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飯時,小周來喊我:\"小楊子,有人來找你了,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淨瞎扯,我有什麼女朋友?\" \"真的,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跑回宿舍,真的有個姑娘在等我,戴著一頂大棉帽,一時看不出是誰來.我正發楞間,她站起身來,摘下帽子,露出兩條小辮子.\"楊世蘭!\"幾個月不見,她好象胖了些,精神很好,臉紅紅的.她笑盈盈地看著我:\"立偉,你好嗎?景華他們都怎麼樣?\"\"大家都挺好的.\" \"我這次從哈爾濱接青年回來.臨走時到了你家,大娘托我給你帶了信和一些東西.\"說著她拿過一個大大的包來,我的臉都紅了:\"我媽真是的,怎麼好讓你帶這麼多東西?\"\"那有什麼,你們在這裏這麼辛苦,我在哈爾濱呆了那麼久,帶點東西算什麼?\"正說話間,景華和王福洲也回來了.楊世蘭說了說哈爾濱的情況,自我們下鄉走後,哈爾濱掀起了一個動員下鄉的運動,老百姓稱之為\"大掃蕩\":各個工廠單位,凡是子女符合下鄉條件而未走的,就給家長辦學習班,天天在單位學習,思想不通不讓回家.這樣搞了幾個月,動員了一大批知青下鄉,象我們連新來這批青年,多數是這樣的情況.
我把媽媽帶來的包裹打開,除了幾件衣服外,都是吃的東西:有水果.有肉丸子.辣椒醬,我們已經幾個月沒見到這些東西了.我把東西分給大家吃,沒有一個客氣的,都是拿起來就吃,吃了這樣又吃那樣,一會兒就\"瓜分完畢\"了.
有些男青年就和楊世蘭耍貧嘴,她倒是很大方,說說笑笑又不失大體.小崔對我說:\"這個姑娘真大方,在老團,我見過不少女知青當了連隊幹部,也趕不上她呀.\"我說:\"她是哈爾濱28中的紅委會主任,已經入黨了.當然有水平啦!\"小周說:\"小楊子你還挺有眼力啊.\"我有些急了:\"小周你別瞎說,人家有男朋友.是18連的孟繁榮,我們關係也挺好的.別以為和一個女的認識就要搞對象,你以為我是你呀!\"
送走了楊世蘭,我開始看家裏給我的來信.爸爸在信中說,最近哈爾濱在大力動員下鄉,他和媽媽都被到處請去做報告,講送子務農的體會.媽媽參加了\"好媽媽報告團\",省廣播電台還播放了她的講話,全家都覺得很光榮,也為我而自豪,希望我能好好幹.媽媽給我寄來了她外出作報告的稿子,又問到我打井的情況,聽說這活很重又很危險,讓我虛心向老同誌學習.說我年紀還小,千萬不要逞能,要注意安全.姐姐也來信了,說她們一批下鄉分到雙城的三個青年點這次可能被一起抽調回哈爾濱市安排工作,當年她們下鄉那時賴在城裏不走的人都眼熱死了.我把這些信拿給景華看,他也很興奮,說我們的路走對了。將來還會有後悔的人呢.
那天我們興奮得大半夜沒睡著.
人多了,吃水也成了大問題.以前連隊一天拉一次水就夠用,現在一天要拉兩次水,每次要拉20多桶.主要是生活用水,老職工每家要分水;青年宿舍要用水;食堂要用水;拖拉機要用水......每次拉水的拖拉機回來,各宿舍都要跑出去搞水,回來後大盆倒小碗裝,弄得滿屋子都是.
小卜自從井塌方後,得了一場大病,加上腰傷未愈,一直沒有上班.我常到他家去看他.這天晚上,我們又談到那口井.小卜說,那口井就別尋思了,肯定是不行了.我就問,塌方的井就不能再打,是不是隻是一種迷信的說法?小卜說,不光是迷信,更重要的是塌方以後,下層土質已鬆了,形成一個壇子形,上邊小下邊大,很容易再次塌方.
\"那我們吃水就沒希望了嗎?\"我泄氣地問.
\"丁指導員和我談過,我看隻能打新井了.現在我的病還沒好,腰也痛,暫時還幹不了.我也著急呀,眼看冬天一過,春天一化凍,就幹不了啦.\"
從小卜家回來,我正在宿舍點起油燈看書,就聽外麵有人喊:\"著火啦!食堂著火啦!\"
我跑出門,見到食堂那邊冒著滾滾濃煙,火苗已經竄上了房!隨即大喊一聲:\"都出來,去食堂救火!\"然後便向食堂跑去.
