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慈太君仙輿欣就養 勇將軍使節出從征(3 / 3)

尤氏笑道:"我隻佩服寶二爺的話,說是:樂一天是一天,誰知道將來怎麼樣呢?這話最通。人若拿定這個主意,什麼正經事都不用做了!"探春道:"他說得如此,為什麼出家去尋苦吃呢?可見還是想不開。"寶釵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想頭,別人那裏會知道呢?"眾人隻顧說話,那兩套書早說完了,卻不曾細聽。女先兒又上來請點,大家都說不早了,你們也歇歇罷。尤氏卻吩咐他們又吹打了一套《將軍令》方罷。

此時已過定更,探春問道:"大哥哥還沒有回來麼?"尤氏道:"他見天總要三更半夜才家來哪,不知忙的是什麼,我問他也不肯說。"寶釵因掛念哥兒,急欲回去,大家便告辭同散。

那時候南陽鬧得是什麼土匪呢?原來儋崖一帶沿海□戶,都生得冥頑刁悍,又傳來紅蓮邪法,慣能興雲起霧,喚雨呼風。還有一種密咒,不論何人,一聽了他的咒語,立時把祖宗父母都不要了,跟了他去。所以暗中嘯聚了無數暴亂之徒。上回在海疆上起事,被安國公甄應嘉等督兵剿散。他們性成好亂,如何便肯甘心,仍在沿江沿海各處時時蠢動。

那回在南陽搗亂,隻是幾個幺麼頭目,可巧節度使王國臣畏葸無能,一聞匪亂,連忙坐著巡船,往外河去"遊戈遊戈"。

你道什麼叫做"遊戈"?說來可笑,此人識字有限,連"戈"兩字都分不清!他隻顧遠遠的去任意"遊戈",便把南陽一座堅城,輕輕的送與邪匪。

這消息傳到京師,舉朝失色。那些大臣們也開了一次會議,有的笨蠢如牛,有的畏事如虎,有的如營窟之兔,有的如藏穴之蛇,都相顧莫敢發語。隻有一位孫尚書,還算是有見識的,說道:"這不過癬疥之患,隻是事不宜遲,趕緊就鄰近撥一支宿將去,三日趕到,包管平定。"座中定良郡王喝道:"神策府領袖不在這裏,誰敢混出主意?"大家先聽了不懂,細想了一想,方悟到:此時壽安郡王正出外差,這定良向來奉承他的,卻忘了自己也是神策府的領袖。這話一出,一班朝貴啞口無言。

一擱就擱了好幾天,那南陽的匪勢,漸漸猖獗起來。

等到壽安郡王回京,一意要用龍武新軍。先擬推劉永祥掛帥,這劉永祥有名的是皮殼將軍,人緣還好,有人告訴他說:神策府中招安一輩,有意坑他,一應刀槍弓箭,都挑那鏽壞不能使的給他帶去。他聽了,仔細一想:究竟好好的腦袋,還是不搬家的為妥,連忙知難而退。隨後,那壽安郡王不知聽了何人說話,又看中了猴頭猴腦的侯虎。侯虎久抱雄心,有此機會,如何不去?當下便草草定議。

賈珍深知不妥,忙去單見領袖,剴切諫阻。那兩位領袖浮躁的浮躁,糊塗的糊塗,那裏聽得進去。賈珍急了,又遍謁東平北靜諸王。

那天見了北靜王,先將此事前後經過情形說了。又道:"侯虎那人,決非池中之物,他這一去不是抱薪救火麼?"北靜王畢竟英敏,一聽賈珍的話,便道:"你這話所見深遠,若是依你,怎麼辦呢?"賈珍道:"目下,統製周瓊鎮守江防,此人忠勇可恃。若命他火速抽調隊伍,兼程前往,預計三五日可到,尚不為遲。還有甄應貴一軍,現駐近畿。此人便是甄應嘉之弟,命他帶隊南征,合力兜剿,必可製勝。"北靜王道:"近畿重要,不怕空虛麼?"賈珍道:"以蔭生所知,近畿尚有黃國慶、張誌元緩急可用。京師隻責成龍武中軍,那軍都是勳貴子弟,堪任幹城腹心之寄。"北靜王凝神細聽,深佩他籌慮周密,著實獎勵了幾句。

