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明真恨不能衝她吼一句:閉上你的臭嘴!
王鳳嬌還一臉天真的樣子:歐陽律師,向東他什麼時候能回家?家裏亂糟糟的,東東老鬧著要他爸爸。你說向東不會判刑吧?
歐陽明明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沒好氣地說,怎麼不會判?下麵一句話她忍住沒說出口:遇上你這種女人,等於判了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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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明明駕車駛出法院時,看了一下表,10點10分。出了法院大門進入快車道後,她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拿手機給鄒新打了個電話,問那幾個人走了沒有。鄒新說那幾個人倒是走了,他費了半天口舌才勸走。但剛才,也就是這會兒,又來了兩位找她的,說是郝向東的戰友。歐陽明明連忙叫鄒新留住他們,說自己已經在路上了,10分鍾後就到。她要和他們談談。
剛關機,一個民警就走過來揮手將她攔住。原來她光顧著說話,沒注意到紅燈已經亮了。歐陽明明停住車,笑容滿麵地對民警說,真對不起,我有點兒急事,沒注意。
民警說,個個都說有急事,我就不信有那麼多急事。
歐陽明明連忙拿出自己的名片:我真有急事。我是律師。你們有一位警察出了點兒麻煩,要我馬上去。
民警非常警覺地問,是郝向東嗎?
歐陽明明說,是呀。怎麼,你們都聽說了?
民警一句話沒答,向她揮手道,走吧,快走吧。
歐陽道了聲謝,連忙將車開走。
看來,這個案子的確非同尋常。
以前歐陽明明和很多人一樣,對警察沒有好感。總覺得他們耀武揚威、吆三喝四的。但自從認識了郝向東後,她對警察的認識開始有了改變。原來警察裏竟然還有小郝這樣的人。
其實歐陽明明和郝向東並不是很熟,他們隻是偶爾才有交道。最初的認識也是在街頭。那是好幾年前了,郝向東還是交通警。歐陽明明剛學會開車,有一天在外麵跑了一天,汽車什麼時候沒油了也沒發現。等車子開到最繁華的街道上時,就紋絲不動了,一下子塞住了好多車。歐陽明明心想不好,肯定要挨警察罵了。那天正好是郝向東值勤。他走過來問明了情況後,一句話沒說,就幫她把車推到了街邊,然後和顏悅色地告訴她,前麵500米處有個汽車修理站,可以到那裏先要一些油開回去。
歐陽明明非常感謝,給了他一張名片。以後從那條街過時,歐陽明明就會放慢車速和郝向東打個招呼,兩個人算是認識了。歐陽明明經常看見郝向東在幫助人,有時是幫自行車打氣,有時是為那些外地人指路。一副雷鋒的樣子。
後來晚報上評選十佳民警時,歐陽明明在上麵看到了郝向東的介紹,對他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他已經連續兩次當選為本市的最佳民警了。盡管當時很忙,歐陽明明還是抽出空來投了他一票,由衷地希望他當選。結果他真的當選了,選票還位居第二。
再後來從那條道上過,歐陽明明就沒有看見郝向東了。問別人,說是因為家庭的原因,他調到了一家街道派出所。這讓歐陽明明感到有些失落。
當然,作為女人,歐陽對郝向東的好感還在於他是一個非常高大的英俊的男人。特別是他一身戎裝值勤的時候,更顯得英姿勃勃,讓人看著就愉快。一般來說,外貌出眾的男人和漂亮女人一樣,都比較自以為是,為人傲慢,但郝向東卻是個少有的厚道人。
這樣的人,他怎麼會……殺人?歐陽明明真覺得難以置信。她甚至希望是人們弄錯了,或者是另外還有一個叫郝向東的警察。
歐陽明明察覺到自己的這種情緒後,馬上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先入為主。還是等弄清了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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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所長說:小郝是我們派出所最好的民警,有時候好的讓我心疼。那麼累,壓力那麼大,可我從沒聽他抱怨過……
歐陽明明說:你這個壓力指的是什麼?
趙所長說:作為一個先進民警,總是有壓力的。各方麵都不能比別人差,可是他家裏的情況……實話實說吧,他那個老婆又嬌又懶,家務事都靠他。他還有個8歲的兒子,他的嶽母又是個偏癱,平時都靠他照顧……嗨,如果小郝當初不娶這個女人就好了。
歐陽明明道:說這些都沒用了,就說那天的情況吧。
趙所長:那段時間我們派出所的嚴打任務很重,小郝和大家一樣天天忙得沒時間喘氣。他比別人更辛苦,別的警察再累,回到家總還能躺躺,他卻不行。他的嶽母一直臥病在床,孩子又出水痘,所以他回到家仍忙個不停。那天我看他太疲倦了,就安排他休息一天。可偏偏電視台的又打電話來,說要拍個小郝的專題片,配合十佳民警的宣傳。這事誰也沒法替代他。我跟電視台的說能不能推後幾天,電視台的說他們已經計劃好了,不好再變。小郝這個人從來都是替別人著想的,我一跟他說,他就答應了,後來我把孩子拖付給我母親……
歐陽明明問:拍了一整天嗎?
