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牟宗升那枝煙槍,成了他的寶貝,煙嘴是翡翠製作的,景泰藍煙杆,非常特別。牟宗升抽大煙的時候,還要讓丫環小六在身邊伺候他。照理說李太太是知道的,但李太太已經接受了這種事實。到後來為了麻木自己,她也抽上了大煙。

棲霞城裏的小妓院,實在不上檔次,老爺們無處嫖娼,時間久了心裏癢癢的,總想找個東西抓撓幾下。那天牟宗騰看到丫環春桃在自己臥室裏走動,臀部一扭一扭的,心裏就波瀾起伏了,上前抱住了春桃,把她摁倒在土炕邊,去解她的褲子。春桃已經二十多歲了,是一個熟透了的女人。她掙紮了幾下,很快就明白老爺要什麼東西,也就沒有了太多的恐懼,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任老爺牟宗騰擺布她了。

牟宗騰剛剛手忙腳亂地跟丫環做完事情,王太太正巧推門走進來。牟宗騰尷尬地站在那裏,一句話說不出來。丫環春桃驚慌地跪在王太太麵前,身下還流著血,求饒道:“奶奶饒命,不是奴才……是老爺強行要奴才……奴才該死!”

說完,春桃就因為恐懼哭起來。

王太太愣了片刻,立即反應過來,對牟宗騰說道:“老爺大白天做這事,總要閂上門。要是被奴才們看到了,你這個老爺的臉兒朝哪兒擱?”

牟宗騰苦笑著,一個勁兒點頭,心裏實在感激王太太的心胸寬廣。

王太太就不理會牟宗騰了,轉眼看春桃下身的血跡,知道這奴才是第一次破身,就瞪了她一眼說:“老爺能看上你,也算你的福分,哭啥哭?閉上你的嘴!從今往後,你就再也不用惦記著嫁人了,好好侍候老爺。”

王太太轉身走出牟宗騰的屋子。春桃連忙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看了牟宗騰一眼,忐忑不安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牟宗騰心裏卻塌實了,知道太太已經默許了他跟丫環的關係,於是就對春桃說:“不要怕了,太太已經準許你跟我在一起。”

說著,又把春桃抱進懷裏,春桃卻不知什麼原因,在牟宗騰懷裏又嗚嗚地哭起來。

當天晚上,王太太特意安排春桃去牟宗騰屋裏過夜。她覺得這種事情想堵是堵不住的,老爺偷偷摸摸地行事,倒不如成全了他,免得鬧出什麼亂子。老爺喜歡春桃,也就是喜歡春桃的身體,就像喜歡腥氣的貓,要從春桃身上偷嘴。春桃隻是一個丫環嘛,鬧不到哪裏去。但如果老爺到外麵招引一個小妾來,那才麻煩呢,不僅要從老爺兜裏掏錢,還要跟她這個太太爭權奪利。不過這種事情,是瞞不過南來福幾個老媽子的,於是王太太叮囑了屋裏的老媽子,嚴厲地說:“你們哪一個嘴碎,把事情張揚出去,割了你們的舌頭!”

老媽子們都在主人身邊待了多年,其實是不用擔心的。大家都在躲避一個人的耳朵,那就是掌門人薑振幗。王太太想,如果讓薑振幗知道了,對南來福沒有任何好處。南來福要的是臉麵,沒有了臉麵,在這個莊園裏也就沒有了位置。

王太太的舉動,自然感動了牟宗騰。他對王太太比先前更尊敬了,索性把家中的許多事情都交給王太太,自己摟了春桃抽大煙去了。春桃雖然夜裏常常睡在老爺房內,但到了白天,仍舊是一個丫環,要給王太太捶背、衝刷夜壺。屋裏的老媽子也沒有另眼看待她。一切都沒有多少改變。