烈火熊熊燃燒著,是食堂隔壁的女宿舍著火了.這個宿舍住的都是炊事班的女青年,還有衛生員,會計等.我們剛下鄉時曾在這裏住過.火勢很猛,屋裏已經進不去人了.
幾個宿舍剛分的幾桶水都推了來,全都潑上去了,也沒有用.屋頂上壓的木板,油氈,鋸末,麥秸,都是見火就著,大火烤得人臉都發疼,全連人手裏拿著空桶,空盆,就象手拿打光彈藥的槍炮,眼睜睜地看著整棟房子燒光,隻剩下四麵焦黑的泥巴牆.
幾個原來住在這間宿舍的女青年哭哭啼啼地被大夥扶到我們隔壁的女宿舍去,大家繼續撲打著餘灰殘火,等回到宿舍時,各個滿臉是灰,渾身濕漉漉的,桶裏的水一點也沒有了,隻好在門口挖點殘雪回來化了,擦把臉.
水!如果有水,今天的火就可能救住,不至於幹瞪眼,一定要把井打出來!躺在炕上我暗暗地咬著牙下了決心.
第二天我找到了丁指導員,表示我要接著打那口井,他沉吟半響,說:\"那口井怕是不行了,再打新井----小卜現在病還沒好,等等再看吧.\"
\"再過些時間,一開春天暖和了,就不能幹了.不管是修舊井還是打新井,現在都要動手才行啊.\"我著急地說.
丁指導員歎了口氣:\"小楊啊,我比你急呀.現在全連吃水已經是很大的問題,昨晚宿舍起火,瞪眼就是沒有水去救,急不急人啊.可是光急有什麼用?小卜上不了班,我已經和老豐,趙實錄他們幾個老同誌談過,他們誰也不敢接這個任務,打到快20米深沒出水,光沙層就有10米.他們都懷疑我們這裏到底能不能打井.我們旁邊的17連,18連也都在打井,雖然沒出事,但也沒成功,到底打多深能出水,誰也說不上啊.\"
\"我試試,就從那口塌方井開始幹,萬一不成,再組織人打新井,總不能明年還拉一年水呀!\"我下定決心,咬咬牙,把心裏憋了很久的話衝口說出.
\"你?你能行嗎?\"丁指導員遲疑地說,\"這個工作很危險,老同誌都不敢幹...\"
\"我跟小卜幹了那麼長時間,也算有點經驗了.我從新青年排裏挑幾個人,幹幹試試,不行再說.\"
\"等我考慮一下,連裏支部再商量商量,不管怎樣,你為連隊著想,這種精神是好的.\"丁指導員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先回去吧.\"
連裏終於同意了我的請求,農工排的工作由景華全麵負責,我抽出來組織打井隊.我從農工排挑了陳力濱.莊克福.王常峰等幾人,用半天時間做了準備,就上工地了.
在井邊,我探頭向下看,井下黑洞洞的,象在問我:\"怎麼樣,敢不敢來?\"我環顧四周,幾個人都在看著我,我猛然覺得自己向連裏提出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冒失?人家有幾十年北大荒經驗的人誰也不幹,我剛滿17歲,大城市裏長大的孩子,別說打井,見也沒見過.身邊這幾個人,除了王常峰外,都是第一次到井台,就憑我們行不行啊?
我坐在井台,兩腳伸進井裏,定了定神,把馬燈點著,雙手搖搖轆轤把,又使勁拽拽那根粗大的棕繩,對王常峰他們說:\"來,放我下去!\"
我腳踏鐵桶,把馬燈掛在手上,幾個人搖動轆轤,緩緩地把我放下井去.井壁破壞的很嚴重,殘存的井膛木掛在井壁上呲牙咧嘴的,我心裏非常緊張,總覺著井又要塌下來似的.下到井底,也就是那連沙土帶井膛木的一大堆上,看到四周已塌成一個壇子形.我定了定神開始動手幹,把塌在下麵橫七豎八的井膛木扒出來,運上井口,重新擺好井膛木,六邊填上土夯實,一層層碼上去......用了幾天時間,先把這十幾米的井壁修複,然後再一層層向下清理.清理一層,下一層井膛木.我總結了小卜的經驗教訓,非常仔細耐心地一點一點向下挖.