趙所長說:對。從一大早接班,一直拍到晚上交班。早上一接班就有個來報案的,頭天夜裏家裏被盜。小郝不是個善於表演的人,他什麼事情都是真幹。馬上就去出事地點進行現場勘察,電視台的拍幾個鏡頭就夠了,他還是照樣要把事情做完才停止。所以特別累。下午我們那條街的一個工地上,又發生了一起民工打架事件,小郝又趕去處理。一直忙到7點多才停下來。電視台倒是挺滿意的,可小郝累壞了。我當時讓他和電視台的同誌一起吃了飯再走,他怎麼也不肯。我想他可能是惦記孩子,就沒留他,哪知一回去就……唉!
趙所長摸出煙點上。點煙時,他迅速抹了一下眼窩。
歐陽明明本來就沉重的心情被他抹得濕漉漉的。好一會兒,她才提出下一個問題。
歐陽明明說:出事以後,小郝是自己來投案的嗎?
趙所長說:是。槍響以後,他很快清醒過來,知道自己犯事了。他先給我打了個電話,要我馬上去車送那個女人到醫院。我到達出事現場時,他已經到當地派出所去投案了。我趕到那個派出所,他眼睛發直,馬上問我人死了沒有?我告訴他沒有死,隻是受了傷。後來他就反複說,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家,我給大家添麻煩了……錄口供的時候,他也總是反複在那兒說,我不想殺她,我隻是嚇唬嚇唬她……
歐陽明明說:你是說,他當時已有些神經質?
趙所長說:大概是吧,反正眼神和平時完全不同。
歐陽明明在筆記本上打了個重點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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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律師事務所”的樓上,年輕的律師鄒新正坐在歐陽的辦公室裏,麵對著兩位警察。
剛才已經來過一群人了。有男有女,有幹部也有家庭主婦。他們都是為郝向東來的。他們都是他的街坊。其中有一位是他的妻子,人稱鳳嬌。鳳嬌在哭。鄒新覺得這十分正常。但她哭的時候總是說,我怎麼辦那?我怎麼辦哪?鄰居們皺著眉,極少有去安慰她的。他們麵容焦慮,七嘴八舌地講述著事情的經過。
鄒新聽了半天,了解了一個大致的輪廓。他在紙上記道:郝向東,男,34歲。A市模範交警。4月7日晚,開槍擊傷了快捷裝修公司經理的妻子。該經理與其妻子王鳳嬌關係曖昧。
鄒新知道歐陽明明今天上午有個庭審,好不容易才將一群人說服離開。他答應一定把他們的意願告訴歐陽律師。可是不到10分鍾,又來了兩個找歐陽律師的人,也是為了郝向東。這引起了鄒新的好奇。這個郝向東,這個民警,居然這麼有人緣?當然,這一回來找歐陽律師的,是郝向東的戰友。他們說,是向東本人提出的,一定要見歐陽明明律師。
鄒新對兩位民警說,歐陽律師這會兒正在法庭上,走不開。但她已經答應做郝向東的律師了。剛才郝向東的妻子和鄰居們也來過,也是這個意思。兩個民警聽說王鳳嬌來過,眼睛裏冒著火。其中一個說,就是這個風騷婆娘,不然的話,小郝無論如何也不會走到這一步的。另一個說,小郝呀,他就是心腸太軟了。要是我遇上這個騷婆娘……
鄒新就聽他們講起來了這風騷婆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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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腳板街,有許多關於郝向東的故事。這個老實到家的人,居然成了許多故事的主角。
郝向東是個孤兒。7歲時他母親病故,他跟著父親過,可一年後,以拉煤為生的父親也在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中喪生了。起初他被伯父領養。但嬸嬸對他不好,他常常挨餓,就逃回到了老屋。街坊四鄰都很同情他,就這家給點米,那家給點菜,讓他安頓下來。以後他就幫著大家挑水,做些體力活。後來街道上根據他的具體情況,決定出錢撫養他,這樣他又進了學校,但也隻讀到小學畢業。畢業時他已經16歲了,就在街道的工廠上班,因為勤快老實厚道,所以特別有人緣。那年招民警時,街道就把他推薦去了。
小郝當了民警後,他的忠厚的天性加上勤勞的品德,使他很快成了一個出了名的好民警。工作之外,他也總是幫東家忙西家的,從不知累,年年評先進。也就有不少人給他介紹對象。但這個時候,王鳳嬌出現了。