隻有少爺牟財比過去沉默了許多,見了春桃不像先前那樣隨便玩笑了。牟財從小就和春桃廝混在一起,得到了春桃的照料。兩個人的身體是一起長大的,彼此之間就有一種超越了主仆的情感,平日裏難免私下玩笑。玩笑中,少爺極其自然地去摸春桃的胸,春桃也就放肆地在少爺臉蛋上,輕輕地打一巴掌。彼此的身體雖然吸引著,但絕沒有想到要發生點什麼。做少爺的明白對方隻是個下人,而做下人的知道對方是她的少爺,是她未來的主子,因此都沒有超越界限。春桃一年年拖延著不願離開南來福,對少爺的眷戀也是一個原因。現在,牟財看到做父親的竟然對春桃下了手,心中的那種複雜情感就可想而知了。他想,其實過去自己是可以對春桃的身體做些什麼的呀。

牟財就有了一種失落和懊悔。

他不再去理會春桃了,甚至與她見麵的時候,都不正眼去看她。春桃心裏當然明白牟財冷漠的道理,就覺得內疚,似乎欠了少爺一些東西,就想找個機會跟少爺說幾句話,像過去那樣跟少爺玩笑幾句。

那天下午,春桃去少爺樓清掃房間,看到隻有牟財在樓上,就笑著對他說:“少爺,這麼好的天氣,悶在家裏生蛋呀?莊園的幾個少爺到山裏放鷹去了,你咋沒去?”

牟財低了頭說道:“沒去就是沒去吧,不願意。”

春桃就說道:“少爺你吃了槍藥了?說話這麼衝!我什麼地方得罪了少爺,讓你這樣恨我?”

牟財瞥了春桃一眼,說道:“你這奴才,跟我說話越來越沒規矩了!”

春桃並不害怕,反而走到了牟財麵前說,“我一直就是這個樣子的,少爺生氣就給我幾個嘴巴。”春桃說著仰起了頭,讓牟財去打。牟財愣住了,看著她仰起的臉。慢慢地,那臉上就有了淚水流淌著,讓他惶惑得不知如何是好了。這季節,外麵的桃花正開得燦爛,一些飛揚的柳絮飄過了打開的窗戶,落在了屋內。牟財突然走上去,抱起了春桃的臉,親吻起來。春桃的身子軟軟地癱在他的懷裏,嘴裏夢囈般地說:“少爺、少爺,我已經是老爺的人了,你放開我,放開我吧。”

嘴裏這樣說著,身子卻軟得無法收拾了。

這對在一起度過了青春期的身體,終於彼此打開了。牟財雖然二十二歲了,又是大少爺,但從小在莊園裏長大,受到嚴格的管教,跟外麵的世界沒有太多的接觸。說來也很可笑,看到了春桃的身子後竟然有些惶恐,滿身的衝動和力氣,不知道如何使用。春桃就主動了很多,教他如何進入自己的身體。到後來他感覺自己變成了兜滿風的帆,在春桃的呻吟中出海了,越走風浪越大,到後來他就忍不住大叫起來,鼓脹的帆再也承受不住海上的風浪,轟然折斷。

牟財等不到自己的喘息平靜下來,丟下了殘局就要匆忙下樓,而春桃卻抱住他不放,說道:“少爺求求你,別走……”

春桃從少爺這裏得到的快樂,完全不同於老爺牟宗騰,她心裏的那張帆似乎還剛剛啟航。

以後的日子,春桃總能找到理由去少爺樓,跟牟財做身體的狂歡。牟財雖然也快活著,但他心裏卻有些恐懼,擔心被父親發現了,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牟宗騰已經給牟財訂好了親事,原計劃去年就給牟財成親,卻因為從煙台回來得匆忙,改在今年了。什麼季節操辦,並沒有定實。牟財跟春桃有了肌膚之親後,就主動在母親王太太麵前,流露出準備五月份成親的想法。王太太自然高興,忙請人選擇了五月的一個吉祥日子,開始為牟財的婚事作準備了。