次日入朝,便詳細奏明皇上。皇上大為動容。即時召見神策府領袖兩王,痛加訓斥。嚇得他們魂飛魄散,連碰了無數響頭。一麵特下旨意:命周瓊、甄應貴督師分進合剿,務期撲滅。

又授賈珍為欽差參讚軍務大臣,同赴前敵。賈珍上去謝恩,即時請訓,便預備起程。

在賈珍深喜得遂報國之誌,卻苦了尤氏和佩鳳、偕鸞諸人,見他身臨戰地,如何能舍。佩鳳等向賈珍擦眼抹淚的,隻不敢瞞怨他。尤氏見賈珍回來,便說道:"在家裏好好的,練什麼武?咱們家又不短什麼,不像那幫行伍哥們,必得一刀一槍去拚取功名富貴。如今人住馬不住,可怎麼好?"賈珍道:"我一個犯過罪的人,皇上如此恩待,還不該去拚命立功麼?至於成敗禍福,自有定數,你們不必過慮。"

此時,賈蓉也站在身邊。他雖是個花花公子,天性卻不壞。

隻看清虛觀打醮那天,賈珍叫小廝們當眾啐他,他都順受無怨。

如今見他老子冒險出征,也是放心不下。聽賈珍說到這裏,便接著道:"爺單身去,家裏如何能放心?還是蓉兒跟了去罷。"

賈珍道:"你去了也是廢物,管得了什麼?這又不是什麼找樂的事,好歹都說不定。你是個獨子,還是在家裏看家的好。"

言下也覺慘然。

賈蓉道:"蓉兒要去,也是為此。爺不叫我往前敵去,就跟著糧台上也好。"賈珍道:"你再走了,這府裏可交給誰呢?"賈蓉道:"我看薔兄弟是咱們府裏長大的,他還有事要求爺,若交給他,決沒有錯。爺若不放心,請璉二叔兩邊住著,多來查看查看,璉二叔也沒有不盡心的。"賈珍聽了,忙打發人請了賈璉、賈薔來,重托他們一番,趕即到家祠叩別。

看家祠的賈仁回道:"從前國公爺殺賊的刀,掛在祠堂裏,連叫了三夜。奴才們乍聽見了,以為有什麼響動,連忙開了祠門,進去細細瞧過,原來那聲音是從刀鞘裏發出,那刀也挺出了三四寸哪。這是國公爺的示兆,爺此去一定馬到成功的。"

賈珍大喜,便取下那刀,隨身佩上。又到西府裏辭別了賈赦、賈政,賈赦笑道:"你這榮耀倒不小,可是在家享福不好麼,冒那個風險做什麼?"賈政卻說起時局艱難,勉勵了許多話。

賈珍這才帶著賈蓉和兩個辦筆墨的門客,一路長征去了!

那賈璉、賈薔二人,送賈珍父子到了八裏橋,賈珍便攔住他們,又交代了好些瑣事。他二人先回到東府,俞祿、來升帶著家人們迎著請安。賈璉吩咐道:"如今大爺出兵去了,可不比大爺在家的時候,你們更得擔點沉重。別管怎麼樣,總要對付這幾天,別鬧亂子。頭一件要小心門戶火燭;第二件不要酗酒聚賭,吵鬧滋事。大爺既托付了我,我可說不得要得罪你們了,若犯出來,不管有臉的沒臉的一樣懲辦。大爺為國家出力,你們都是多年陳人,也要替他多出點力。大爺立功回來,少不得重賞你們,還許提拔你們一官半職呢。"俞祿、來升等連聲答應。賈璉又道:"有什麼事,隨時來回我。"

說罷,方同賈薔走進上房來看尤氏。尤氏正和文花說著垂淚,見他二人進來,忙即讓坐道:"大爺走了,倒叫二爺和薔哥兒多受累了。"賈璉道:"自己弟兄,大哥又那麼見愛,這不是應份的麼?大嫂子也要寬心,大哥他是參讚,決不要親自去打仗的。事情順手,一兩個月就許回來了,有什麼擔憂的呢?"尤氏道:"說是如此,出兵的事那裏有準呢?"賈薔又說起祖上戰刀出鞘夜鳴,此去一定順利。尤氏也覺希奇,心中稍為寬解。

賈璉道:"大嫂子這裏沒人照應,把老娘接來罷。"尤氏道:"他老人家自從二姨兒、三姨兒過去了,想起來就傷心落淚。耳朵也聾了,人也糊裏糊塗的。他來了能照應誰?倒要我照應他,可不是沒事找事麼?"賈璉道:"明兒叫平奶奶來,給大嫂子解解悶。"尤氏道:"他那府裏若放得開,來這裏說說話兒也好,可別耽誤了那邊的事。"

賈璉坐了一會,便同賈薔一路出來,笑對賈薔道:"你多分點心,珍大爺若成了功,你的事也成了。"賈薔笑道:"二叔給多多成全罷。"不知說的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