王鳳嬌也是腳板街的後代,說起來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她父親是個酒鬼,整日酗酒,醉了就打她和她母親。她母親一直忍氣吞聲,不敢抱怨。這使她從小不愛呆在家裏,總是在街上晃,慢慢地,就變得有些放蕩。後來父親酒醉後死於一次車禍,她就更沒人管了。17歲時,她因為進入一個流氓團夥而被少管所收容,在少年管教學校呆了兩年。回到街道時,他母親中風,臥床不起。
街道上幾個大媽怕她再學壞,想盡快讓她成個家,管住她,也好照料一下她母親。經過權衡,她們選中了郝向東。她們認為除了在相貌上兩人比較般配外,最主要的,是認為郝向東可以幫助教育她。如同曾經鬧騰過的一幫一、一對紅那樣。
郝向東原先也聽人說起過這個女孩子,印象不是很好。但他一直覺得街道上的大媽就是他的家長,他欠她們的情,應當聽她們的。所以他答應見麵。一見麵,郝向東才發現這個“壞”女孩兒長得很漂亮,當時王鳳嬌剛20歲,臉龐嬌嫩的就像一朵剛剛開放的花兒,而且那雙眼睛真是很勾人。郝向東心裏的那點猶豫被她的眼神給消掉了,答應了這門婚事。而王鳳嬌也看上了郝向東,他人高馬大的樣子讓她覺得有依靠。
街道上的大媽覺得自己作了一件大好事,殊不知從此讓郝向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王鳳嬌和郝向東結婚後,認真過了兩年日子,生了一個兒子。郝向東實在是一個老實厚道的丈夫,他上照顧老,下照顧小,他的嶽母經常拉著他的手,說他是自己前世修來的好女婿。但在兒子3歲以後,鳳嬌那種好吃懶做並且喜歡風流的本性又漸漸暴露出來。對郝向東來說,好吃懶做都罷了,他還能容忍,他本來也沒打算娶老婆享福的。關鍵是她的風騷。常有風言風語傳到郝向東耳朵裏,令他苦惱。可又沒有實在的根據,即使別人說得有鼻子有眼,隻要鳳嬌一耍賴,哭鬧上兩句,郝向東就沒治了。
前些年,鳳嬌經人介紹,從街道工廠跳槽到一家裝修公司工作。這家公司的老板很能幹,把公司辦得十分紅火。公司裏的員工收入都不錯。鳳嬌也跟著沾光,月收入比原來一下翻了兩番,超過了郝向東。這下她更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回到家什麼也不幹。在公司裏,她的漂亮和風騷讓經理覺得大有可為,就常常帶她出去應酬。日子長了,便有風言風語傳來。
但郝向東實在是太老實了,每每忍不住說鳳嬌幾句時,鳳嬌就耍賴,就抹眼淚,說郝向東冤枉她,她是如何為了這個家而奮鬥。也很難說,也許她真的隻是逢場作戲,並不打算毀掉這個家。郝向東最後總是不了了之。後來還是他的領導,當時的交通中隊隊長看出了他的心事,聽他倒了苦水後,主動幫他提出申請,調到了他們家所在的街道派出所。讓他好多照顧一下家,也多盯著些鳳嬌。
沒想到郝向東調回街道才一年,就出了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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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明明看完了郝向東一案的所有資料,又分別和郝向東、王鳳嬌、派出所所長,以及街道上的大媽們一一交談了解了情況之後,心情特別沉重。她真為郝向東感到委屈。她覺得郝向東完全是被“模範”壓挎的。沒人想過模範也是需要關心的,模範也是有血有肉的常人。
回到家已是深夜。丈夫還沒睡,在看一個槍戰碟片。房間裏充滿了噪音和血腥。她進到自己的書房,給林力打電話。
林力馬上聽出她情緒不好,問她怎麼了。歐陽明明就簡單地講了講郝向東的案子。林力也感慨說,同是男人,差異太大了。
歐陽明明問她那邊的情況。林力說,對方又來電話了,說確實沒有現金可付給她,如果她急於了結,他願意用一套房子來抵。那套房子是他公司自己修建的,市場價130萬。
歐陽明明說,你怎麼想?
林力說,那個房子我知道,地段和質量都還可以。我當然不會去住,但賣出去,賣個100萬應該問題不大。所以我想,答應算了。
歐陽明明說,了結了也好。但是辦產權證的時候你一定要仔細,各個環節都不能出錯。
林力說,我就是有點兒怕,怕他在這上麵耍什麼花招。
歐陽明明想了想說,這樣吧,我讓鄒新幫你去辦。他比較在行。
林力說,那太好了。不會影響你那裏的工作吧?歐陽明明說,問題不大。這下林力踏實了,她看歐陽明明也沒有什麼情緒說話,就掛了機。
丈夫的槍戰結束了,推開書房的門問,怎麼,還不想睡?
歐陽明明說,今天的事情有些亂,我需要清理一下。你先睡吧。
丈夫遲疑了一下,說,我明天要出差,去上海。
歐陽明明有些意外,說,去上海?去多久?
丈夫說,大概一星期吧。一個會議,我們處長走不開,叫我去。
歐陽明明“噢”了一聲,沒再說什麼。丈夫似乎還想說什麼,終於沒說,掩上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