按照牟財的要求,南來福的婚事辦得很簡單。婚後的牟財因為屋裏有了少太太林氏,春桃也就斷了跟少爺瘋狂的念頭。從此她見了少爺,隻用眼睛瞟了他,滿眼的憂傷和哀怨,讓牟財看了心裏總不是滋味。

在少爺當中,牟財算是沒有沾染多少壞毛病的一個,知道幫著王太太打理家務,支撐南來福的門戶,讓王太太心裏慶幸萬分。

這時候的牟氏莊園,老爺和少爺們都變得躁動不安,就連西來福不滿十八歲的二少爺牟恒,都不守規矩,把一個佃戶的女兒搞了。老爺牟宗昊知道後,似乎還很氣憤,端著架子訓斥牟恒。但牟宗昊在煙台的所作所為,牟恒都看在眼裏了;而且這小崽子的嘴皮子功夫,比他的哥哥牟永勝了幾倍,隻幾句話就把牟宗昊噎住了。

牟恒說:“哦,就興你偷情嫖娼,吃香的喝辣的,我喝點兒菜湯都不行?”

在煙台的時候,牟宗昊不僅去妓院嫖娼,還跟鄰居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小玉眉來眼去,後來竟然常常把小玉帶回他的房間。陳太太不像王太太這麼聰明,以為牟宗昊還像過去一樣,害怕這種醜事傳出去,想逼迫牟宗昊跟小玉斷了來往,就在地上打滾哭鬧,故意招引了許多人看熱鬧。

丫環紅鴦覺得圍觀的人像看耍猴子一樣看陳太太,於是上前拉起了陳太太說:“太太別鬧了,你看好多人在看你……”

陳太太哭喊道:“我不怕看,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牟宗昊在陳太太鬧騰的時候,根本不理會她,離開家去了妓院,在妓女的侍奉下悠然地抽著大煙了。

陳太太的哭鬧,在牟宗昊身上沒有收到效果,她就把眼睛盯住了女孩子小玉。看到小玉去了牟宗昊的房間,就衝了進去,要把裸著身子的小玉拽到大街上示眾,說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妖精,不怕丟臉,到大街上展示展示去!”小玉就朝牟宗昊懷裏躲藏,嘴裏喊著老爺快救我,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牟宗昊就對陳太太喝道:“你給我滾出去,不準再進我房間!”

陳太太不肯罷手,仍朝牟宗昊懷裏撲去,要去廝打小玉。牟宗昊一腳踹倒了陳太太,對外麵的奴才們喊道:“來人,把太太拖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她這頭蠢豬!”

躺在地上的陳太太一邊哭著,一邊想,自己跟老爺的情分就算徹底斷了。這樣想著,她的哭聲就更大了。紅鴦和一個老媽子拉她的時候,她沒有掙紮,隻是從淚眼中看了看老爺和他懷裏的小玉,滿是哀怨地走出了老爺的房間。

從煙台返回莊園,牟宗昊沒有讓陳太太住進老爺樓,而是讓下人把她安排到後麵的少爺樓裏。

本來日新堂的潘馬夫已經跟紅鴦商量好了,從煙台返回莊園後,紅鴦就離開西來福陳太太身邊,回家去為潘馬夫生兒育女了。但看到孤單單的陳太太被冷落在少爺樓內,幾乎無人過問,作為多年來跟隨她的丫環,紅鴦覺得這個時候提出離開西來福,會讓陳太太傷心的。於是紅鴦就一聲不吭地留在陳太太身邊,繼續侍奉她,陪伴著她打發寂寥時光。

看著母親所遭受的待遇,牟恒心裏很不是滋味,對父親就有了一股恨,無處發泄,也就不把牟宗昊當作父親了。

牟宗昊聽了牟恒的混話,瞪了半天白眼球,到後來突然感到很累,很無聊,一切都沒有意思了,歎口氣說道:“你這麼一點兒的人就開始折騰,唉,西來福怕是要葬送在你們手裏了……”

