂亮的英語,同時會四國語言。他大手一揮,便有一個土著人如靈猿一般四肢並用攀到一棵椰樹頂端,扔下一顆成熟的大椰子。那距離起碼也有20米,酋長卻穩穩地單手接住,這一係列令人眼花繚亂的表演激起了熱烈的掌聲。酋長舉起椰子大呼:美國人和歐洲人舉手,隻見稠密的遊客群中手臂林立,約占了總人數的三分之一;酋長接著喊:Japa-nese(日本人),舉起的手臂表明日本遊客占了三分之一,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中國(包括香港)遊客差不多占了剩下的近三分之一,於是歐美人、日本人和中國人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麵。酋長接著把椰子和一把鍵子遞給身旁的一位黃頭發藍眼睛的女士,女士竭盡全力,椰子紋絲沒動。酋長微微一笑,像變魔術似的把椰子一舉,又在膝上輕輕一磕,椰殼從中間裂開,早有乳白色的椰汁流下來。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接著是授花冠儀式。酋長分別叫了美國、日本和中國的三位女士,先贈給她們每人一串花環,都是夏威夷的鮮花,沉甸甸的,足有上百朵,然後按夏威夷禮節讓她們每人吻他一下,他再授冠。這花冠上的花朵是不同的,鮮紅的扶桑最上乘,其次是一種淺黃色的花,再次為白色花。第一位是日本女士,因他站在高台上,她怎麼也夠不著他,女士急得抓耳撓腮,酋長抱著胳膊一點兒也不配合,一邊半是嘲諷半是憐憫地搖著頭:Oh,Japa-nese!遊客們哄堂大笑。輪到了美國人,她倒幹脆,根本沒有那麼多囉唆,衝到高台上抱住酋長便親了一下,酋長誇張地做著手勢,@@
大家幾乎笑倒。最後是一個中國姑娘,她紅著臉站在那裏,不動,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酋長情不自禁地彎了彎身。我看著姑娘頸上的花環,驀然心生一念,遂用中文大叫:套他!那姑娘敏捷得令人吃驚,她瞥我一眼,一揚手,早把項上的花環直接套到酋長的脖子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使勁一抻,他下意識地一低頭,臉上早響起一聲輕吻。大家捂著肚子笑,又鼓掌又跺腳。酋長連連笑道:Chinese,Wonderful!(中國人,真棒!)鮮紅色的扶桑自然屬於中國姑娘了,所有的中國人臉上都是亮光光的。
從此在我關於伊甸園的想象中,總有一枝怒放的鮮紅色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