覆水難收,莊園內的人和事,許多沒了規矩。那些在莊園內侍奉主子一二十年的老媽子,眼睛裏看多了髒東西,就禁不住搖頭,懷念死去的老主人,同時也為小主子們捏了一把汗。

當然,外麵的世界也發生著變化,許多事情百姓們越來越鬧不明白了。就說占據煙台的軍閥劉珍年吧,轉眼間被蔣介石任命為國民革命軍暫編第一軍軍長,經常到處張貼布告籌措軍費,動員豪門富戶捐款,名正言順地從別人兜裏掏銀子了。

世事無常,本地的縣太爺也不好做了,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剛來一年多的陶縣長又調走了,換了一個瘦小的林縣長。林縣長上任沒幾天,就接到了劉珍年的命令,讓他想辦法動員牟家捐出百萬軍費。劉珍年張貼的“富戶捐”告示,反應冷淡。富戶門都很吝嗇,不肯把自己兜裏的銀錢捐給劉軍長。劉軍長就不得不挑選大戶人家開刀了。

林縣長接到劉珍年的命令,愁眉苦臉了幾天,百萬大洋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牟家再有錢,也不會輕易拿出來的。但劉珍年的指令又不敢違抗。林縣長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想也隻能去做一些斷子絕孫的缺德事了。主意想定後,林縣長派兩個衙役,持請帖去了牟氏莊園。

衙役去了月新堂,對牟宗升說:“我們縣太爺剛到,邀請牟會長去做客,以後許多事情要請牟會長扶助。”

牟宗升聽了很高興,心想這個林縣長還懂禮節,知道我牟會長是清朝的兵部侍郎,當地最大的財主,要跟我親近才好。牟宗升就故作姿態地說:“縣太爺上任,我本該給他接風洗塵的,哪敢讓縣太爺宴請?”

衙役就答道:“牟會長有這個心意,改日吧,今兒縣太爺已經擺好了酒席,等候您呢。”

牟宗升不客氣了,精心整理了衣冠,要給縣太爺擺出他牟家的闊氣來。因為是去赴宴,所以身邊不能帶著馬夫和腿子,他就騎了高頭大馬,一個人跟隨衙役去了縣府。

按照牟宗升預先的想法,這種宴請,縣太爺一定站在縣府內的大客廳外等候他,見了麵要客氣一番,說一些“久仰久仰”之類的套話。但是走進縣府,卻沒有看到林縣長的笑臉。他正納悶,從側翼的胡同裏走出幾名全副武裝的衙役,直奔他而來。一個頭目走到他麵前,瞪了眼喊道:“牟會長,你遲遲不肯繳納富戶捐,先依法關押了!”宣布完後,兩個衙役就上前粗魯地架住了他的胳膊拖著走,像是要把一頭肥豬架到案板上。

牟宗升掙紮著喊道:“幹啥幹啥?我是你們林縣長請來吃酒席的……”話沒說完,他自己就醒悟過來——自己真是林縣長請來的客人,這幫衙役哪敢對自己動手動腳的?看樣子是中了林縣長的圈套,於是他就又喊道:“快放開我,你們膽大包天,忘了我是誰了?!快讓林縣長出來見我,他出來晚了可別後悔!”

衙役根本不聽牟宗升的叫喊,強行拖著他走路,一直把他拖進了一個小黑屋裏,落了鎖。他在屋裏叫喊了半天,外麵卻無人答理他。他喊叫累了,停息下來,就感到了莫名的恐懼,坐在黑暗裏開始琢磨主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終於響起了腳步聲。一個人對著門縫喊道:“林縣長說了,要想出去,必須捐出大洋一百萬,不想捐獻的話就在裏麵待一輩子吧。”

牟宗升傻傻地呆坐著,弄不明白自己是商會會長,又是本地最大的豪門老爺,這個新來的林縣長,怎麼有這樣大的膽子,明目張膽地把自己關押起來,敲詐勒索。

他感覺陽光明朗的白日,突然間就變成了沒有一顆星星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